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華燈初上夜未央, 昏沉的暗色于窗外影影綽綽。
Russia世界杯選手村，Japan區，繪心甚八的辦公室。
黯淡的黃色燈具照亮桌前男人瘦弱的臉龐, 也襯托着眼底厚重的黑眼圈加重了幾分，大團高聳的陰影靜靜投射在男人身後的牆上。
辦公桌上是大片淩亂的資料和文件, 見底的咖啡杯被充做鎮尺壓在最上面, 杯底下的紙張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繪心甚八雙手交叉搭在桌上, 目不斜視, 平靜地聽着帝襟杏裏的彙報。
“有關最終決賽的球員名單……每位球員的身體數據……成長方面……負責位置……”
指骨無意識拂過鼻骨，另一只手拿着鋼筆在紙張上寫下一連串數字，帝襟杏裏彙報的同時還不時做下相應的記錄。
“……以上。繪心先生，此次比賽所有球員的完整信息都在這裏了。”
“很好。”
耳邊的彙報聲有條不紊，繪心甚八摘下厚重的眼鏡，端着昏黃的小夜燈緩慢起身, 踱步至窗前。
朦胧的視野之下，他看到了被微風吹至眼前的、因飛鳥振翅盤旋而飄落的潔白翅羽。
“……最頂尖的前鋒即将在這場比賽中誕生。”
***
朗朗晴天, 外界陽光正好, 距離夜晚的最終決賽還有不到6個小時，凪索性出來漫無目的地閑逛，直到周身景物發生變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用餐區。
駐紮在選手村的街邊小吃忙碌地料理，賽程已經全部結束，閑下來的球員偶爾會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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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香氣四溢撲鼻而來, 胸前挂牌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一派繁華的氣息。
……
過了一會, 凪誠士郎看着懷裏的兩盒點心。
“高不成低不就的。”新出爐的糕點, 裏面的餡料有點像是水果堅果的混合制成品，外皮也不夠松軟, 口感也一般般。勉強及格。
該說不愧是重工業發達的Russia嗎？單純的味道像是沒有線條的機械制品……也許還真的是流水線加工出來的現成品呢？
系統表示：【現代化工業yyds，一條流水線代替了多少耗費時間金錢精力的人力資源。】
系統：【不過還不是有那種說法嗎？碳基生物的奇怪思想，‘無所謂，我們吃的是送禮人的心意，重要的不是它的味道。’】
凪：【嘛，也有可能是它的附帶價格。小費、服務、包裝、稅收甚至包括店鋪的高昂租金。】
系統：【哇哦，真相了哦玩家。】
凪誠士郎的視線轉向剩下的糕點盒子，被那種氛圍影響到，下意識地就買多了，該怎麽處理呢？
周身的場景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盤在樹枝上貍花貓貓尾輕搖，時停時緩，一雙形似寶石的琥珀貓瞳豎起，胡須抖動着，靈巧躍下樹枝。
“下午好。”
凪将它從頭到尾撸了兩把，它慵懶地看了少年一眼，擡起爪子洗臉，随後兀自把自己盤成一顆毛團。
【系統，它能吃人類的糕點嗎？】凪誠士郎看了一會兒，問。
【能啊，但是不建議。】系統說。
【這樣嗎。】銀發少年仰頭看逐漸黯淡下來的天色。
良久，頭頂無形的燈泡倏地亮起。
現在的訓練室……不出意外的話某人應該還待在裏面吧。他想。
這麽想着，凪站起身，直奔訓練室。
貍花貓“蹭”得起身，抖抖貓耳，擡起頭瞥了眼銀發少年離去的背影，輕盈躍上樹枝離開。
“喵——”
只留下一聲尚帶回音的輕喚。
……
…………
“砰！”
“GOAL！！”
又是一粒進球，糸師凜沉穩地站在原地活動身體，安靜等待機器的下一顆發球。
他是想要複刻上一場比賽錄像中凪的空中進球，幾個小時過去，身上的運動服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了。
“嘭！”
皮球突破模拟守門員的防守，被抽射打入球門，附帶的強烈旋轉在球網上摩擦發出巨響。
“GOAL！”
不對。
“GOAL！！”
還是不對。再來。
“GOAL！！！”
啧。
最後一發進球入門，糸師凜喘着氣，回過頭，以眼神示意：‘幹什麽？’
“你一直都在這裏訓練？賽前會議就差你一個人沒來，繪心先生讓我來通知你——‘別耽誤時間，收拾收拾趕緊去開會’。”潔世一拽下頭頂的毛巾看向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卻突然頓住了。
視線狀似無意地瞟過糸師凜汗濕的衣服，咬出牙印的嘴唇，他體貼地裝作若無其事移開目光。
“潔世一。”話音未落，潔世一看到糸師凜還站在訓練室門口，黑洞的眼睛平靜地看向他。
“你在看什麽？”
就是這一點，令人感到火大。
“沒什麽。”潔世一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你要去……”
話還沒問完，糸師凜就離開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潔世一的黑色劉海被門關上時刮起的風高高揚起。
“……哪裏？”
他把剩下的一半話補上。
潔世一：“………”
不生氣不生氣。
＃＃＃
自動販賣機就在訓練場旁邊。
做完自主訓練的糸師冴站在機器面前，投下相應的硬幣，按下了鹽昆布茶的按鈕。
機械手臂轉動起來，推動相應的罐裝飲料向前傾斜，然後，不出意外就出意外了——罐裝茶被卡住了。
身上唯一的硬幣也被卡在機器裏拿不出來了。
……糸師冴很冷靜，小豆發的少年冷靜地用指骨試探着敲擊售出口，目不斜視地對身後的來人說道：“機器壞了，你去別的地方買。”
半天沒得到回應，糸師冴感受到對方釘在自己臉上的視線，熟悉的目光，他擡起了頭。
……
…………
“回答我。”
糸師凜聽到自己吐出一個名字：“糸師冴。”
迫使自己忽略掉彌漫全身的、隐隐發酸的情緒。糸師凜不斷警告自己，冷靜下來，你已經足夠強大了。那個只會追着兄長後面跑、那個只會一味地模仿着兄長的可笑男孩已經徹底消失了。
——為什麽輕而易舉地就放棄了我們的夢想？
——不是說過要以前鋒的身份成為世界第一？
——不是說過要永遠一起并肩作戰？
——為什麽輕而易舉地就像垃圾一樣抛棄了我？為什麽要背叛我？
——我對你來說又到底算得了什麽？
「凜，和我一起以前鋒的身份成為世界第一吧。」
「滾吧，凜。我的人生已經不需要你了。」
「惡心，讓我想吐。以後別再拿我當踢球的理由。」
熟悉的嗓音一直在糸師凜的腦海中浮現。
他看到了糸師冴一如既往神色寡淡、好像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打破的冷漠臉龐。
“為什麽？”糸師凜平複着自己的呼吸。
“……你是為了什麽而開始踢球？又是為了什麽進入了blue lock？”糸師冴沉默了一會，問。
「為了什麽？當然是為了得到你的認可，超越你，擊潰你，讓你對自己曾經的決定後悔莫及。」他思緒混亂，企圖證明自己的決心，然而，在他擡眸的那一瞬間。
他怔住了。
臭老哥、糸師冴看向他的眼神，那種複雜的情緒……
失望？是失望嗎？？
為什麽……你又憑什麽對我露出這樣的眼神？為什麽要對我露出這樣的眼神？
似乎有什麽答案即将呼之欲出，糸師凜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回答。
= =
糸師冴走了。
留下一句“可以了”和“賽場上見”。
兜裏的手機嗡嗡作響，過了一會，鈴聲自動熄滅了。
糸師凜沒有去管，他低着頭，汗水模糊眼球。
濕潤的水汽将睫毛黏在一起，眨眼的瞬間世界再次被拉開一層虛化朦胧的光暈，他用袖子随意抹去眼睛附近的水汽。
糸師凜重新回想起那個冰冷的雪夜。那個對于他來說無比糟糕的夜晚。
現在來看，今天才是最糟糕的日子吧。
這樣想着的他不期然之間，感受到了一道視線。
冷淡，漠然，筆直，卻又平靜。
他看到了那人的臉。
白熾燈柔和暈眩下，那人就站在那裏，逆光的角度，一如既往的，冷漠注視着自己。
糸師凜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胸口湧上一股情緒，随即而來的是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感受，腦海中貧乏的詞彙讓他不清楚該說些什麽，像是被掐住了喉嚨，整個人都變得無比渺小。
夕陽下墜。
糸師凜倏然回想起滿身草屑的，幼小的小豆發男孩站在球場上，朝着同樣幼小稚嫩的銀發男孩伸出手。暗含期待地開口：“和我們一起踢球吧。”
他又想起曾經和哥哥手拉着手，許下各自夢想的童年時光。
他是想要成為僅次于哥哥、最優秀的、最頂級的攻擊球員的。
而自己想要變強的理由到底是從哪一時刻，又是因為什麽開始的呢？
于是此刻，那種被壓抑着、堵塞着的沉重感煙消雲散。他像是丢下了什麽東西，舒然一身，無所負累。
耳邊是自己綿長的呼吸聲，墨綠發的少年起身，站到那人的面前。他呼出了一口氣，用沙啞幹澀的喉嚨喚出對方的名字。
“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