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3-34.章
第 33-34.5 章
因為毛将軍早上的話,紅兒哪怕回到她的院子裏獨坐了很久後都依舊在後怕。無論她怎麽試圖安慰自己毛将軍那個不着調的性子從不在意什麽,所以說點常人忌諱的話也是平常,可是思緒兜兜轉轉最終都會落在那個恐怖的字上。
越想心越亂的紅兒索性又抱起了放在案上的琵琶,把一片缭亂思緒發洩進了弦柱之間。紅兒也沒有彈什麽特別的曲譜,只是随着自己的所思所想随性而為。初時是驚懼惶恐,怕毛将軍的一時戲言成真;而後是凄涼悲切,哪怕只是想象一下毛将軍或許一身是傷,再無半點生氣地躺在那裏;最後是怨恨懊悔,恨自己至他死都沒開過口,悔的是自己自一開始就毫無開口的資格。
紅兒狂亂地彈着,即使淚流了滿面也不想擦,卻漸漸聽得院子外有個人和着她彈的調子在哭。紅兒一驚之下趕緊放下琵琶用袖子胡亂擦了臉上的眼淚。
“怎麽不彈了?我正要大哭一場,他為何不彈了?你去問問,到底是何人在彈琵琶,虎牢關這樣的粗鄙之地怎會有這樣的天人之曲?”
“是,公爺,小人這就去打聽。”
院子外飄來幾句細碎的談話,但紅兒還是依稀聽了個大概,聽到“公爺”二字的時候她嘆了口氣,今天這麽一時的亂來果然是惹麻煩了。
“切,我道是哪個清貴人家呢,原來是家妓院,快給爺開門,你們的造化來了,還不快出來迎接。”
紅兒住的院子是在整間妓院裏最後面的位置,所以看起來只是普通一家民家,而等那個領了命的一路繞到前門路口才發現自己找的人在妓院裏。本來聽自家公爺的評價還有點怕自己遇上那個隐者名仕人家不肯見面怎麽辦,但現在一看是妓院他倒是立刻就放心了,叫門的口氣也蠻橫起來。
“紅姨,您看外面——”幾個姑娘在半路裏等着紅兒,她們身上同紅兒一樣依然穿的是早上的一身素服。本來在毛将軍埋人的日子裏,紅兒和她的姑娘們都是不開業的,哪怕是碰上這天休沐的士兵也會選擇老老實實呆在營裏,畢竟大家同袍一場,今天他被埋了明天也許就輪到我,哪個還會有什麽作樂的心思。
“大家都去休息吧,我來處理就是了。哦對了,以防萬一你去鎮上營官那兒告知一聲,畢竟有位公爺來了虎牢關我們知道了也總要上報的。”紅兒叮囑了一下夥計讓他從偏門出去報信,又揮退了想要幫忙的其他人,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儀容後打開了妓院的大門。
叩門的明顯是個管家模樣的人,後面還跟着一大堆各類仆人,看起來這位公爺的排場确實可以。而在這堆仆人中間的那位公爺也着實顯眼,哪怕以紅兒閱人的眼力也不得不贊一句風流人物,那一身繁華衣裳配上一個俊美青年倒也算是相得益彰。只可惜虎牢關已經有了毛将軍父子兩人,紅兒就算再見到什麽風流人物嘴上贊一贊後也就是那樣了。
“諸位貴客,非是奴家不識好歹不開門迎客,實乃今日虎牢關內治喪,禁淫樂之事,諸位來得不巧,請回吧。”
“這位掌櫃的。”那名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公爺的青年走上前打了個招呼,“我遣人打探此處并非為那淫樂之事,剛剛行至後巷,忽聞一段琵琶聲,雖然并不成曲,可其中凄切哀婉我生平未聞,正聽到傷心深處卻不慎驚擾彈奏人就此曲停意斷,好不甘願。所以才冒昧叩門,也不知這位琵琶名家究竟是哪位,還請掌櫃行個方便引薦一二。”
自古知己這種東西似乎都有個名額限制,畢竟世上知己的人如果一多那就顯得自己忒也膚淺。但說實在的,如果只是一個兩個的話其實在數字上看起來又沒多少區別,到底這天下人那麽多,有兩個知你之人也堪稱合情合理。可偏偏對于多數人來說,知己這個詞就像雛鳥認親一樣,只會給一生裏第一個叩門的那個人,門一打開他們看見的便是天上明月地上煙花,那一眼一認就是一世人。出了門後再多餘見的不過是些人間流沙,縱使沙裏依然有金,卻也只能在眼角處偶爾閃爍一時光華,一眨眼就再也看不見了。
紅兒也是這樣,為了第一個真心崇拜她彈琵琶的人在虎牢關挂了這麽多年牌,為了彈琵琶給他聽一場不落地跟着他埋了虎牢關裏這麽多的兵,為了他一句生死玩笑驚懼憂傷思斷愁腸。而現在第二個人聽懂了,他也是一身的俊郎風華,他也是一眼的憧憬渴望,紅兒卻只是覺得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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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來得不巧,那人今兒個不想彈琵琶了。”
“那我明日再來。”
“那她明日也不想彈琵琶了。”
“放肆,你一個出來賣的貨色,居然敢接二連三拒絕我家公爺,你知道他是誰嗎?!這滿朝上下誰不知我家康樂公滿腹經綸驚才絕豔,每日裏想來拜訪的人繞着宅子都能轉幾圈,如今公爺不計你等身份下賤誠心結交,你居然還敢擋着?”
其實那管家說的在理,但紅兒依然只是覺得麻煩。
“原來貴人是名滿天下的謝康樂,那奴家更是不敢讓她獻醜了,畢竟康樂公高門子弟名門正宗,哪次聽的不是最正統的清音雅樂,又怎能讓您坐在妓院聽不知哪個賤籍随手彈的荒曲野調呢?”
“若我執意要聽呢?”康樂公天之驕子随心任意,要雨得雨要風得風,又怎麽會甘心自己在一家普通妓院門口吃閉門羹。
“公爺,這兒是虎牢關下的鎮子,用的是虎牢關的規矩,奴家雖是賤籍,卻也是正經登記的營生。虎牢關裏,總還是講究一個願賣才能願買的。”
“哼,什麽時候虎牢關的規矩管得住我謝靈運了?”這時候謝靈運才露出了他桀骜不馴的那一面,連皇帝派的差事都沒放在眼裏的貴公子不信虎牢關裏有能拿捏他的人。
“司州中兵參軍毛小豆見過姑孰記室參軍,不知康樂公爺此行虎牢關到底是為公還是為私?”
紅兒往來人的方向望了一眼,原來是她遣去報信的夥計帶着少将軍和他的親兵一起來了。
34.
謝公義謝靈運這個人吧,如果他在外面瞎晃的話,十之八九是為了私事。要不他一個本該是姑孰的記室參軍跑來虎牢關幹什麽,虎牢關的軍務既不需要問他的意思,自然也不需要他來記一筆。這道理毛小豆自然知道,紅兒聽說過謝靈運其人其事其實也知道,甚至謝靈運自己也知道,可惜人家是正經襲爵食邑兩千戶的康樂公,知道了也不能講。
“為公的話你待怎樣?”謝靈運也是順風順水慣了,很少有人這麽當面要他下不來臺,此時差不多是在梗着脖子硬犟了。
“為公的話,您到虎牢關前就應行文告知,我自然會在鎮上相迎。當然,參軍若不屑這些公務往來也是無妨,雖然虎牢關禮數有虧,但現在迎接參軍也不遲,請參軍随我去營裏,将軍自會聽取參軍此來是為何軍務,不會讓參軍為難的。”
毛小豆既不點破,卻也不給臺階,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漠面孔等着謝靈運的下文。
“那我要是為私呢?”
“為私的話,您是康樂公爺,虎牢關內百姓去得之處公爺自然也去得;可您也只是康樂公爺,虎牢關內百姓去不得之處公爺自然也去不得。”
“那好,這只是家妓院吧?百姓應該去得,我自然也去得。”謝靈運幹脆也不想裝了。
“您稍等,我替您問一問。”毛小豆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轉向紅兒,“紅掌櫃今天開門接客嗎?”
“回少将軍,今兒個虎牢關治喪,小院雖是妓館,卻也知道裏有殡,不巷歌的道理,故今日裏不開業。”
“公爺,我也替你問清了,今日紅掌櫃不開業,所以請回吧。”毛小豆做了個請便的送客姿勢,态度是再明顯不過了。
這時被管家打發去打聽虎牢關到底治的什麽喪的仆人回來了,急急忙忙地拉過管家到一邊開始咬耳朵。管家初時聽得一臉疑惑,進而轉為愠怒,不多時管家走到毛小豆跟前,也不去和謝靈運說前因後果,只是吊着眉毛吹着胡子來了一句:“好你個虎牢關。”
毛小豆像沒聽見那樣依舊保持着他的送客姿勢,而管家一看他這個态度就更氣了。
“我原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人去了,那你虎牢關禁樂戲還有點道理,結果打聽了下既非官又非吏,不過要埋區區八個平頭,還能禁了我家公爺的享樂不成?”
嚴格來說,虎牢關并未禁樂戲,只不過紅兒身為掌櫃想不想開門是她自己的事,她要找什麽理由只要別太離譜也都由她,所以毛小豆也不想多做解釋。而謝靈運聽聞因果也是有點微微皺起眉頭。
見場中無人應和,又見自家公爺皺了眉,管家上前一步幾乎是正對着毛小豆的面高聲呼喝:“你好歹也是個中兵參軍,我勸你識點趣,叫這位鸨娘給我開了院子,我家公爺還等着會會那位琵琶名家呢。”
誰知道管家剛剛說完,被說了的毛小豆沒有反應,他家主人謝靈運沒有反應,而有反應的卻是一直恭恭敬敬站在毛小豆身後的阿拓,他一步踏出至毛小豆身邊,又一步插入管家和毛小豆之間,身型之快猶如鬼魅。管家尚未看清眼前突然多了個什麽東西,一只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單手将他舉離了地面。
“聽好了,這裏是虎牢關,那位是虎牢關的少将軍,關內除了将軍之外,沒人能這麽和少将軍說話。我不管你家的是個公爺還是個王爺,說話給我放尊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