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47、三個因果(加更)
47、三個因果(加更)
姜茶在群裏填了表格, 然後第一時間去“相親相愛一家人”家庭群裏宣布:“請大家做好姜茶回家的準備[煙花]”。
姜媽媽:[熱烈祝賀!茶茶什麽時候到家?]
姜茶:[應該是除夕,對了,我這次回去有事情要和你們說!]
好像還沒和爸媽說自己談戀愛的事情, 不知道小舅舅有沒有和媽媽說過……現在說的話又要解釋來龍去脈, 算了算了,還是回家後當面說吧。
姜茶又給男朋友發消息:[你什麽時候回姑蘇?]
她把手機一收,哼着小曲走去食堂吃飯。
姜茶在電梯裏遇到了應逐,他朝她點頭打招呼:“姜師妹。”
“應醫生。”姜茶回了招呼後就沒再說話,而這次應逐也沒再主動和她搭話。
姜茶聽孫嫣說,不知道是新骨科主任整頓科室作風的緣故, 還是之前醫鬧的緣故,骨科的應逐像變了個人。
應逐現在比從前話少,也不似從前狂傲, 孫嫣說他是跌了個大跟頭, 活該如此。
其實這次的醫鬧對應逐沒造成什麽實質的影響, 顧方池搬出法條來,輕輕松松就把那群“法盲”家屬給吓走了。
最多也就是事情剛出來的時候, 院領導怕鬧大,讓應逐回去休息了幾天。
在明為休息,實為停職的那幾天,應逐又在想什麽呢?
他前幾年實在太猖狂, 他心裏知道會有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話,也知道了有點能力并不能為所欲為,他曾經嘲笑和批判別人的那些話語,也終于落到了自己身上。
“是他不懂得規避風險!若我是他, 根本不會收那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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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氣也是一種實力, 他運氣不佳, 結果如此。”
“職場不講原因,只講結果,家屬也是如此,所以他只能認栽。”
工作是應逐最重視的東西,畢竟他腳踏幾只船的“愛情”也不能叫做“愛情”,他最重視的東西一朝受到了打擊,他才學會反思前三十幾年的人生。
于是應逐被臨頭一棒打醒了,他也不過是醫院裏的一顆螺絲釘而已,如果不是顧方池幫他,事情發酵大了,他一樣會被“冷處理”。
如果事情發酵大了,就算跨科室診治這件事情不違法不違規,他應逐沒有做得不恰當的地方嗎?
這是可以有的,他作為涉事醫生理應再去“精進醫術”,變成公告裏的那一句“我們會不斷開展學習,提高自身的業務水平,随時做好應對突發公共事件的準備,歡迎大衆監督”背後的炮灰。
所以他應逐沒什麽好狂的。
他在男女私事上也收了心,之前的骨科主任玩得花,可是現在的新骨科主任是個嚴肅正經的人,有之前應逐女朋友們鬧到科室裏的“醜聞”在,大約不會重用應逐了。
也算是因果循環。
電梯行至一樓,應逐出聲叫她:“姜師妹,抱歉。”他很抱歉因為自己和顧方池的恩怨,把姜茶故意牽扯到自己的桃色八卦中。
他說完這句後便與她匆匆擦肩而過。
姜茶想,也許他這句話想說的對象其實是顧方池。
但姜茶不需要,顧方池也不需要,因為他們都有足以自洽的強大的內心,不會因為不重要的人的看法影響心情,換句話說,他們有足夠穩定的內核。
姜茶收回了視線,然後開始思考等會兒去哪個食堂吃晚飯。
吃晚飯的時候,姜茶順便看了一眼手機,男朋友大約在忙,還沒回自己的消息,倒是小舅舅發來消息:[什麽時候放假?舅舅一路把你帶回去。]
姜茶慢吞吞地回:[舅舅,我打算和顧方池一起買高鐵票回去。]
沈靈均:[哦。]
[對方正在輸入中……]
沈靈均:[那會兒高鐵票不好買,你和,顧方池一塊坐我的車回去。]
姜茶:[不太好坐吧?]
沈靈均:[好坐,春節人那麽多,你擠高鐵哪有坐舅舅的車舒服。]
沈靈均已經要氣暈了,在他看來,外甥女的舉動無疑于王寶钏挖野菜。
其實姜茶想說,高鐵比汽車快,而且還不會堵車,但要是不坐舅舅的車,舅舅好像不開心,姜茶便改口道:[那我問問顧方池的時間。]
沈靈均:[那你問問他。]
……
姜茶從食堂回去的路上,又經過正在修建的新大樓,她拍了照片發給顧方池:[看,像不像皇宮,羨慕中……]
姜茶回到自己科室所處的破舊大樓裏,發現電梯壞了,只好任勞任怨地從樓梯爬上去。
每一層樓都有被丢棄的煙頭,甚至有鋪蓋和被子,雖然這些行為早被明令禁止,但如同世上的苦難一般,永遠不會消失。
姜茶在爬到一半的時候聽到了哭聲,越走近婦科所在的樓層,那哭聲越近,于是樓梯裏只剩下姜茶的腳步聲和哭聲,當然也有一些同事的腳步聲,交雜在一起,無端地滲人。
姜茶在婦科下一層看到了發出哭聲的人,一個穿得像暴發戶的中年男人,捂着臉蹲在角落,姜茶見過他,護士說他是個孝順的兒子。
姜茶的腳步沒有停留,男人的哭聲也沒有停止,就像再正常不過的兩個陌生人一樣,他們在樓梯轉角處交錯而過。
第二天的時候,姜茶又瞧見他在走廊徘徊,他并非孤身一人,身後還跟着兩個膀大腰圓的壯年男人。
現在大家對于這種事情很警覺,這三人剛一到走廊,就有人去問他:“你找誰?”
男人挂着讨好的笑,勾着身子:“我找田主任,她在嗎?”
他後面跟着的那兩個男人像随時要打架一樣往那一杵,醫生不敢大意,一面去找主任,一面聯系保衛處。
後來田主任來了,大家在辦公室裏繼續各做各事,姜茶聽見旁邊人說是子宮內膜癌,已是晚期,擴散到肺和腸子。
同事說:“農村老太太也不懂,早就絕經的年紀又流血,而且覺得丢人不願說,一直拖到有了症狀才來醫院。”
子宮內膜癌的早期症狀是不規則的□□流血,半年可發展至晚期,早中期可切子宮保命,若到了晚期癌細胞擴散到其他器官,便回天無術。
有人問:“我瞧見那兒子好幾回,所以他來找田主任有什麽事呢?”
“大約是後悔吧。”同事說:“聽說是個孝順的兒子,事事親力親為,若是早點發現,說不定母親能多活幾年。”
“不會要鬧吧?”有經驗的人說:“我看鬧的最多的就是這些看上去孝順的兒女了,平時不見多關心,等老人得了病送到醫院,一個個的,仿佛對我們發火就能表現他們的用心……”
“哎,通知保衛處了沒?”
“通知了。”
“出去幾個看看吧,田主任年紀大了,別有什麽事。”
于是姜茶和孫嫣還有田主任組裏的一個醫生出去了,姜茶恰好聽見那男人問:“田主任,如果……如果我們早點來,我母親她能不能有救?”
田主任沉默了很久,姜茶從田主任被歲月爬滿皺紋的臉上看出了不忍。
男人說:“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為難你們醫生,這個結果我們家屬心裏都有預期,但我就想問問,如果……如果早點到醫院來,我母親她……”
男人一邊說一邊哽咽。
田主任說:“你知道的,你母親得的這個是惡性腫瘤,本身就是不太好的情況,其實早來一些晚來一些……也很難說。”
田主任說謊了,姜茶她們都知道,其實早幾個月來,會是不同的結果。
姜茶看見男人聳立的肩膀瞬間放松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似笑似哭:“好,謝謝您——”他不住地和田主任道謝,十分頹然地轉身走了。
沒有沖突,也沒有糾紛。
後來姜茶才知道男人身後跟的那兩個是他兒子,患癌的老太太的孫子,雖然看着兇了一點,但确實沒鬧,下午就出院了。
男人的意思是:他不願再看母親受罪,不如讓母親在家過個好年。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确實比天底下一部分兒女做得好多了。
同事說:“這世上多的是把父母扔在醫院不管的人,怕爹媽死在家裏影響房價呗!”
同事說的事情在醫院裏屢見不鮮,一些老人被遺棄在醫院裏,沒人給他們交錢,也沒人接走他們。兒女盼着他們死,又不願背上罵名,也不願他們死在家裏。
醫生看遍了人情世故,從家屬吞吞吐吐的言語中便一眼看出他們背後“不能說”的意圖,無可奈何。
“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1]
姜茶曾在書上,在講座中,在課堂上看到過這句話,直到來到臨床,才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人類醫學的無能為力。
所以田主任也是這麽想的嗎?說出真相并不能改變事實,所以田主任撒了一個謊,讓那個男人能好受一點,不必終身活在愧疚中。
姜茶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或許是一種無能為力感,她在和顧方池的微信對話框裏删删打打,最後卻把手機扔到一邊。
顧方池一直沒回她的消息,大概他也在忙,而且感受和消化這些情緒是成為一個合格的醫生所必經的旅程吧。
孫嫣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喊她去吃晚飯,當時姜茶很心不在焉,以至于孫嫣突然在小路上停住了腳步都沒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姜茶。”孫嫣說:“我有話對你說。”
孫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這周就放假了,這些話我本來想等着之後再說,後來想想,反正下個科室我們也不在一起了,索性對你說了。”
孫嫣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
姜茶:“?”她不知道啊。
孫嫣自顧自地說:“當然,我現在還是不太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注[1]:出自紐約的一名名叫特魯多的醫生的墓志銘,原文:“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fort always.”
一些題外話(友情提示:會有點長,不過避免有人誤會,還是要說一句,作話是不收費的,不會計入v章字數)
我其實不太喜歡在女主遇到困難的時候,讓男主來“拯救”她,我一直認為女主有自己解決問題和情緒的能力,當然,一個好的伴侶可以讓人獲得一些情緒上的支持;談戀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女主或者說人的問題不是因為沒談戀愛出現的,自然也不會因為談了戀愛就能迎刃而解,期待通過談戀愛來解決現下困境(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都是不可取的。
所以在這裏,我會選擇讓女主有獨立的成長線(把男主摘走,也不影響女主最終成為怎樣的人)。
好像有點偏題了……那就再扯回來一點吧,我寫文其實會遵循一個因果循環的原則,不過現實并非如此,所以還是理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