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凪誠士郎伸出手。
凱撒的笑容弧度擴大。
凪誠士郎拿起桌上的手機放進了口袋。
凱撒的笑容僵住了。
凪誠士郎又伸出手。
凱撒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凪誠士郎重新拿起叉子吃蛋糕。
【玩家……你是故意的嗎?】
凪誠士郎內心露出茫然的表情:【啊?系統你指什麽?】
系統:【……沒什麽, 應該是我想多了。】
凱撒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低頭幹飯的凪身上,像是終于明白了對方在吃完蛋糕之前不想和自己說話,他挑了下眉, 慢慢往後一靠,抱着手臂, 開始閉目養神。
在一段時間裏, 凪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系統也沒有。
它好像已經習慣了玩家有時候的沉默, 只是乖巧地安靜了下來。
餐廳的正門口,一串風鈴在風中輕輕搖擺,有人在收拾餐盤,凪誠士郎眨眨眼睛,溫和的陽光傾灑在餐盤上,藍色透明的賽博面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有些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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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系統的聲音混雜着細微模糊的電流感。
它頓了幾秒, 似乎是确認了他有在認真聽,然後才輕到接近于無的聲音建議道:【或許, 玩家有必要看一眼這一份資料, 關于凱撒。】
凪誠士郎沒有回答。
滋啦的輕微電流聲響起,系統卻像是得到肯定一般越來越活躍:【玩家,其實之前凱撒朝你笑的時候就挺可怕的……玩家你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啊!不要被對方表面的友善所欺騙,看着一副人模人樣的樣子,指不定在玩家看不到的地方又怎麽蛐蛐你呢!】
【雖然善良平和的玩家根本不會在意哈, 但是基本的防範心和警惕心是一定要有的!】
【玩家?玩家?之前玩家順着帶有細微血氣的風,找到了在寝室樓角落裏的另一個德國組, 玩家還記得他都蛐蛐了我們什麽嗎?】
系統咳了一聲, 開始掐着嗓子模仿內斯的語調:【“該死、該死的凪!……還有小醜世一!消失消失消失!去死去死去死!為什麽不能識相點消失?”——這副模樣,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們德國組的想法!】
【雖然系統不會幹涉玩家的人際交往, 但是該有的警惕心還是要有的。】
說完後,系統又小心翼翼了起來:【玩家?給點反應啊玩家?】
凪誠士郎還是沒有回答。
過了會,少年越過屏幕轉頭望向窗外的風景。
在花壇邊,優越的視力讓他看到了那只白貓。
白貓惬意地趴在長椅上,頭上那撮毛在空中翹起,半閉的雙眸隐約可見淡淡的金色。
凪誠士郎轉過頭,和那雙藍色的眼睛對上視線,對方的嘴唇動了動,正說着什麽。
凪誠士郎完全沒在聽。
他眨了下眼睛。
【哇哦,好嚴重的黑眼圈。系統你說,他幾天沒睡過好覺了?】
凪誠士郎站了起來,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凱撒閉上了嘴,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
在對方擡起的目光中,迅速攥住帶着藍玫瑰紋身的手腕。
手背上,是一層粗糙的繭子和明顯鼓起的青筋。
掌心下,是逐漸升高的體溫與加快跳動的脈搏。
……
*
長時間的錄像研究讓凱撒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
他閉上了眼睛,開始短暫的閉目養神。
在察覺到對方已經吃完了蛋糕,他睜開眼睛,看到凪轉頭看着窗外的風景。
凱撒能看到光線落在少年的身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芒,他身邊的光線似乎總是比其他的地方明亮許多。
目不轉睛地、認真地、安靜地,像是在觀察着什麽有趣的事物。
窗外有什麽好看的東西值得他一直看?特麽的會不會看着別人的臉好好聽人說話?
凱撒扯起嘴角,冷笑了一聲,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桌面。
“我是米歇爾·凱撒,是向世人展示「不可能」的人。”
“我看過你的所有比賽錄像,這次也是專程來見你的,在你過往的比賽視頻中,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你,根本就沒有成為世界第一的欲望的吧?不用急着否認,我向來對人們的欲望看得很清楚。”
“糸師冴是,萊昂納多·盧納也是,周圍的一圈,所有人都在說你是天才。異想天開的沉浸在無趣的吹捧中,你真的有所謂的自我嗎?”
“接下來德國隊與英國隊的比賽,希望你能讓我別那麽容易感到無聊,自以為是的天才。”
……
……
他說着說着,注意到凪誠士郎冷不丁地站了起來。
這家夥,想幹什麽?
“……”
淡淡的、甜膩的、奶油的氣息環繞在兩人周圍。
安靜的、怪異的、憐憫的、洞悉的看着他,仿佛看透了他的內心深處。
凱撒心裏的火“呼”一下子就上來了,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再用操蛋來形容了,像是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一般,“你那是什麽眼神?”要打架嗎?
米歇爾·凱撒不是會在公共場合與人動手留下證據的人,如果在公共場合貿然動手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取消比賽資格。
他的呼吸粗重,一把掙脫掉對方的手腕。
“凱撒。”少年的嘴唇微動,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微涼的指尖和陌生的觸感按在他的腦後。
腦後的發絲感受到一絲涼意,冰涼的溫度凍卻了沸騰的怒火。
冰冷與灼熱、平靜與混亂。
他的聲音被拉得遙遠,聽不真切。
不知何時開始,凱撒的腦子變得昏沉沉的,周圍的一切好像電影膠片一般開始一幀一幀放慢動作。
陷入黑暗之前視野清晰了一瞬間,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少年的神情清晰地停留在他的虹膜上。
——看穿了他的至暗時刻,卻冷眼旁觀。
他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了一個字——“睡。”
黑暗毫無預兆地降臨。
= =
凪誠士郎擡手按住凱撒的腦袋,臉朝下,将他的頭輕柔地摁在桌面上,随着“嗒”的一聲輕音,他陷入了沉睡。
【真的睡着了,系統。】他垂下眼,注視着這個被“不可能”的藍玫瑰、被“惡意”的荊棘紋身環繞的德國人。
系統:【包的^ ^】
凪誠士郎拿起對方送的見面禮,關掉懸浮在半空中的系統面板,從凱撒身邊繞過,離開了餐廳。
中途還和貌似來找人的內斯擦肩而過,對方停下腳步,似乎是想要和他說些什麽,凪誠士郎腳步沒停,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長椅上的那只白貓。
= =
這個世界,沒有神明。
米歇爾·凱撒,是個無神論者。
他并不是在父母的期盼中降生的。
父親是個小型話劇的普通導演,而母親則是話劇的女主角。身為導演的父親主動追求的貌美的母親,總之,他們在一起了。
母親愛不愛父親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心相愛也不知道。反正,可以肯定的是,凱撒的出生絕對是一個意外,他不是兩人愛情的結晶。
不然的話,為什麽在凱撒出生以後,母親就毫不留情地離開了這個家?只給他留下了「米歇爾」這個名字。
母親離開以後,父親就開始沒日沒夜的酗酒賭博,有時還伴随着他的暴力打罵。米歇爾·凱撒是在這樣的父親身邊長大的。
年幼的、生活在德國貧民窟的凱撒靠着一手熟練的偷盜技巧、省吃儉用,一個人養活着家裏的兩個人的開支。
即便是這樣,那個令他感到厭惡的、與他血脈相連的男人卻只是因為沒能喝到新鮮的牛奶就對他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
凱撒在他的眼裏,只是一個廉價的賺錢工具。然而就是這樣的父親,卻無比寶貝着一支據說是母親送給他的玫瑰花,他将它放在罩子裏悉心照料,給它提供充足的水分與适宜的溫度。
凱撒無法理解他這樣的做法。
凱撒,不是在期盼中降生的,他不懂愛。
12歲的生日,他瞞着父親将錢藏了起來,為自己買了顆足球。
球,扔了會飛出去,撞到牆上又會彈回來,不管怎麽踹它都不會壞掉,也不會生氣、不會離開。
凱撒喜歡足球,他覺得足球和他一樣,都是個混賬東西。
……
這個世界,沒有神明。
足球被發現了,他被狠狠地揍了一頓。
好疼啊。
他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汗水混雜着血液順着皮膚紋理流下,經過身上的傷口與淤青,帶來細密的疼痛。
那個死老頭舉着酒瓶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以為自己還要挨打,心想着無所屌謂,忍忍就過去了。
疼痛而已,死老頭揪他頭發的時候很疼,被抓着揍的時候很疼,他都已經習慣了,無所屌謂。
凱撒麻木地想着,接着聽見不遠處傳來酒瓶被打碎的聲音,是死老頭。
男人肥碩的身軀站在他的面前,舉着尖銳的半個酒瓶對着足球就要紮下去,嘴上說着該不會球裏面也藏了錢吧。
那一刻,凱撒的心中有什麽東西被點爆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父親已經失去意識暈倒在了地上。
凱撒立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心裏想着,我自由了。
自始至終,拯救自己的人是他自己,奮起反抗的人也是他自己。
他扔掉手上的玻璃碎片,孑然一身,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只抱着一顆破舊的足球,離開了那個家。
這個世界,沒有神明。
我的神殿失了火,沒有神明來救贖我。
= =
米歇爾·凱撒猛然驚醒。
他夢到了許多年前,那段不算愉快的時光。
空氣中沒有蛋糕的甜膩味道了——那名少年不知何時已然離開。
窗外吹來的氣流讓他的思緒清醒了幾分,暴露在外的手臂傳來了一陣陣被長時間當作枕頭造成血液循環不流暢的麻意。
他發現自己的身上被蓋了一層保暖的外套——內斯來過了。
過了一會。
在空無一人的餐廳裏,響起了一個帶着不明意味的笑,凱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聲帶動着胸腔的震動,他揉了揉發澀的雙眼。
然後是一連串盤子摔在地上的清脆聲響。
= =
“喵嗚。”長椅上的白貓蹲在原地,蓬松柔軟的毛發舒展着,一只手伸了過來,暴露在它的視野中。
白貓警惕地豎起耳朵,擡頭與手的主人對視了三秒。
随後條件反射地順從趴了下來,凪誠士郎擡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将一盆牛奶放在它的面前。
黃昏低垂,少年整個人被溫暖的橙光勾勒,光影中瞳孔的顏色變得柔和,靜靜地注視着,風将他額前的發絲向後拂去。
下一秒,他捕捉到了窺視者的目光。
淺色的眼瞳與玫紅色的眼瞳相觸,亞歷克西斯·內斯驚了一下,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