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淨化
第36章 淨化
“你叫十七。”滕時看着面前的少女,輕輕問了一遍。
小姑娘穿着破舊的衣服,怯生生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雖然滕時記不清回憶裏十七的樣子,但是男女總不可能弄錯。
在他上輩子的記憶裏,十七絕對是個男孩。
為什麽會變?
滕時的心髒微微加速,這輩子和上輩子唯一的區別就在于他自己,是他的存在改變了這個時間線的一些東西。
所以是因為自己做的事情,才導致福利院的孩子換了人?
心裏隐約有種預感浮現上來,難道是是因為自己收養了奚斐然嗎?會不會上一世的十七就是……
不,不一定。
自己這輩子改變的事情太多了,任何一個微小的舉動都有可能産生連鎖反應,收養奚斐然不一定和福利院的孩子有直接關系。
蝴蝶扇一扇翅膀,就可以引發大洋彼岸的龍卷風。
自己去泡個溫泉、甚至臨時決定改變一道早餐,都有可能引發深遠的多米諾骨牌效應。
“滕少爺,孩子們怕生,別沖擾到您了,”院長湊過來,“要不我帶您去住宿區參觀參觀?”
滕時直起身:“行啊,看看去。”
或許是見過太多纨绔,滕時裝起纨绔的時候毫無違和感,雙手往口袋裏一插,一雙桃花眼立刻慵懶散漫了下去,妥妥一個漂亮的繡花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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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暗暗松了口氣,滿臉堆笑做了個請的動作:“宿舍在這邊,您跟我來。”
滕時跟着院長往樓梯那邊走,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的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一直跟着自己的司機兼保镖:“你怎麽還跟着?”
保镖愣了一下:“少爺……”
滕時好看的眉頭皺起來:“煩不煩,我去哪都得帶着這麽個尾巴,我爸真想監視我就幹脆別讓我出門!走哪跟哪算怎麽回事?”
保镖:“……”
“行了,”滕時不耐煩地擺手,“你去外面等着吧,福利院就這麽大點地方,還怕我跑了不成?”
院長在一旁陪笑,對手下的護工使了個眼色,立馬就有人恭敬地把保安請了出去。
“滕少爺,咱們這邊請。”院長伸手示意。
滕時跟着院長上了樓,漫不經心地左顧右盼,看上去對什麽都很好奇的樣子。
一會兒看看牆上的照片,一會兒又進屋摸摸孩子們床鋪旁的刻痕塗鴉。
院長的眸子微深,不動聲色的對身後眨了一下眼睛。
不多時,滕時身後已經無聲地跟了三四個護工,也沒有什麽動作,就是跟着,像是在警惕着什麽。
沒多久,滕時就已經把整個福利院的上下幾樓都走了一遍,又回到了一樓的樓梯口,院長微笑着道:“我們這裏大概就是這樣了,滕少爺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想看的?”
滕時摩挲着手上的智能電子表,思索了一下:“我看到這樓梯好像還通往地下,地下有什麽好東西?帶我去看看。”
這句話剛落地,周圍的氣氛瞬間一緊,滕時身後的護工們死死盯住了滕時的背影,仿佛聽到了什麽讓他們非常緊張的話。
“滕少,地下都是些雜物,沒什麽好看的,”院長笑眯眯地伸手一擋,“感謝滕家對我們同心福利院這些年的支持,也歡迎滕少經常過來玩。”
這是送客的意思了,但滕時卻好像看不懂眼色:“怎麽?地下室藏着什麽好東西不讓看,我偏要看看。”
說着他直接拔腿就要沿着樓梯往下面走,院長的臉色終于變了:“滕少!這下面真的沒什麽好看的!”然後對身後護工猛地一揮手。
四個護工立刻撲了上來,竟然是要強行把滕時攔住。
就是這一瞬間,滕時眼中的懶散一掃而空,猛地抓起手機,對着一直通話的界面大喊:“快來幫忙!”
然後拔腿就順着臺階向地下沖了下去!
幾個護工還沒反應過來,忽然感覺背後生風——滕時的司機根本沒回到車裏,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忽然竄出來,飛起幾腳踹在了他們後背上!
“一會兒咱們去的福利院可能有問題。”
一個小時前,坐在車後座的滕時忽的對前面開車的司機兼保镖大哥說。
保镖一驚,猛地一腳剎車停在路邊:“少爺,您說什麽?”
“我收到消息,說這家福利院有邪-教成分,還有可能在地下室設置有電擊椅之類的東西,折磨孩子們。”
少年的眸子淡然平靜,深處卻顯露着不符合年齡的成熟,視線對上後視鏡裏保镖的眼睛,幾乎有種道劍出鞘的銳利感:“一會兒我找機會下樓,如果真的有問題,他們肯定會瘋狂阻止我,到時候我需要你的幫助。”
保镖瞬間冷汗就出來了,顧不得問滕時哪裏來的消息,立刻摸出手機:“我們多叫些人手過來!”
忽的他的手臂一沉,滕時從後面按住了他掏手機的手:“人多了會打草驚蛇,我能确認這件事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他們察覺到不對把地下的東西藏起來了,之後再查就難了。”
保镖神色肅然起來。
滕時凝視着他的眼睛:“沈哥,你一個人對付十個人以內的護工,應該問題不大吧。”
問題不大是不大,但是萬一遇到棘手的情況……
保镖:“少爺,能問問福利院裏有對您很重要的人嗎?為什麽要這麽冒險?”
滕時沉默許久,搖了搖頭,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沉聲又問:“十個人,能行不能行。”
“……能!”
地下的溫度比上面低很多,滕時狂奔下來,發現面前是一條昏暗的走廊。
自己夢境中的後半部分會是真實的嗎?
那些電擊的場景還有可怕的宗教洗腦,會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頭頂上能聽到叮了咣啷的巨響,滕時并不擔心,那位叫沈哥的保镖戰鬥力爆表,福利院的護工們只有挨揍的份。
沈哥當初是特種兵出身的,因為犯了點錯被軍隊除名,是自己的姥爺看重他的能力把他保了下來,讓他給自己的母親做保镖,才保住了他的前程。
之後沈哥一直衷心耿耿,母親去世之後就跟着自己,滕時上輩子也受過他不少照顧。
昏暗的走廊兩側都是一個個小房間,滕時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推開其中一扇,頓時瞳孔微縮。
房間裏是一把電擊椅,椅子的上下都有着黑色的束縛帶,椅子旁邊放着不知名的儀器。
……和夢中分毫不差。
滕時快步走出去,一扇扇推開走廊裏所有房間的門看了一遍,發現全部大同小異。
如果不知道,還以為這裏是一個小型的刑訊基地。
但是滕時知道那些電椅不是用來刑訊的,而是用來“淨化”的。
“你的靈魂已經不幹淨了!你的父母就是被邪靈帶走的!現在邪靈又要侵入你的身體!你需要淨化!”
……
所以自己夢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滕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和一個一面之緣的孩子産生這種羁絆。
他的手指拂過冰冷的電椅,只覺得不寒而栗。
這種非公有的福利院入職幾乎沒有什麽門檻,那鷹鈎鼻的女人不知從哪裏來,來這裏當了幾年院長,用了三年,或者五年?就把這裏的護工都換成了自己的手下,把福利院變成了□□窩點。
那些可憐的孤兒們被一個個送往這裏,本以為是避雨的港灣,卻不曾想是另一個地獄。
不聽話的孩子都會被扣上“被邪靈污染了靈魂”的帽子,被電擊折磨“淨化”。
在那之後,這些孩子會變成怎樣的呢?
他們本就脆弱的靈魂或許會因為這樣的折磨而徹底碎裂,這些創傷深深印在心裏,必然會一路伴随着他門長大。
上輩子的十七,最後到底怎麽樣了?
樓上,沈哥一腳踹翻最後一個護工,喘着氣随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
媽的,一共七個護工,其中兩個男的是練過的。
雖然打贏沒什麽懸念,但是對方人多還真是累的慌。
地上的護工們不是抱着胳膊腿哀叫,就是捂着胸口打滾。
沈哥摸出手機準備給滕時打電話,卻沒有注意到,她身後的院長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陰森冰冷的目光裏滿是殺意,從口袋裏緩緩地摸出了一支□□。
與此同時,滕家莊園。
黃毛小陽正在穿着圍裙在後廚裏忙活,頭上戴着耳機,手裏利索地用刮鱗片的刀清理一條新鮮的魚。
“這個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嗚咽,張偉戰戰兢兢地把臉貼到窗戶上往外看,卻只看見漆黑一片。忽的,他只覺得背後有東西緩緩靠近了他……”
耳機裏的恐怖小說正講到最可怕的地方,小陽刮魚鱗的動作微微頓住,屏住呼吸沖掉血水,突然冷不防感覺自己的後背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小陽“嗷”的一嗓子原地起飛,差點把手裏的刀捅進身後那人的腦殼。
奚斐然猛地一縮頭。
“你他……”小陽一句髒字卡在喉嚨裏,秉承着“不能教壞小孩子”的心理,強行把後面“媽的”兩個字咽了回去,驚魂未定地把手裏的刀和手套往池子裏一扔,摘下耳機咆哮道:“你想幹啥!”
奚斐然眨着兩個大眼睛看着他:“我就是想問問滕時去哪了。”
他不渾身帶刺的時候堪稱可愛,一雙大眼睛委屈巴巴的。
小陽嘴角抽搐半晌,無奈地蹲下來:“他去郊區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奚斐然:“去郊區幹什麽?”
“好像是去一個福利院吧,”小陽撓了撓自己的黃毛,“我也不知道。怎麽了,你想他了?”
奚斐然噎住。
小陽揶揄地按住他的腦袋:“小家夥這麽黏人呢,沒看出來。”
奚斐然惱羞成怒地甩開他:“我才沒有呢!”
小陽笑了笑,忽的又想到什麽,教育他:“對了,你以後不要直呼二少爺大名,別看二少爺不計較,但這莊園裏的旁人可都看着呢。你既然被他收養,就規矩點,叫他少爺,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叫哥也行。”
哥?
奚斐然确實沒想到過自己對滕時直呼其名不太好,但是讓他叫哥,他卻叫不出來。
這個稱呼太親近了,自己和滕時什麽關系都沒有,還幾乎是半個仇人,怎麽能輕易叫哥。
奚斐然梗着脖子:“我不叫他哥。”
“嘿你這熊孩子!”小陽恨鐵不成鋼。
奚斐然從後廚跑回了自己屋裏,打開電腦想要繼續搗鼓一下之前沒編完的程序,卻發現自己靜不下心來。
從滕時告訴他下周可以去上學之後,他的心跳就沒有平靜下來過。
學校,感覺離自己熟悉又遙遠,能回到學校就像一個夢似的,代表着他可以重新回歸正常生活。
滕時真的幫了他好多,從收養他,再到解決趙阿姨,再到送他去上學……
如果沒有滕時,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奚斐然不可避免的第n次感受到了滕時對他的好,可随即而來又是混亂。
可是他終究姓滕啊……
奚斐然抓住腦袋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現在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和滕時說說話,問問他身體好點沒。
奚斐然沒有手機,但是他知道怎麽用電腦的虛拟號打電話出去,猶豫了一下,就在鍵盤上敲起來。
滴滴……
電腦上出現了虛拟撥號頁面,顯示已經撥出。
訊號穿越城市的上空,越過郊區的高大樹林,掠過同心福利院上方巨大的十字架,卻在進入屋內的時候戛然而止。
整座福利院屏蔽了一切信號,地下室裏,滕時正舉着手機拍照,手機上沒有任何來電提醒。
咔嚓,咔嚓。
把周圍的證據都拍下來,滕時不再逗留,轉身快步向外走去,然而就在走上樓梯的一剎那,上方的樓梯口處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第一眼滕時還以為是沈哥,然而立刻他就意識到那身影太矮了。
樓上的燈光照亮了那人猙獰的臉——院長頭發散亂,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滕少爺,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她身後幾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護工立刻如同野獸般猛撲了下來。
“抓住他!”院長聲嘶力竭地指着滕時,“不能讓他離開!他要是說出去我們就都完了!”
滕時轉身就往回跑,沒跑幾步就被後面一人攔腰抱住摔倒了地上,幾個人死死抓着他不由分說地擡進了最近的房間。
“放開我!”滕時劇烈掙紮,可大病初愈的少年身體哪裏能掙得過幾個成年人,其中一個護工可能是剛才被沈哥打慘了,報複似的一個肘擊重重的撞在了滕時胃部。
那一下子幾乎讓滕時痛的眼前一黑,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這幫人瘋了嗎!
混沌中他只覺得手腕腳腕一陣劇痛,視線再恢複的時候,黑色的綁帶已經死死束縛住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綁在了電椅上。
滋啦——
一旁的機器啓動,讓人牙酸的電流聲在陰暗的地下室裏響起。
院長瘋狂的眼底被藍紫色的電光照亮,彎下腰來一把捏住了滕時冷汗淋漓的臉:“滕少爺,你的靈魂也髒了,需要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