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叢生01[番外]
叢生01
淩晨三點,野慈在病床上醒了過來。
随她一同蘇醒的還有腦子裏的怪東西。
叽叽哇哇說着什麽,說得她腦殼更疼了,想罵人,也就罵了。
他爹的。
叽叽哇哇的聲音安靜了一霎,很快又叽裏咕嚕地響起。
野慈猛敲了下自己的頭,該死,腦袋壞了,啥也想不起來,只有怪東西鬼叫,閉閉眼,還是叽叽喳喳地亂,野慈撞了下牆,把護士給撞來了。
護士焦急的嘴唇開開合合說着什麽,野慈還是聽不懂。
完蛋,是她傻了,還是這個鬼世界瘋了?
野慈兩眼一閉徹底暈了過去。
又昏了好幾天,才在一個不算明媚的清晨醒來。
護士過來給她換包紮的繃帶,漸漸地她聽懂了護士的話,好像是她從四樓摔下來命大,沒斷手斷腳內髒沒摔爛,腦子摔壞了。
野慈心裏過了一遭,明白,摔成大傻子了,上次醒來大概是語言功能區bug,今天又好了?
累,不再想,野慈又昏了過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昏多久,昏到這個破世界爛掉自己也爛掉無所謂,只是腦子裏咕嚕咕嚕的聲音她能聽懂了,吵得她好煩。
什麽女配什麽小說什麽炮灰的,語言過了一遭沒過野慈的心,她粗略地接收而後壓下,等腦子能轉了再思考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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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餓了,餓了就要吃飯,傻了也要吃,不開心就叫,叫:“吃飯,吃飯,吃飯。”
護士大概可憐她,真給她遞了份飯過來。
野慈一邊吃,一邊眼淚刷刷刷地掉,把飯都刷鹹了。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啥子哭,大概以前過得苦飯都吃不起,才會有點飯吃就哭個不停歇。
護士姐姐給她擦眼淚,還沒擦完,就有人叫護士去幹別的活了。
野慈照舊哭,照舊吃。
沒道謝,沒挽留,哪怕護士的手指尖比眼淚有溫度,比嘴裏的飯有溫度,比該死的破世界有溫度……她細嚼慢咽,不狼吞虎咽,活都活了,別把自己噎死了。
多可惜啊。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是要活個千千萬萬年的,哪怕什麽都記不得了,她也絕不會是個好東西。
在醫院躺了這些天,沒一個人來看望。
據護士說,她摔下來可慘,過路人打了急診電話報的警。
沒人繳醫藥費總不是個事,但警察都查出野慈沒親人在世了,又才十九歲的年紀,總歸是先治。
護士嘆了口氣,給野慈又換了遭藥。
為着治療野慈頭發早剃光了,撿回條命還管什麽頭發,護士動作輕柔勸她會長出來的,野慈眉一揚,笑:“沒關系啦。”
光頭發亮,她喜歡所有會亮的東西,亮晶晶晶晶亮,看着就叫人歡喜,大把大把,許多許多,錢吶。
護士為着她悲哀的樂觀,樂觀地悲哀起來。
也不再多說,眼一垂有點紅。
護士不得不承認,這孩子有副叫人為她難過的氣質,不止是那漂亮得極致的眉眼,總之總之,她也說不清,只是她想,這樣的好孩子不該陷在這裏。
平白地叫人凄哀。
晚上時候因着頭痛,野慈忍不住怪叫,隔壁床新來的病人罵她幾句。
吵什麽吵,大晚上不睡叫魂啊!
今晚上月光亮,病人邊罵邊看過來,在月光再亮也亮不過日頭的光芒裏,野慈跟個受苦受難的妖精似的,漾着層陰匝匝又華麗麗的邊,病人一下子偃了聲。
歇了半晌,見野慈還疼得厲害模樣:眼尾都流下淚來。
病人垂下臉,有點說不清的煩與哀意:“疼得厲害我叫醫生來呃,別叫了。”
野慈并不搭理他,誰也不理,包括腦子裏的怪東西。
她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跪到牆角去,仿佛不立馬跪下就要挨更多的打,打得她不能哭不能笑,只能跟死屍一樣。
是誰要打她,是誰打過她,是誰打得她感到疼就立馬跪下,跪好,跪在角落裏不敢哭不敢叫。
野慈什麽都不記得了,她只覺得疼,好疼,一輩子的疼都淹上來,叫她不能喘息。
她立馬就站了起來,站到窗臺邊去,窗臺上小小一抔的月光,野慈看得好不順眼。
她在這裏痛痛痛,憑什麽光在那裏亮亮亮。
趕走趕走都趕走,但她伸出手,月照在她手上,趕不走了。
野慈一下子安靜下來。
病人問她還疼嗎。
野慈不說話,只是慢慢爬回床上,閉上眼睡眠模樣。
病人望了會兒,不知咋的有幾分不安,到底只是陌生人,沒怪叫就不關他事,急個屁。
病人暗罵自己幾句,打幾個哈欠閉上眼睡去。
野慈腦袋裏的怪玩意兒又叫起來,電子音裝起副溫柔聲線,裝腔作勢。
野慈只道:“閉嘴!”
驚得隔壁床病人醒來,他暗道,難道說夢話了?
對不住還沒出口,野慈又道:“沒說你。”
病人這下子徹底睡不着了。
這間病房就兩人,不是他還能有誰要閉嘴,都市醫院怪誕輪番腦海上演,病人抖抖抖,說開燈睡吧,野慈沒反駁沒贊同,病人只能縮進被窩裏去抖抖抖,抖着抖着睡着了。
怪東西補充:【腦海裏喚我即可,不必出聲。我是你的專屬系統,炮灰女配逆天改命系統編號777。】
野慈心裏罵,我叫你個龜孫閉嘴!老娘腦殼痛!天要塌了也等老娘腦殼好了再說!曉得不曉得不你個龜孫王八蛋仙人板板,管你哪路神仙哪路妖魔鬼怪,別煩我!別煩我!
系統電子音嘆氣:【你從四樓摔下來,為了保住你的身軀系統能量已耗盡,等你好起來,你的命也要結束了。】
【劇本顯示,拜金女配意外摔下樓後,腰部及以下粉碎性骨折,終生坐輪椅。】
【不過沒等到終生,不過一年就被曾經的追求者推下了河。】
【在你死後,你的親身父母終于肯認你,給你收了屍,葬進家族祖地。】
野慈的故事,就是一個狗血的多見的真假千金少爺劇本。
不過很可惜,是豪門母親主動調換。
司機的妻子與豪門的少奶奶同一天生産,為了報複這被逼迫的婚姻,少奶奶将親生的女兒調換成豪門大少一直蔑視的司機的兒子。
後來司機帶妻子回了家,遭遇意外,野慈被送到孤兒院而後被人收養。
她在豪門的母親趙清和每次看到丈夫對兒子寄予厚望,真心教導,就想笑。
想着想着也就真笑了出來,丈夫宋桑靖還以為妻子回心轉意了,願意跟他好好過日子,也就對兒子更加耐心起來。
而趙清和,只是期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等到那一天,宋桑靖的臉色該多麽好看啊。
他親生的女兒越是不堪,司機的兒子越是能為,宋桑靖就越是可笑。
野慈聽到親身父母四字,忍不住笑出聲來。
【亂說什麽,狗屁,我沒有什麽父母。】
即使失了憶,什麽都想不起,父母二字給野慈的也絕不是所謂溫暖。
【你不要再說什麽鬼東西了,我不在意你知道嗎,我不在意你是什麽鬼東西,也不在意我的從前是什麽鬼東西。】
【總之,我活啦,我他爹的就要過自己的日子,我不需要神靈佛祖給我逆天改命!要死就死,要活就活!】
野慈累了:【你最好閉嘴,別再東扯西扯,我摔爛的腦子不想聽你鬼叫。】
野慈兩眼緊閉,緊閉,系統也真沒有鬼叫了。
系統只是有些難得的悲哀,野慈這模樣,确實是趙清和嘴裏的不堪。
他不覺得有什麽可笑,只是覺得不該是這樣。
一個好好的孩子,不該受盡折磨,更不該在她受盡折磨後,說她現在的樣子難看,不美觀,說話做事像瘋子,太妹,下賤,騷,拜金,賤人……
許多許多的詞彙,不該安在她身上。
野慈閉着眼,閉得更緊,可閉得再緊也沒能阻擋眼淚從眶裏落下來。
好疼啊,誰能抱抱她,剛剛那月光不是很厲害嗎,怎麽不爬進來爬到她病床上,照一照她,冷一冷她,叫她的腦子清醒點,是她瘋了,還是這世界徹底爛掉了。
是她爛掉了,還是這世界徹底瘋了啊。
她竟然幻想出個鬼東西來關心自己。
編個有親生父母的劇本,還來個逆天改命。
好好笑。
可野慈笑不出來。
嘴一揚,眼比嘴先紅。
在醫院裏住了好些天,頭拆了線,賬上的賬越積越多,醫院為難,護士好幾次張口又好幾次閉上。
野慈看出來了,對護士笑:“我會還的,我這麽年輕,怎麽會還不上病錢。”
“再多再多,我都能付清。”野慈邊說邊下床,“再呆着也沒用,我回去看看,家裏有多少存款。”
“我忘了,可我會去問問銀行。”她說得像要搶銀行一樣。
隔壁床的病人忍不住插嘴:“要不報導報導,總有好心人願意捐款。”
野慈只道:“不需要。”
病人看着野慈穿上那件帶血的外套就走出病房,他不知道她是逃賬了還是真去弄錢了,反正護士沒攔,他是不會管的。
跑得快些也好,被攔下了多尴尬,跑得快些也不好,跑得快了沒準腦殼又疼了,又會在半夜裏叫,叫媽媽,叫不出聲,叫着嗚咽,他聽着又煩又難過。
管他的,過路人,反正他聽不到了。
“喂,”他突然出口,“留個地址呃,好歹……一個病房的。”話越說越低,人影不見,聲也低到嗓子裏,沒音了。
醫院外下着毛毛雨,系統勸她躲躲雨,剛愈合,淋雨不好。
“就這麽一點,躲什麽啊!別人躲我都來不及,我還躲什麽雨。”衣服外套沾着的她自己的血,沾着的樓底的灰,在白天可太顯眼了。
過路的人看她又不敢看她,野慈跑了一路根本想不起自己家在哪,還是靠系統指路才跑了回去。
真破啊,這爛路,腳上醫院的拖鞋都髒了,爛泥點甩甩甩甩腳腕上褲腿上。
一樓樓往上爬,光線陰得快看不見,肚裏的胃已經火燒火燎,抵達四樓野慈喘着氣從外套的拉鏈口袋裏掏出把鑰匙開了門。
她闖進去。
翻東西。
像一個小偷。
看起來就不值錢的翻到一邊,地面上滿是天花板掉下的灰,她終于在一個鞋盒裏翻出一把的金銀珠寶,好亮好亮,好閃啊。
她怎麽會有這麽值錢的東西,她以前是不是幹了搶劫的活路,還是偷了誰家的東西。
她會被抓住嗎,抓住也好,去牢房裏呆上十幾年,等她老了,就撿垃圾啊!
剛剛跑的一路她看到好多垃圾桶,只要她足夠兇狠,知道怎麽跟老太太吵架,她絕對能搶出翻垃圾的地盤,沒人敢跟她搶。
她會看到垃圾桶裏的好多蒼蠅,好臭啊,離她遠點啊!
可她現在手邊的不是蒼蠅,只有珠寶的閃亮,好閃啊好漂亮。
她人也像珠寶那樣漂亮嗎,她迫不及待跑到廁所裏去,從髒兮兮的鏡子裏看見自己。
頭頂冒出青碴,原野上那把大火把野草都燒盡,而今又在她頭頂長了出來,尖銳的硬的頭鐵不服死的青。
她摸到後腦一道疤,是腦子摔壞的證明。
哈,好一會兒她的注意力才轉到耀眼的臉蛋上。
真漂亮啊,比珠寶還閃,看來她不用去撿垃圾了。
慶幸吧,燒得快冒煙的胃,你很快就能填飽。
感謝臉蛋,感謝珠寶,感謝沒死掉的野慈啊。
多幸運,她什麽都忘了,唯獨還記得自己。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