第22章 诘問 你為什麽要救我
第22章 诘問 你為什麽要救我
前後消息太多, 白念只看到兩個齊刷刷的道歉挂在世界頻道上,沒有前因後果。
【世界】【早睡身體好:?】
打都沒打就認慫了?
她手都還沒熱起來呢。
再說了,他們罵的不是風不語麽?要道歉也是跟他道歉啊。
不過任憑她怎麽扣問號, 那兩個人都跟啞巴了似的, 再也沒有過動靜。
本來就是一時興起想拿這幾個人練練手,既然都裝死,白念索性不再理會他們, 這件小事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過去了。
只是之後的某一天, 她在采藥的途中遇到過這三個人,才驚奇地發現給她道歉的那兩位仁兄等級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三級,在遍地滿級的玩家中顯得尤為蕭索。
當她和他們恰好把手伸向同一片靈草時, 被她揍過的浪子兄只是默默地離她遠了些,可其餘兩個卻吓得屁滾尿流,直接把自己身上采好的靈藥一股腦扔到她腳下, 一邊狂發對不起打擾了, 一邊拉着浪子兄踩着傳送符上演原地消失。
留下一臉迷茫的白念: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打他們。
很久以後, 她才知道真相,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這邊刷完了日常任務已經快十二點,仗劍放光芒把她帶到寧安城中心廣場放下。
【隊伍】【仗劍放光芒:嫂子, 我們下了哈, 明天見。】
【隊伍】【早睡身體好:好的。】
習慣性地拉開菜單想點擊退出登錄, 白念指尖突然一頓, 看了一眼風不語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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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線。
以前單機游戲時想下就下, 來去自由, 現在好像莫名地多了些需要處理的人際關系,風不語也好,仗劍他們也好……應該可以算是網絡朋友了吧?
她想了想, 擡手打字。
還是說一聲吧。
沒等她發出去消息,消息框就閃動起來了,她點開。
【好友】【風不語:抱歉,剛剛有點事,你還玩嗎?】
【好友】【早睡身體好:不了,我剛要下,你呢?】
【好友】【風不語:好的,我也下了。】
【好友】【早睡身體好:嗯嗯,再見。】
【好友】【風不語:晚安。】
道完別退出游戲,白念起身洗完澡,舉着吹風機将微卷的長發吹得半幹,氤氲的潮濕與溫熱中,她眼皮有些發沉,困意來襲。
也許是今天競技場配合前所未有的暢快,也許是拿那個人出了氣,從前天那頓晚餐開始至今,她第一次真正有了平和的情緒。
正準備睡覺,手機來電震動突然在寂靜中響起。
她拿起手機一看,白晟林三個大字驀地躍于屏幕之上,刺得她瞳孔一縮。
前天晚上回來忘記拉黑了。
她盯着急促閃動的接聽符號看了三秒,果斷點了拒接。
兩秒後,鈴聲再次響起,打斷了她把號碼拖進黑名單的動作。
她繼續挂斷。
鈴聲第三次響起的時候,她終于不耐煩了,頂着煩人的鈴聲直接打開通訊錄,将白晟林連同周淑華一起,打包丢進了黑名單,确定。
終于安靜了。
可她卻喪失睡意。
徹夜不關的燈懸在頭頂,白念嘗試着閉上眼睛繼續醞釀睡意,幾乎連睫毛都浮躁起來,在她主動緊閉的雙眼上抖動不停,她驀地睜開眼睛。
晉城夏季的淩晨是潮濕微熱的,很多人抱怨這座城一入夏就如同密不透風的鋼鐵森林,可是白念很喜歡這種被濕熱牢牢籠罩的感覺,它不像雲城一樣幹燥、空闊,風從四面吹來,讓人沒有依仗。
就如同此刻,濕熱的氣息纏裹上她裸露的手臂,有效地撫平了她鼓噪龐雜的情緒,行走在校園中,依然有三三兩兩的留校學生從她身旁來去。
晉大老校區通往校外的路上路燈低矮,在漆黑的夜色中低着頭,在身前圈出一個又一個暖黃的空間,白念漫無目的地沿着路燈走,把路燈一盞一盞數過去,數到道路盡頭最遠處的路燈下,看見燈光下面有一團黑影。
看見她走近,那團黑影突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盯着她一言不發。
白念被吓了一跳,目光上移,借着暖色的燈光看清了黑影的臉。
“白宇卓?”
眼前比白念高出一頭的男生,眉眼間有些茫然和畏縮,他啞着聲音開口:“姐。”
白念皺了皺眉,突然就明白剛才的連環電話是打來做什麽了:“你偷跑出來了?”
“……飛機起飛前跑的,我騙他說我先上飛機了t。”白宇卓垂着頭低聲回答。
白念看着眼前人,看着他永遠是這副模樣,好像裝聾,作啞,低頭,就可以無視她受到的一切痛苦。
她的胸腔突然像吞進了一團潮悶的散不開的空氣,阻滞着呼吸,讓她如鲠在喉。
她扭頭便走。
白宇卓追上來:“姐……我以前不知道。”
白念站定:“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敢承認。”
白宇卓欲言又止。
對于這個姐姐,他向來是怕的。盡管性別賜予他在家中有無盡特權,但他還是莫名地怕。
白念看着他,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他更小的樣子,六歲的白宇卓會小心翼翼地給她遞過來一個媽媽剛塞給他的橙子:“姐姐,給你吃。”
但也僅此而已。
既得利益者和受害者,本身立場不同,連恨意都沒有支點。
深深的無力感籠罩着白念,她站定轉身,深吸一口氣:“我不關心你怎麽想的,我已經說過了,我和你們再也沒有關系。”
說完轉過身就要走。
校門口的淩晨并不冷清,有三三兩兩的地攤支在人行道上,架着火炭将五花八門的肉串烤得滋滋冒油,燎鼻的油煙和滋滋的啤酒泡一起組成夜市的喧嚣。
有個攤子上挂的燈泡實在太亮,光線刺目,白念轉身太急,瞳孔沒有适應,她邊走邊擡起右手擋了一下強光。
也就沒有看到,右側有輛收攤的車迎着強光開了過來。
滴——
尖銳的剎車聲近在咫尺。
白念放下手轉過頭去,有什麽巨大的沖擊力将她往旁邊猛地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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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車輛是無證經營的面包車,司機是個啞巴單身漢,沒什麽錢,你們要有心理準備。”手術室外,警察一邊做筆錄,一邊擡頭看了眼這個看起來面無表情的小姑娘一眼。
自己的弟弟出車禍了,她看起來卻過分冷靜。
白念看了一眼頭頂刺眼熒紅的“手術中”三個大字,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肇事司機。
是一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背,手足無措地站在她面前,口中咿咿呀呀發不出完整的音色,急得他只能用手指比劃。
眼見在場沒人看得懂他的意思,他連忙從身上掏出一個錢包,劣質的假皮已經破損掉漆,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抖着手從裏面抽出了所有的現金,數了又數,然後才遞到白念面前來,眼神裏滿含歉意。
醫院空調很足,但男人禿了一半的頭頂上全是汗水。
她沒有接男人的錢,直接站起身來:“等事故責任判定清楚了,再說吧。”
頭頂刺目的紅燈滅了,她回過頭來,視線對上被推出門來的白宇卓。
他睜着眼看着她,右臉和手肘上包着紗布,意識倒是清醒。
白念看了眼他縫合好的小腿,黑色的手術線結露在外面,勒住了腫脹的皮肉,她緩緩開口,問了一句:“感覺怎麽樣?”
白宇卓點點頭,動作牽扯到右臉的擦傷,他下意識“嘶”了口氣:“還好,醫生說車速不快,只是小腿骨折了。”
白念嗯了一聲,送他回到病房,幫他蓋好被子,準備起身下樓繳費。
白宇卓看她動作,感覺他和這個不愛笑的姐姐從來沒有這麽親近過,見她要走,他下意識張口喊她:“姐。”
白念回過頭去:“怎麽了?”
“我卡裏有錢。”白宇卓一把拽過自己的外套,要去掏錢包,在手術室躺久了的後腦勺頭發亂糟糟地翹起來,和他本人一樣狼狽。
白念嘆了口氣:“你別管了。”
轉身下樓去繳費,夜深了,繳費窗口只有一個黑着眼圈的醫生還在值班,打印機“滴滴”運轉之後,繳費明細列出長長的一串。
“怎麽支付?”醫生手指點在鍵盤上問道。
看到末尾五位數的手術費,白念舉起手機開口:“支付寶吧。”
那天出售給風不語的蒼黎之心,交易審核期剛過沒多久,錢恰好打到了她的賬上,一聲支付提示音後,白念看了看自己的餘額,還剩兩萬多。
回到病房,白宇卓還沒睡覺,瞪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看見她進來,又轉回來盯着她,欲言又止。
白念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面上沒什麽情緒:“還不睡?”
邊問着,邊低頭盤算未來這段時間白宇卓的治療費用和生活開銷,冷不丁聽到他在頭頂上方幽幽開口:“你可以原諒爸媽嗎?”
白念劃着繳費明細的手頓了一下,擡起頭看他,沒有說話。
白宇卓以為有戲,撐着半麻的腿挪過來了點,勸解般的語氣開口:“你那天說的事,爸爸已經知道了。他這次回去,應該會跟媽說清楚,還有我,我會努力——”
他頓了頓,似乎是不知道用什麽詞比較準确,想了想才接上:“補償你。”
白念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在這種詭異的寂靜中揚起一抹笑。
她突然覺得很累。
白宇卓眨了眨眼,這個笑以前白念還在家的時候他見過無數次,有點令人害怕的冷。
下一秒白念輕輕開口:“你為什麽要救我?”
白宇卓被這個問題砸得愣了愣,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你為什麽要救我。”白念語氣淺淡,一字一句卻發沉:“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遠離你們,你偏要來找我,偏要救我,偏要把我跟你重新綁在一起。你是不是覺得,你今晚救了我,就可以綁架我?”
她隐匿了一晚上的情緒終于決堤,手指随着她的诘問顫抖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将手負到身後,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床上的人。
“今晚的事,你要通知誰也好,不通知也好,我會負責到你康複,等你好了,立刻離開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