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第四十章
回到寝室沒多久, 跡部的電話打來了。
那邊似乎人很多的樣子,輕緩的鋼琴聲伴随着皮鞋和高跟鞋走動的聲音,隐隐還有人在輕聲交談的應酬聲。
過了幾秒, 對面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低沉優雅的嗓音透過無線電傳來,帶着無聲的驕傲:“呦, 大名人。”
凪誠士郎将手機夾在耳邊, 手上拿着檸檬茶, 百無聊賴地靠在床頭上, 用同樣的話術怼他:“呦,大少爺。”
“呵。”對面的跡部挑了下眉,擡手輕撫淚痣,“知道嗎?網上的熱搜,你的名字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哦。我想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有記者和廣告商來找你了。”
凪誠士郎恹恹地打了個哈欠, “啊…聽起來就好麻煩的感覺。”
跡部笑了笑,聲音夾雜着若有若無的輕嘆, “時間過得真快, 好像做夢一樣,感覺明明昨天的你還在和我們一起打網球呢,今天就搖身一變成為炙手可熱的大球星了。”
“以前都不知道,你竟然也會有這樣熱血沸騰的樣子。”
凪誠士郎拿起手機放在耳側,目不轉睛地盯着虛空中的面板, 無聊地對着它戳來戳去,“小景……說真的……”
“嗯?”
“你的語氣真的好像媽媽啊, 一副老母親的欣慰語氣。”
跡部被他被他這句話堵的噎了一下。
與此同時, 剛剛應付完別人來到這處隐蔽陽臺的赤司同樣聽到了這句話,沒忍住笑了一聲。
跡部回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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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征十郎一副仿佛發現什麽一般的樣子, 手捏着下巴,“犀利的吐槽。”
米菲兔茫然,“……我剛剛吐槽了?”
赤司肯定道:“你吐了,而且相當的犀利。”
跡部:“……喂,你們兩個。”
= =
“滴答……”
水滴劃過臉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環狀的大屏幕圍成一整面牆正對着房間中央的人,米歇爾·凱撒撐着下巴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看着錄像回放。
“咔噠。”
門被打開的聲音。
內斯洗完澡回來看見凱撒還滴着水的頭發時有些擔心。
“打擾了……”他拿起毛巾湊到凱撒身邊開始幫他擦頭發,“凱撒,積極研究比賽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凱撒戴上內斯遞過來的防藍光眼鏡,眼睛依然沒有離開過屏幕,“你這一點我很喜歡,內斯。”
“值了!”內斯開心地笑了。
房間又安靜了下來。
在一段時間裏,在這只有兩個人的房間裏,凱撒都沒有再說過話。
內斯也沒有,顯然他已經習慣了凱撒有時候的沉默,只是安靜地梳理着發尾挑染着藍色的半長金發。
過了一會兒。
遙控被扔在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
凱撒彎了下腰,湊近屏幕,在內斯驟然緊縮的目光中,抵住自己額前的頭發,黯淡的藍色眼睛爬滿血絲,“礙眼。礙眼礙眼礙眼礙眼……”
“潔世一是如此,凪誠士郎也是如此,都是一群礙眼的家夥。”
內斯的手陡然頓住,眼睛裏映出他的樣子。
凱撒的呼吸有些短促,嗓音帶着暗啞的澀,“我要幹掉他!!尤其是你,凪誠士郎!凪誠士郎……如果現在幹掉他,我在全球的聲譽會更高……等着吧……”
這是第幾遍了?
內斯垂眸想,已經不想再數了。
他見證過凱撒從零開始的足球生涯、見證過凱撒在最初的最破落不堪的一面……卻從沒見過他對別人這麽的、這麽的執着的一面。
凪、凪誠士郎………
所有人都以為凱撒來到藍色監獄,是為了利用[新·英雄大戰]拿到比現在更好的報價,離開被諾埃爾·諾亞統治的拜塔·慕尼黑,證明自己即使與諾亞同處一個俱樂部,實力也絲毫不遜于他。
殊不知……
指甲嵌進掌心,帶來絲絲痛感,裸露在外的手背、脖頸青筋暴起,內斯自虐般用力掐着掌心,面上卻自然地勾起溫和的弧度,“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凱撒。”
門被輕輕關上。
厚重的前簾擋在眼前投下陰翳,走廊的聲音靜得死寂,內斯的眼珠僵硬遲鈍地掃過周圍,大步朝着寝室樓的方向走去。
——寝室樓沒有攝像頭。
內斯自言自語地站在隐蔽的角落。
“該死、該死……該死的凪!還有……小醜世一!為什麽都不趕緊消失呢?消失消失消失!去死去死去死!”
手心的傷口又裂開了,內斯卻毫不在意,只是偏執地攥緊了手心,神經質般地兀自發洩着,他知道凱撒還在看上場比賽的錄像。
———奪走凱撒注意的人都應該去死。
Schei?e!
他為什麽要踢足球?
他為什麽要出現在凱撒的面前?
他為什麽要吸引到凱撒的視線?
他為什麽就不能識相點,識相地永遠消失在凱撒的眼前?
——絕對要幹掉你。
嫉妒讓他的表情開始扭曲,孤身一人站在陰影裏的內斯死死咬着嘴唇。妄圖挑戰凱撒的國王權威的賤民,就由我這個最忠心的走狗來獵取!
牙齒咬破了嘴唇,內斯咂嘛到嘴裏的血腥味,只覺得放大了內心的不滿和焦躁,絕望和痛苦讓他陷入了躁郁,恨不得用最惡毒的詞彙詛咒他。
不過……
身為凱撒最忠誠的走狗,也是最聽話的副手,沒有凱撒的命令,他是不會擅自找上對方的,他很清楚,這種毫無理智的愚蠢行為只會為凱撒帶來麻煩,也會影響到凱撒的名譽。
他絕不允許有任何人玷污凱撒的聲譽。
想到這裏,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血珠已經滑到了下巴。
他用手背抹去下巴上的血珠。
汗水黏在了睫毛上,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眨眼的時候世界被渲上一層模糊的光暈,在針紮的幹澀中——他看到那個被自己不斷咒罵的少年靠着牆壁,正注視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神情并不如何分明。
內斯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你在幹什麽?”
他開口,聲音帶着天邊而至的杳遠。
“血,流出來了。”
少年的指尖拂過空氣,點了點唇角的位置。
“……”
——他說的是德語。
這句話如同點燃引線的火苗,瞬間灌入他全身的細胞,罂粟裹挾了大腦,他喘息着,指尖顫抖着。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聽到了嗎?
——他聽到了吧。
——快否認。
——快否認!
——對,否認就可以了。
“嗯……”內斯用力咬着牙,壓抑着發顫的嗓音,從喉嚨裏擠出咯咯的破碎聲,“我……”
內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單單是控制自己不要抖得像中風一樣就費盡全力了,他顫巍巍地呼出了一口氣。
少年垂下眼,只是看着,就好像在觀察一個物品、一件擺件。
內斯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自己失去了神采的模樣,像一個空洞的玩偶——凱撒的提線玩偶。
下沉。下沉。
內斯失去了感官。
對時間的感覺在飛速流逝。
他卻死死地擡着頭,拼了命地、朝聖般地看着那雙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窸窸窣窣的布料聲響起,少年頓了一下,從兜裏掏出一包繃帶,放到地上,從他身邊繞過。
英格蘭組那個讨厭紫毛的聲音隐隐約約從遠處傳來。
內斯聽到了一聲輕輕的“什麽都沒有。”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相遇。
卻令他想要流淚。
= =
一直走到大門口,凪誠士郎才猛的反應過來,問:【系統,他剛剛莫非蛐蛐的人……是我?】
系統小心翼翼回答:【如果我說是……玩家打算怎麽做?】
凪只是垂眸沉思了片刻,然後直白地答道:【我不知道。】
他的神色異常茫然,【因為從來沒有人對我生過氣。】
——不用懷疑,此乃真話!
系統梗了梗,繼續道:【玩家不用過度在意他,善良的玩家已經秉持了人道主義精神送給病人一包繃帶了,玩家只需要關注自己的生活就好了,不用分給其他人太大的注意。】
凪誠士郎【哦】了一聲,說完,和玲王一起進入了接受采訪的房間。
= =
嘴唇的傷口又裂開了……
人的血細胞由紅細胞、白細胞和血小板三部分組成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的二價鐵,暴露在空氣中被氧化從而産生了鐵鏽的味道。
雖然嘴裏只有極少數的鐵會以離子的形式釋放出來并被舌頭感受到,但人類的味覺相當靈敏,因此微量的鐵離子也能夠感受到。
但是,問題就出現在了這裏。
內斯盯着手心上纏繞着的繃帶,指甲沿着邊緣将黏合的地方直接撕開,不顧與其緊密貼合的皮膚,粗暴地将所有的布料撕下,露出再次見血的皮膚。
他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幾秒,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流出的血液,發麻的口腔卻依舊品嘗不到鐵鏽的味道,又開始不斷啃咬手上的傷口,把他咬的開始潰爛發痛,才終于停了下來。
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哼聲,他又開始自言自語。
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
不要緊,內斯。玫紅色的少年不斷地安慰着自己,相信凱撒帶來的不可能,這個世界上,只有凱撒才是永遠的國王,你永遠的主人。所以……所以……
或許,或許所有的思緒等到比賽的時刻就會消失不見了。
不要緊。
獨自一人蹲在監控室的屏幕前,上一場英格蘭組的比賽視頻,鋪天蓋地的歡呼聲萦繞在他的耳邊,他卻只是默默攥緊了手上被染紅的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