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見徐少卿還是執迷不悟,辛厲眯了眯眼睛,死死盯着他。追雲長老也已經反應過來,憤怒地想要阻止徐少卿,還未等過來就見玉白色的陣石上裂開了一道明顯的縫隙,而陣中圍困住鐘意然的十個人影也晃了一晃,淡化許多。
追雲吃驚地叫了一聲,辛厲一瞥已然心中有數,他大吼一聲,“師兄,你當真維護那妖孽到如此地步,寧願毀了這師門至寶嗎?”
而追雲真人已經是又驚又怒,指着越來越擴大的裂縫怒吼一聲,“徐少卿,你這個狂徒,我當日就該殺了你,免得你做出這種背叛師門,襄助妖孽的事來。”
此時,因為用力徐少卿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臉色也十分蒼白。只是因為他十分機警的在搶到陣法後落地的瞬間已經在身子周圍布下了陣法,所以衆人一時過不去。
他擡頭,露出已經變得蒼白的臉色,“師叔,是我對不起師門。日後任打任罰,不過現在既然我活着,就絕對不能讓鐘師弟死在這裏。”
另一位長老氣得跺腳,可護在徐少卿周圍的,還是當年清風道人研究出來的符陣,為的就是防止徒弟遇到危險,這陣法也能抵擋個一時片刻。
徐少卿是清風道人的第一位弟子,不僅修為高深,而且極得他的看重,因此着實給他留下不少東西。此時因為這符陣的護持,衆人一時都奈何不得。
困在陣法裏的鐘意然不知道為何困住他的人忽然連身形都變淡了許多,但他知道定然是外面出了變故,因此心中一喜。
然後,他隐隐約約聽到了外面的聲響,其中追雲的聲音隐隐傳來,夾雜着師兄的名字。
師兄!鐘意然留神細聽,似乎又聽人說了一遍,他努力擡頭卻什麽都看不到。然而這極細微的聲音已經給了他極大的鼓勵,師兄沒有死,他要出去見師兄。
即使有一絲見到師兄的可能,鐘意然也會拼盡全力,他要将對面的十個幻影置之死地,全然不顧後果,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外面,辛厲盯着徐少卿用劍砍出來的大裂痕一言不發,只臉色十分陰沉,受傷的手牢牢握住劍柄,手背上青筋綻起,用盡全力在克制自己。
追雲長老此時已經顧不上什麽活捉鐘意然了,他踱着腳卻始終突不破徐少卿的陣法,只能皺眉看着辛厲,“辛師侄,你想想辦法。”
辛厲沒說話,看着那玉上的痕跡越來越大,最終一分為二,露出一個堪稱恐怖的笑容。
就是這個時候。
徐少卿眼見玉璧裂開,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毀了師門至寶的沉痛之情,他想要說些什麽,便見辛厲長劍出鞘,迅疾、準确、用盡了全力向某個地方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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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法裏的鐘意然只覺眼前一白,似乎是陣法忽然消散,他見到了面色蒼白,冷汗涔涔的師兄。
師兄還活着,喜悅的心情剛剛襲上心頭,便覺心口一陣冰涼。他不可置信的低頭,一柄長劍貫穿了他的心髒,然後殘忍的轉了一個圈,将他的心髒全部攪碎。
他擡頭,持劍的人是辛厲。
辛厲冷冷一笑,那笑中帶着無盡的快意和悲涼,又往深送了一點,再次狠狠翻轉。
鐘意然想要說些什麽,卻只是吐出大口的鮮血,他踉跄後退,胸口還插着劍。辛厲轉頭,對着徐少卿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意,“師兄,多謝你毀了這個陣法。原本這陣法不過是殺死他而已,可是你毀了陣法,我便只能用這把除魔劍讓他魂飛魄散了。”
話音剛落,便見鐘意然身形搖晃,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麽,結果只能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然後身子如青煙般消散不見,再不留一絲痕跡。
辛厲收了劍,直直的盯着徐少卿,他的目光中有太多東西,讓徐少卿忍不住後退了一部。他親眼看着鐘意然消失,心中只覺空蕩蕩的,似乎有千般言語想要說,想要嚎啕大哭,但只覺胸口憋悶,雙唇顫抖,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因為耗了太多的修為和心力,徐少卿顫抖着,手臂徒勞的動了動,他想要去看看鐘意然留下的痕跡,邁步過去,以為走了很久,卻只是停在原地一動也沒動。
最終,鐘意然有關的一切都消散在空氣中。徐少卿目眦欲裂,一股腥意湧上喉頭,眼前一黑不知人事。
朦胧中似乎有一個很讨厭的聲音在耳邊大聲喧嘩,他費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沉重無比,之前發生的事情如籠在迷霧中,想要探究卻被遮住。
渾身暖洋洋的,身體也越發輕盈,整個人越來越往上,似乎要飄起來。
徐少卿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熟悉的素簾、木窗、薄被,都顯示這是他的卧房。不遠處傳來争吵的聲響,他聽出來有一個聲音是追雲道長,情緒似乎十分激動。
試探着動了動手臂,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到了如今神志反而清明,什麽都不去想,反正這回他也犯下了大錯,想來不久之後就會被師門處置,同鐘意然一樣消散于天地之間了吧。
這樣也好。徐少卿默默想着,這樣也好。他和鐘意然早有約定,待他受穗之後便攜手游遍人間,日後風吹散骨灰,流落天地間,如此也算遂願。
不知過了多久,争吵聲消失,幾道流光劃過天邊,是各位長老們法器的華光。
門外傳來響動,辛厲端着一個木盤進來,上面放着一只茶盞,裏面裝的卻不是茶,而是精心收集的草木凝露,是補充生機的絕好東西。
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只是用勺子舀了喂到徐少卿口中。
徐少卿張口咽下,看着辛厲欲言又止,辛厲卻始終沒有說話。
待喂完了一茶盞的凝露,他便起身離開,一句話也沒有,反倒讓徐少卿忍不住。
“師弟。”他叫了一聲,辛厲站在那沒有回頭。
從徐少卿的角度,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姿和平坦的肩膀,但卻窺不到他的臉色。辛厲默默站了一會,頭也不回道,“師兄好好歇息吧,外面的事由我處置。”說完便迅速離開了房間,一副不想再繼續和徐少卿說話的樣子。
徐少卿大急,什麽叫外面的事都由他處置,自己犯下的可不是小錯,毀壞師門重寶,已經是萬死莫辭的罪過,如何能讓他一力處置,便是天大的罪過,也應自己一力承擔。
可是辛厲明顯不想解釋,沒有絲毫停留的離開了房間。出了房間之後他卻沒有徑直離開,而是在院子裏默默站了一會兒。
他修為極高,五感靈敏,能清楚的聽到房間裏徐少卿淡淡的呼吸聲和低低的嘆氣聲,“師弟,你這又是何苦。”
一聽這話,辛厲向來冷硬的臉上表情忽然出現松動,他看着遠處的流雲,千般思緒湧上心頭,最終只是抿緊了嘴唇悄悄離開。
徐少卿半睡半醒間躺在床上,忽然覺得臉上癢癢的,他睜開眼睛,發現是丹朱在蹭着他,黑豆般的小眼睛裏滿是擔憂。
“丹朱。”徐少卿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它的羽毛,忽然想起當初辛厲初來問仙山,他和鐘意然前去接應,鐘意然調皮和丹朱吵架時的情景。
他心中巨痛,只覺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眼神也暗淡下來。丹朱已頗通人性,看他這樣,低低的叫了起來。
徐少卿強打精神安慰他一番,忽然想起什麽,低聲問道,“丹朱,你知不知道追雲長老他們來說了些什麽,我心裏總是不安的很。”
丹朱點點頭,扭扭脖子做出一個仰頭的動作,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徐少卿認出來這是每次他不許丹朱多吃丹藥做出的動作,在丹朱心裏,這就意味着懲罰。
然後,丹朱收斂了翅膀,低着頭雙腳交疊着走路,做出小心翼翼的姿态,走了十幾步才回來,讓徐少卿不由皺緊了眉頭,腦中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辛厲正在整理自己的儲物袋,他将要面臨一場硬仗,所以準備的分外小心翼翼。
門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徐少卿臉色蒼白,只穿着一件中衣就過來,丹朱在旁邊咬着他的衣角,似乎是為了不讓搖搖欲墜的人摔倒。
辛厲驚訝的擡頭,卻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看了徐少卿一眼後,便低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你要去哪兒?”徐少卿的聲音中壓抑着隐隐的憤怒,辛厲只是不答。
他收拾好了東西,起身定定的看着徐少卿,“師兄,我要出去辦一件事,這次你能等我回來嗎?”
見徐少卿沉默,他自嘲一笑,“如今鐘意然已經死了,師兄想必恨極了我,依舊不會等我。”
“不過,我不後悔。”他說完,便打算出去。
徐少卿拉住他袖子,“你打算去走通天路是不是?”
通天路不是一條路,而是一處秘境,當年問仙山的一位長老得到後便送回山門,這秘境內有極多的寶物,但也包含極大的兇險,若能進入其中尋得寶物,除非修為極高,氣運極強,這也意味着将來有望飛升,所以被衆人戲稱為通天路。
問仙山有一個規矩,若是弟子能入其中取得一樣指定的寶物,那麽便是有天大的過錯也能赦免,如今辛厲要去的便是這通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