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22、三個耐心
22、三個耐心
骨科出渣男這句話不是白說的。
雖說不能一棒子打死一批人, 但是骨科出花花腸子的概率确實比其他科室大一點。
但應逐發誓，他再渣也不會對同門師妹下手，所以……他加姜茶的微信是起了認真的意思。
只是沒想到……
應逐聽顧方池叫他應師兄的時候, 背後突然起了冷汗。
因為上次顧方池這麽笑着叫他的時候, 轉頭就把他按在監控死角打了一頓。
君子動口不動手，這厮簡直是個粗俗的野蠻人！
大家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麽會有人想出把人按在角落打一頓的陰招？
最尴尬的是，他竟然還打不過顧方池！應逐至今想起來都骨頭發疼。
于是應逐眼睜睜地看着顧方池帶走了自己新看上的小師妹，等兩個人走後，旁邊拉架的同事才問了句：“怎麽回事這是？顧方池怎麽來了？”
“不知道, 親戚朋友住院吧。”應逐話鋒一轉，酸裏酸氣道：“也有可能怕人被拐跑了……”
“拐跑了？被誰？”同事狐疑地打量了一眼應逐，應逐長得不差, 但是和顧方池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
而且相由心生, 應逐禍害的小姑娘太多, 眉宇之間不如顧方池正氣。
應逐無端被噎了一下，奈何同事無心卻說了真話, 應逐氣頓，扭頭走了。
再說那邊，姜茶不明所以地跟着顧方池到了電梯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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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看出些什麽，恍然大悟道：“師兄和剛才的應師兄從前有矛盾？”
姜茶隐約聽說顧方池離職時和原來的科室鬧得不愉快。
這下輪到顧方池氣頓, 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挪開眼，平淡地說：“沒有。”可是他藏于袖中而捏緊的骨節暴露了他的生氣。
應逐那個小人怎麽配做人師兄！
但顧方池又覺得自己的生氣毫無道理，無立場, 無身份。
他只能小心提醒：“應逐不是第1次要人微信。”
“我懂了。”姜茶明白過來, 原來是怕她受騙。
姜茶心想, 顧方池可真是個好人，他本沒有必要提醒她，畢竟應逐是他的前同事。
姜茶立刻改口：“謝謝師兄提醒，我回去就把應逐删了。”
“算了，也不必。你自己小心他就好。”顧方池話說出口，又覺得有些後悔。
他明明是不想應逐加姜茶的微信，嘴上卻遮遮掩掩，說一些違心的話。
“他這個人小肚雞腸，你删了會被記恨。”
電梯叮一下停在他們的面前，顧方池用手為她擋住電梯門，道：“你上去嗎？”
“嗯。”
他裝作不在意地說起：“晚上吃飯嗎？”
一個男人總是邀約一個女人吃飯是很可疑的，但如果這個男人是顧方池，就很難讓人自作多情。
“我晚上值班。”姜茶沒多想，說：“要不然明晚我請師兄吃飯吧？”她好像已經欠了他不少人情。
“好。”顧方池松開了手，他今日來脊柱外科是為了解決黃姝的事情，看見應逐搭讪姜茶純屬意外。
姜茶在産科辦公室之前先去了趟衛生間，結果看見孫嫣行跡可疑地蹲在衛生間地板上。
孫嫣呈紮馬步的姿态蹲在地面上，雙手交叉下垂搭在膝蓋上，神色沮喪，一臉快急哭了的樣子。
“你怎麽了？”姜茶順着孫嫣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隔間的地板上有一雙女人的腳。
孫嫣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睛紅彤彤的，像是剛哭過。
孫嫣剛想說什麽，這時候隔間傳來女人的說話聲：“孫醫生，你能幫我拿點紙來嗎？”
“好的。”孫嫣應了一聲，對姜茶說：“你在這裏看着她，一定不能走！”然後飛快地跑走了。
姜茶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猜測隔間裏的女人可能是特殊病人，不敢大意。
不到三分鐘，孫嫣就沖了回來，她把手紙從下面遞給女人，縱使她盡力克制自己，卻還是流露出了催促的語氣：“你好了嗎？”
“來了來了！我就上個廁所，你怎麽催這麽多次？”
姜茶不明情況，在一旁不敢說話。
等隔間裏的女人出來之後，姜茶看明白了，這是一個月份不小的孕婦，唇色略有些蒼白。
不過這也正常，懷孕期間人本身就是有些貧血的。
在孕婦出來之後，孫嫣身上緊繃的弦一下子松了，就好像是被人從沸水裏撈出來一般。
姜茶不免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
姜茶上完衛生間後，孫嫣已經把孕婦扶回病房了。
但是隔了好久，孫嫣才回來，她回來的時候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
姜茶默默端了一杯溫水給她，想了想又貢獻出一枚早上沒吃的水煮蛋。
孫嫣看見姜茶更想哭了，她撇一撇嘴，本想說幾句厲害話，結果一張嘴，眼淚就往下流。
淦！更丢臉了！怎麽偏偏在她面前？
孫嫣是有些嫉妒姜茶的，她嫉妒怎麽有人可以長成那個樣子，還嫉妒她25歲博士畢業，不用發愁找工作的事情。
（姜茶：不是，其實是愁的。）
不過孫嫣覺得姜茶認死理，沒有她會靈活變通。
孫嫣一直把姜茶當做競争對手，雖然姜茶絲毫沒有察覺到。
“發生什麽事情？”姜茶想起剛才衛生間的事情，猜測大約跟剛才的孕婦有關。
孫嫣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于是姜茶在孫嫣的眼淚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過程。
那是個有心髒病的孕婦，自己拎着個包來辦住院。
孫嫣道：“她說自己憋不住了，要上廁所，我就讓她去了，誰知道她心衰啊……”
心衰的病人在上廁所的時候太用力會增加心髒負擔，嚴重一點可能會直接死亡。
孫嫣道：“怪我沒有提前看一下基本病情，可是大家不都是在問病情之前才會看嗎？誰能想到她有心衰還來生孩子？”
因為這件事，一向和氣的李蘭對孫嫣發了一通火，孫嫣也不敢委屈，忍着眼淚火速去廁所撈人。
姜茶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面紙遞給她。
孫嫣哭得好笑又可憐，既有被罵的丢人，也有後怕：“你不知道，我真怕她拉大便的時候太用力，在廁所銥嬅裏嘎了……”
在廁所裏蹲着的那幾秒，孫嫣想的是自己會不會因此被吊銷執醫證以及未來的職業生涯會不會在今日毀于一旦。
“我問她好了沒，她還嫌我語氣太兇，說自己已經生過一次孩子了，沒什麽事……”孫嫣道：“都已經生過一個孩子了，還有心髒病，幹什麽還要再生第二個啊？”
不過孫嫣這件事情也給姜茶一個提醒，在臨床上一些不注意的小細節往往有可能造成嚴重的後果。
孫嫣哭完之後覺得難堪，大約是覺得怎麽在姜茶面前哭成這個樣子，別扭極了，幹完今天的活後抓着包就跑了，
病歷是姜茶寫的，這個有心髒病的孕婦叫張華，現在33周+4，因懷孕期間心髒負擔加重，出現了心衰跡象，所以住進來保胎的。
這可是個令人頭疼的病人，偏偏只有她自己不在意。
孕婦本人表示：“我上次不是也生了一個嗎？實在不行，你們不能提前剖出來嗎？”
吃晚飯的時候，姜茶問帶教老師李蘭，這個孕婦該怎麽辦。
在姜茶看來，這個孕婦随時都有可能因為心髒問題出事，但是她33周了，也不可能讓她把孩子打掉。
李蘭發愁地揉了揉眉頭，道：“請心外會診吧，她的心髒問題太嚴重，我們不可能單獨做，要麽讓心外那邊先把心髒的問題解決，要麽……”
要麽就是一起做，既保大人也保孩子。
但具體怎麽說，要看心外科那邊的意見。
這就不是姜茶一個小醫生能決定的事情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電腦系統裏請了會診。
傍晚的時候，心外那邊接收了會診請求，來了個醫生看了一眼。
李蘭對他很是客氣，問：“陳江，你看你們那邊怎麽說？是轉到你們那邊去，還是……？”
陳江是心外科的主治醫師，他也發愁，道：“這個情況不做心髒是不行的……”
“是，心髒的問題不解決，我們也不敢做。”
“那孕婦的意見呢？”陳江問：“她的意思是保命為主，還是盡量都保？”
如果只考慮大人的安全，那就好辦多了。
李蘭苦笑道：“按孕婦的意思，兩臺手術要一起做了。”
“行，我回去問下鐘主任吧。”陳江沒給準确的答案，道：“我估計這事鐘主任同意了，宋主任也未必同意，你們這不是給我們找難題？”
李蘭也是直嘆氣，真要做這場手術，只怕是多科室一起出動。
陳江走後，姜茶問李蘭：“老師，心外科不是只有鐘主任和張主任嗎？宋主任是誰？”
李蘭說：“宋主任是麻醉科的，他不松口，手術也難。不過這事就看他和鐘主任怎麽協商了。”
第二日。
姜茶有幸同時看到了這兩位主任，他們只是站在辦公室說話，卻有一場看不見的硝煙彌漫在他們中間。
出人意料的是這兩位主任都非常年輕，看上去最多三十歲上下。女人眉眼利落，像一把火，又像一把開鋒的劍，她的身上有一種姜茶為之羨慕的成熟而自信；男人的神态溫和些，因眼尾上揚，說話時像帶笑意，只是仔細聽，他嘴裏說的也不是什麽愛好和平的話，而是挑起新的硝煙。
“如果要保孩子的做法，我不同意。”這是宋主任。
“我覺得是可行的。”這是鐘主任。
“那你們自己上麻醉吧。”這是宋主任。
“宋思禮！”
“嗯。”
……
不知為何，姜茶總覺得這兩位主任的關系不一般，她不由得打了個顫，趕緊打消自己可怕的想法。
幸好，家屬的到來吸引了兩位主任的戰火。
家屬用最小心翼翼的語氣說着最讓人火大的話：“主任，你們看能不能把孩子在後天早上9點6分剖出來？”
婦人的臉上帶了讨好的笑：“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主要為個好時候……”
辦公室的氣氛瞬間變得很緊張。
姜茶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地站在一旁。
姜茶聽得那位宋主任說：“不能。”他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家屬的無理請求：“手術不是兒戲。”
鐘主任直接沒說話。
李蘭在一旁說了幾句：“阿婆，現在孕婦的情況很危險，她這個心髒問題太大了，很有可能大人小孩子都保不住，具體怎麽做我們醫院專家也要開會讨論。”
把家屬從辦公室送走後，值了一夜班的姜茶也準備下班了。
醫生值班說是24h班，但更多的是24+5，要等到第二天查完房，把手上事情都做完才能下班。有時候48h也是有的。
昨天晚上是個不平靜的夜晚，有個胎盤早剝的孕婦，夜裏想起來上廁所，被發現的時候倒在血泊裏。
還好值班醫生（李蘭）經驗豐富，迅速做了判斷，最後母子平安。
姜茶一直跟在李蘭後面，看她有條不紊地指揮一切，突然明白自己當初選擇學醫的意義。
外界給予醫療這個行業稱贊，卻并沒有給予相應的待遇。書山題海，漫長的實習期加規培期，沒有個人休息時間的無休止加班……還要面對一些隐性醫鬧和醫院的推鍋。
姜茶進入臨床沒有多長時間，卻已經見夠了離譜的病人及家屬。在加班48h後，她也曾想過，她為什麽要來受這個苦呢？
大約是熱愛吧，在每一個生命被拯救的瞬間。雖然大部分時候，現代醫學無能為力。
住院部大樓窗外的太陽逐漸東升，照亮了半邊走廊，姜茶拖着疲憊的身軀往辦公室走，忍不住伸手擋住這刺目的陽光。
天亮了，今天對于所有生命而言，都是新的一天。
姜茶對于生命的頓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她實在是太困了，生活的龃龉不容許姜茶有太高的生命領悟。畢竟她看到自己六千塊錢一個月的工資後就心如止水了。
這只是一份工作，別想太多，對大家都好。
姜茶下班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到自己的床上，一覺睡到下午四點，然後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今天晚上要請顧方池吃飯。
等等，吃什麽？幾點鐘？姜茶頭疼地躺了回去，仰躺在床上走了會兒神，然後發消息問顧方池：[師兄，今晚有空吃飯嗎？]
畢竟昨天她說要請人家吃飯，今天卻沒個表示，好像她舍不得請別人吃飯一樣。
只是昨晚忘了約時間，不知道現在問他還來不來得及。
顧方池沒過一會兒就回了消息：[有，在等你……]
[對方正在輸入中……]
[在等你的時間安排。]
顧方池補充了五個字，卻并不能平息姜茶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