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奴隸命
奴隸命
聞恩的身體本就恢複沒多久,更別說挨了陳治一手刀後,出莊園還颠簸了一路,這幾個月他被紀宗政養得嬌氣了不少,因此陳治再一個推搡過來,聞恩立即喘不上氣,眼冒金星起來。
聽着陳治氣急敗壞的怒吼,聞恩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什麽叫農場死了個幹淨,什麽叫以妻子的名義厚葬他?他離開之後,農場到底發生了什麽?
事到如今,陳治竟然還對他懷有舊情,不惜冒險将他從達維莊園劫走!一個偏執到如此地步的男人,聞恩簡直不敢想,要是讓陳治知道他不僅是跟着紀宗政離開,甚至還懷上了紀宗政的孩子,只怕陳治會當場殺了他也說不定!
聞恩嘴巴嗫嚅着,喉嚨卻幹澀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實在怕自己又說錯話,惹怒本已火冒三丈、沉浸在仇恨中的陳治對他做出更過分的舉動來。
而讓聞恩沒想到的是,他的沉默不僅沒讓陳治平靜下來,男人反倒越發氣急敗壞了。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聞恩?聽我說到農場,看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也是,你早就被紀宗政帶走了,現在過着人上人的生活,想必不知道農場那些人最後都是什麽下場吧?”陳治發出陣陣諷刺的笑:“你看我這臉,還有這腿,看着很可憐很可怕是不是?你剛才還吓得尖叫了!”
想到聞恩方才大驚失色的樣子,陳治詭異地發出哈哈大笑:“不,其實我并不是農場最可憐的,我是最幸運的!因為我還活着,我陳治活着逃了出來!他們那些沒了命的才最可憐!”
說着,陳治突然一把抓住聞恩肩膀,瘋狂地搖晃道:”你知道整個農場死了多少人嗎聞恩?你知道嗎?全部!他們全都死了!只有我逃了出來,不……不,還有你,只有我們倆還活着,只有我們倆!”
死了?
全都死了?
聞恩瞪大了眼,驚愕不已。即使他再厭惡那個地方,再不願意回憶那段時光,可當聽到農場所有人都死了時,依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怎麽會呢?偌大的趙氏農場,在當地更是小有勢力,怎麽會全都死了呢?
“不……不可能……”
在說出這句話時,聞恩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再有勢力的地頭蛇,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也不過弱如蝼蟻,連性命都無法保全,只能被人随意拿捏。
但他實在難以相信,以至于失了神,自顧自地喃喃。
自去到達維莊園後,聞恩可以說是徹底和外界斷了聯系,并不知道農場的最後結局,但他作為一個旁觀者,知道趙氏農場曾給紀宗政帶去過多少屈辱,不僅如此,還有頑劣的趙輝,趙輝的那些所作所為,想當然會得到紀宗政的報複。
但是……
但是聞恩卻從未想過紀宗政會如此心狠手辣,畢竟農場裏更多還是和紀宗政從未打過交道的奴隸,他們并沒有做錯什麽,不是嗎?
他們什麽也沒有做錯!
可依舊因紀宗政而死,僅僅只是因為被牽連。
聞恩茫然四顧,再一次意識到,在這囚籠般的世界,在這吃人的聯邦,人命是如此廉價,生或死,就掌握在貴族們的一念之間。
不,或者換句話說,奴隸的命、下位者的命是如此廉價。
……
“聞恩,聽完這些事,你還想跟着他嗎?你還認為跟着貴族就一定好嗎?”見聞恩默不作聲,像是陷入了沉思,陳治眼底閃出希冀的光:“你當初不是被紀宗政放棄過嗎?不也被他丢棄在了農場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在他們貴族眼裏奴隸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不是嗎?!”
“聞恩,你還不醒悟過來嗎?!”
震耳欲聾的質問下,聞恩耳膜鼓動。
可是醒悟?他又該如何醒悟?
現在已經是他最好的選擇了不是嗎?聞恩面無表情盯着發怒的陳治,思緒卻早不知飄去了哪兒。
見聞恩一直沒辯駁,陳治還以為有希望,聲淚俱下:“你和我走吧聞恩,我帶你走,我們倆這麽多年的情分,你跟着我,我會對你好的!你跟我走,好不好?”
走……
跟陳治走?
話音一落,還在思考醒悟的聞恩驚覺不對,他眼珠顫動、身子緊繃,仿佛一下被記憶扇醒了……不,不對,即使紀宗政再爛,也輪不到陳治跳出來充當什麽大好人!
他沒什麽好醒悟的,就算要醒悟,也不該是跟着陳治走!
陳治懇求的話語仍回響在耳邊,可聞恩心中卻再沒有了絲毫波動,什麽多年的情分?什麽對他好!?
狗屁!
假的!都是假的!
暫且不提那多年的情分是上個“聞恩”和陳治的情分,不是他的,就說自他穿進這個世界以來,陳治辱罵過他多少次,又毆打過他多少次,他和陳治根本沒有絲毫情分可講!
還情分。
笑話,簡直是笑話。
聞恩想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最想實現的事,不過就是脫離奴籍過上正常人該過的生活罷了。既然想脫離奴籍,那他就更不可能跟着一個奴隸離開了!
還是一個打罵他的奴隸!
更不要說,聞恩此刻仍能感到肩膀上被陳治推搡過的地方鈍痛不已,他想到這段時間在達維莊園的安寧生活,兩廂對比之下更是高下立見。
聞恩心裏已經有了決定——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跟着陳治離開的。
他能依靠的只有紀宗政。
他剛和紀宗政談好條件,他還指望着生下孩子後脫離奴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未來還有大把的時間等着他!
他絕不能離開!
……
但同時聞恩又想到,既然陳治說出這些話,想必他就算不同意,到時候也還是會被陳治強硬帶走,所以……聞恩斂眉,他必須要撐住,他不能認命就這樣被陳治帶走,就算硬撐他也要撐到紀宗政過來救他。
上次逃跑紀宗政都親自去尋他了,聞恩相信,這次紀宗政也一定會派人尋找他的下落,紀宗政一定能找到他!
想到那個自己曾痛恨不已的貴族,卻在此刻再次成為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聞恩感到心不受控地劇烈跳動起來。
……
事已至此,聞恩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保全自己的同時拖延時間,如果有機會,最好還要從陳治口中套些話,比如這是哪兒,接下來又要去哪裏,他們離開達維莊園幾天了?
打探到這些消息後,聞恩還要趁陳治不注意留下線索,這樣如果有人找到這裏時他們已經離開,也不會迷失方向。
逼仄的小房間裏一時寂靜無比。
“我知道了,你不願意對不對?”看出聞恩的不情願與拒絕,這仿佛壓倒陳治的最後一根稻草,男人的話語裏充滿了癫狂:“為什麽?你為什麽不願意跟我走?你以前不是最愛我了?我們從小一起在農場長大,你最愛纏着我了……”
想到什麽,他愣怔了良久,驟然長嘆一聲:“對啊……我忘了,你變了。”
“自從紀宗政來農場,一切都變了。”
“你貪圖貴族的權勢,你看不起我只是個奴隸,給不了你最好的生活,所以你移情別戀了!”
陳治說着越發火大,再次暴起,男人緊捏着拳頭,沖上來就掐住聞恩脖子。
“你看不起我,你爬上了貴族的床!”
脖頸被陳治掐住,聞恩痛苦窒息,青筋凸起,他再也無法忍受,順着男人的話厲聲道:“對!你說的對,我是變了!”
“可陳治,我為什麽變你不知道嗎?你口口聲聲說在紀宗政眼裏奴隸的命不是命!我的命不是命!可在你眼裏,我的命就是命了嗎?”聞恩回想在農場的日子,簡直是用血與淚在控訴:“你看,直到現在,你一邊懇求我跟你走,一邊仍想用暴力征服我。我問你,在你心裏,我聞恩的命,又算命嗎?”
“你告訴我?算嗎?”
聞言,陳治如遭雷擊電打,陡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嘴唇顫抖,雙目猩紅,卻不敢與聞恩對視。
可聞恩偏要直視他,不依不饒道:“陳治,你有數過你打過我多少次嗎?你口口聲聲說愛我,要娶我,可你對我動過多少次手,你數過嗎?”
陳治啓唇,最終擡起手,捂住了不知什麽時候淚流滿面的臉:“對不起,對不起聞恩,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聞恩卻只是冷笑,繼續道:“你綁架我,醒來不由分說就用暴力恐吓我,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愛,口口聲聲的對我好?”
“對不起,我……我只是太生氣了,我看見你和紀宗政……”陳治頓了頓,似陷入無盡悲傷:“明明是我的人,可卻被紀宗政帶走,甚至被他金屋藏嬌地養在莊園裏,你讓我怎麽接受……我不甘心,我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如果不是為了找到你,如果不是為了争這口氣,我怕是早死在了逃跑的路上,聞恩……我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可任憑陳治如何解釋,聞恩卻自顧閉上眼,不願再聽了,他此刻只想反駁,想說我才不是你的人!別再說為我好這種話,惡心,簡直惡心透頂!
但終究不敢惹惱陳治,忍下了。
聞恩沉默許久,話鋒一轉:”可你現在已經綁了我,想必沒那麽容易把我放了吧?何必假惺惺問我願不願意跟你走,我有的選嗎?陳治,我只問你一句,你要帶我去哪裏?”
聽到這,陳治卻突然從失控的情緒中抽離,他盯着聞恩,從頭至腳,仿佛用目光在聞恩身上舔舐。
男人突然大笑三聲。
是啊,就算聞恩不願意跟着他又怎樣,都已經将人綁出來了,只要他盯緊,聞恩一輩子都會是他的人,聞恩一輩子都是他的!
陳治歡喜若狂,心道天無絕人之路,他最終還是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即使是聯邦首相又怎樣,堂堂聯邦首相不也還是輸了,不也還是沒搶過他!
陳治胸脯一拍,朗聲道:“我已經計劃好了路線,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別的都不用管!”
聞恩露出狐疑的目光:“是嗎?你确定你能躲過紀宗政的人?你說你是農場唯一的幸存者,以紀宗政睚眦必報的性子,想必他一直在追殺你吧,現在還帶上一個我,前路只會更加渺茫。”
“我自有打算!這都不是你需要考慮的!”陳治皺眉,不耐煩道:“既然跟了我就再也回不去了,你只需要老老實實就行!”
想到什麽,陳治總覺得聞恩語氣不對勁,怕聞恩想着逃跑,套自己的話,終是不願再多說什麽,手一揮,直接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