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51.5-章
第 51.5-52 章
“都說了世外高人啊,可不得住得離城遠點。”
被當面捧成高人的諸葛承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我和我師弟兩人只是碰巧學了點技藝,前一陣子替北府軍做過點事。如今事了,想在洛陽落腳一陣,所以盤了個院子下來,正巧在兩位隔壁。”
“不管如何都謝謝兩位,我家那位眼拙,也不問清楚就拉兩位來給大寶看病,您也不嫌棄我們就給看了,難怪白醫者叫您二位義士,果然仁義當頭。對了,剛剛兩位說要找我們幫忙,您看我別的不會就有一把子力氣,您兩位是不是新搬家需要有人搭手,請盡管吩咐,我一定盡心盡力。”
“不,不用。”諸葛承連忙搖手,“我們就是想來問問……那個……”
因為要問的問題過于粗淺,諸葛承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就是,我們買的那個地還荒着,想問問你們現在該種點什麽?”
“您二位……是想學……種地?”男主人看着面前這兩個這副一表人才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個種地的,瞬間有點懷疑自己理解錯誤。
“就……想體會一下。”
“原來是這樣,那些個地主老爺們都讓佃戶種地自己絕不動手,但真正的高人又喜歡自己種地啊。”
男主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諸葛承覺得他們好像讓人家産生了奇怪的誤會。
“那個我會,明兒個一早我就帶你們去買種子,您現在種豆有點晚了,種粟又早了,最好是先來一茬蔓菁養養地。”
聽着男主人一談起種地就在那頭頭是道的兩人現在才明白一個簡簡單單的耕字背後有那麽多學問可講。
在得了指導後備齊了種子的兩人隔日裏和那戶男主人站在了自家的田頭。隔壁男主人看了一眼還是一身書生穿着的諸葛承和只拿着一把鋤頭的阿拓。
“您二位是打算就靠着一把鋤頭耕這麽大一片田嗎?”非是那人想要質疑這兩位,實在是以他的經驗,三十頃地靠一把鋤頭也不知道等這個春天都過去了他們能不能把地耕完。
然而阿拓只是拿手甩了甩鋤頭後露出了不太滿意的表情,随即舉起鋤頭一下砸到地裏,隔壁主人随即看到了生平僅見的鋤地景象,因為落地的鋤頭前面居然升起一股氣浪直直地朝前平推,帶起面前整片一尺來深三丈多長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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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農具材質太次,不太好用氣。”
一鋤頭犁了三丈地的阿拓還在那抱怨,而隔壁主人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那行,鋤地就交給小魏吧,我昨兒個晚上先湊活改良了一個耧車,畢竟現在趕時間。”
接着在隔壁主人連下巴都沒來得及合攏的當下,就看見諸葛承動了動手指後一頭鐵牛從遠處自己走過來了,它身後還拖着一排巨大的五壟耧車。諸葛承用手勢給小魏劃出了今天耕種的地的範圍後就笑着回過身打算問下一步該幹嘛了。
“難怪高人都喜歡自己種地,地要是那麽好種我也喜歡種啊。”
諸葛承眼看着隔壁這位男主人雙眼放光地看着小魏的樣子,就知道他們留給他的世外高人都喜歡種地的誤會怕是很難解釋的清了。
52.
阿拓對于這兩天的生活有種說不出的茫然,這種茫然并非來自于缺乏安全感或是別的什麽不适的理由,确切來說,是他過得太閑了。因為地都包給小魏去種了,在魂契裏仔細溝通後小魏甚至是徹夜不停地在那耕種,而發現自己不需要去地裏幹活的阿拓面對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有點不知該如何處理。
已經在院子裏練完了三套刀法的阿拓擡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在他面前擺了個書案放了個香爐在那裝作讀書的諸葛承。之所以他能确定那是裝的也是因為他已經練了三套刀法了,諸葛承連一頁都沒翻過去過。
“阿承,今兒個不想讀書的話就把書放下吧。”
被戳穿的諸葛承尴尬地咳嗽了幾聲:“你舞刀真好看,可惜我學不來啊,這輩子只能弄弄桃木劍了。”
阿拓随意地耍了個刀花,只不過速度慢到諸葛承能看清他手腕轉動和發力的過程,然後他将手中刀柄遞給了諸葛承。
“你試試?”
然而諸葛承接了阿拓那把比普通長刀還更長了些許的刀後,整把刀的重心就直接順着刀尖點到地上了。阿拓看見諸葛承努力地舉起地上的刀,一邊穩住因為手抖而顫顫巍巍的刀尖,一邊還試圖翻手腕的樣子就直接捏了把冷汗。
“算了,你還是弄桃木劍就好了,那個輕。”
怕諸葛承傷到自己的阿拓趕緊又從他手上把刀拿回來了,于是諸葛承整個人喪氣到趴在案上把頭埋書裏了。
“既然我學不了你的刀,不如就教你讀書吧,這樣也好幫你體會一下漢人耕讀的滋味。”
“我認字。”阿拓已經打算開始練第四遍刀了。
“不不,不一樣。”諸葛承一臉高深地搖着手,“阿拓,你是兵家的人,仗來了你就去打,可是你想過為什麽會有仗要來嗎?”
阿拓的刀勢起到一半停在那裏,他的眼神落在了諸葛承身上。
“是因為仁政德治已失,綱常倫理大亂嗎?那麽你得去讀儒家的書。是因為主君過度幹涉,強行逆天而行嗎?那麽你得去讀道家的書。是因為人民目無法紀,國內罪孽橫行嗎?那麽你得去讀法家的書。是因為鄰國多有嫌隙,盟友衆叛親離嗎?那麽你得去讀縱橫家的書。或者幹脆是因為王朝氣數已盡,龍氣自他處而生?那麽你得去讀陰陽家的書。”
“那什麽時候讀你們墨家的書呢?”阿拓在問這句時并沒有意識到會有什麽後果。
“如果你肯讀我們墨家的書,那你就會盡一切可能不要和人打仗;而如果你讀了我們墨家的書卻還是不得不和人打仗的話,那你要知道我們只會接受兩種結果——要麽贏,要麽死。”
諸葛承起身走到阿拓身邊,用雙手接過他的刀捧在手裏後小心放到桌案上,又把自己剛剛正在讀的書塞在了阿拓手裏。
“阿拓,若仗來了你就去打,一句也不多問的話,那你只是一把刀而已。刀只需顧着殺人,不必問正義名分,也不用管善後結果。可你不能光做刀,你要去做握刀的人,所以你要讀書,雖然讀書也不一定能回答你的問題,但不讀書的話你連該問哪個問題都不會知道。”
“你覺得胡人和漢人的區別在于漢人種地而且讀書?”
明明這個問題也不算太難,而諸葛承卻突然發呆地看着屋外的田地,這兩天小魏已經把所有的土都翻好也種上了種子,等再兩天諸葛承在伊河上搭的那個水車完工後就可以完成播種灌溉等所有前期工作,只需安心等待種子發芽了。
“我覺得區別在于我們如何看待土地。”諸葛承也是被問到了才臨時思考,“你看,正因為面前這片是屬于我們的土地,我們被它綁在了這裏。為了照顧這片地裏的作物,我們不得離開只好在這片地旁邊結廬而居,可是當我們有了足夠的付出和上天給予的幸運後,這片土地也會加倍的回報我們。”
“比如咱們隔壁的大寶家,他爹一人耕種二十畝地,洛陽周圍土地富饒,若一切順利無兵無災,粟米一畝能産五鬥,一年便是十斛,納過稅後還餘七斛,足夠養育四口之家一年所需。也就是說只靠大寶爹一人的勞作,大寶就能有空閑時間做些他愛做的事,而大寶家甚至連寒門都算不上。”
“我們和土地的這種關系讓我們中的一部分可以有足夠的空閑時間呆在原地,而當這其中一部分人選擇将這些空閑時間用來讀書和思考時,思與道便如作物般從叫做漢人的這片土地上播種發芽成長了。”
“土地雖然限制了漢人的腳步卻又給了漢人另一種自由,這是一輩子在馬背上追逐更多更廣土地的胡人沒有的。”
“阿拓,我想讓你試試漢人的生活,試試這種既被土地綁住的、又能得了空閑的生活。你自己試過後就能明白,如果給我們二十年無須用兵的太平光景,那将會造就怎樣的一副盛世宏景,而思與道用二十年發芽成長後又會結出如何豐美的果實。”
“所以……這就是你覺得胡人不配讓天下太平的原因?”
倆人都知道他們其實根本沒有繞過那個話題,于是乎在某時某刻,它會重新被某人提起,然後再度橫亘在他倆中間,以某種……更無法被他們回避的方式存在着。
“我不知道……”諸葛承的語氣依然茫然,可他突然眼神堅定地看着阿拓,“我不知道別的胡人到底是怎麽樣的,我其實根本不了解他們。我甚至都不算了解漢人不是嗎?不過幾天前我連該怎麽種地都不明白。我既然不了解他們,又有什麽資格去判定他們配與不配呢?”
“那麽,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的話,胡人的生活,你願意去看看嗎?”阿拓的眼裏燃起了希望的光芒,“等我們徹底解決長安和祭天局的事後,我們一起回到我的家鄉,去草原上看看,像是你現在教我漢人的生活是怎樣的一樣,我來教你胡人的生活好嗎?”
“好,我們一起去草原看看,也許在那之後我們就會知道,怎樣才能讓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