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唐霜的一頭長發約莫是節約時間,還沒有完全吹幹,用一根發簪虛虛挽起。
沁出剛洗過澡留下來的淡淡水汽,混雜着沐浴露的香氣,同當年的青春洋溢不同,現在這般如同清荷雨露,好像唐霜本就是這樣。
李思遠看着唐霜走到指示牌處,舉起手機對照着地圖軟件,而後轉頭對他招招手,示意他往這條路走。
好像什麽都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這兒居然拆了,要蓋這麽大的醫院。”唐霜在工地擋板外的建築示意圖旁駐了足,饒有興趣的看着規劃示意圖。
唐霜招呼着李思遠跟上來,兩個人繼續沿着街道往前走,走着走着,在這改變巨大的街道尾巴處,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存在。
“‘漫游之居’,這個名字還沒被換掉,看來這個青旅應該老板也沒換。”
青旅的外牆被塗成淺淡的灰褐色,同木窗相輔而成,門口的老榕樹挺拔有力,像是一位沉默的守護神,遮蔽着這一方寧靜空間,這座青旅就仿佛是一座藏匿在日新月異的城市喧嚣中的小型綠洲。
唐霜往青旅門前走了幾步,瞥見了老榕樹底下圍了一圈矮矮的木欄,還有塊新制的不鏽鋼牌,明白了,大概這青旅沒被拆遷,還真是托了這老榕樹的福。
推開挂着風鈴的門,青旅大廳內放着的音樂聲便随着木質香味迎面襲來。
青旅內部的陳設同他們之前來過的那次,倒是居然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動。
木質的家具搭配着原木色的地板,大廳除了接待臺的必要功能空間,主要都改造成了小劇場,特別設計的舞臺上還擺放着音響和架子鼓,大概是前不久剛提供給人表演過,陽光透過頂上開的天窗灑在舞臺上,照的架子鼓上的金屬發着光。
接待臺旁的書架上擺放着旅行書籍,從上到下,顏色依次加深,顯然青旅老板會不時的更新書籍。
變化倒也不是沒有,除了更新着的旅游書籍,最主要的變化還是那面紀念牆。
他們當初來時還空空蕩蕩的牆面,現在已經挂滿了形形色色的旅客們,留下來的各式各樣的有趣照片,還有各種簽名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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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遠根據腦海裏那點回憶,在紀念牆中間偏左上的位置,果然發現了他們當初畢業旅行來這裏,演出完後拍下來的合照。
到底時間過去了許久,照片已然有點泛黃了。
李思遠給陸煜祺講的故事,确實不是完整版。
在唐霜把自己的吉他扔給他之前,他就已經知道唐霜了。
不如說,他們那一屆的男生,就沒有誰不知道唐霜的。
她實在是太耀眼了。
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卓然超塵,訓練時候不管是能力訓練還是體能訓練,都永遠是最前面的那幾個之一。
那個時候晚上的男生宿舍卧談會,打賭誰能追到唐霜,算是提及頻率相當高的話題。
李思遠本來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或許和唐霜只會是在專業課上的點頭之交。
結果在軍訓最後一天的那個草地晚會,他被舍友們推着上去彈吉他唱歌。
唐霜确實是把吉他扔給了他,不過不是他的吉他壞了,而是他被舍友們起哄要和唐霜比一比,因此他自己緊了吉他的弦鈕,做出了吉他壞了的假象。
唐霜可能是看出來了,李思遠是被被舍友們趕鴨子上的架,當然以唐霜當時的心性,大概更有可能是覺得男生們這點小心思有些幼稚。
總之,不管是善良,還是不屑,那場草坪表演,唐霜沒有和李思遠比成。
她把自己的吉他扔給了李思遠,然後和他合作表演了那首《青春頌歌》。
在那次草坪晚會之後,他和唐霜就算是認識了,又是一個專業的,專業名次上面咬的又緊,一來二去的,倒是不知不覺熟了起來。
李思遠同唐霜熟悉之後,自然也就認識了唐霜的好朋友,就是當初唐霜為了怕她穿着裙子坐草地上着涼,才把吉他包給墊屁股底下坐的那個好朋友,周婉婷。
學生時代的友誼總是純粹而爛漫的,有着相同的愛好便很容易走到一起。
後來又認識了同周婉婷一個學院的沈文彬。
恰好當時唐霜在為加哪個社團而發愁,畢竟她可是這屆新生裏出了名的天之驕子,各個社團都手段百出,想要拉唐霜加入。
唐霜分身乏術,不可能每個社團都加。
又因為學分綜合考核的需要,她也不可能一個社團都不加。
于是唐霜臨機一動,既然加任意一個社團,都會駁了其他社團的面子,裏面有些還是學生會或者是專業院系的關聯社團,那不如就自己組個樂隊做社團活動就好啦!
唐霜想到了這個天才的解決辦法,問清楚了社團成立的要求和條件,就拉着周婉婷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在食堂裏把表往李思遠和沈文彬面前一按,掏出筆,讓他們簽了字。
這麽算下來,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們樂隊的成立地點,實際上應該算是食堂。
唐霜是樂隊的主唱和貝斯手,周婉婷是鍵盤手,沈文彬是鼓手,李思遠則是吉他手,在往後的樂隊表演中,就像那次草坪晚會一樣,給唐霜彈着吉他。
周婉婷和沈文彬都是醫學院的醫學生,本科學制是五年制,本身就要比唐霜和李思遠都要晚一年畢業。
更何況醫學院大都還要讀研,規培,同唐霜和李思遠的軌跡便會岔開了。
雖然唐霜和李思遠畢業後,還是可以來找周婉婷和沈文彬玩,友情不會因此淡去,但是樂隊的排練和表演,顯然是不太可能繼續進行下去了。
因此在唐霜和李思遠畢業那年,唐霜拉着李思遠、周婉婷和沈文彬,一起來了趟畢業旅行,當然是揣着樂譜的那種,邊旅行,邊找這種場地表演。
在山城,在湖畔,在海邊,在高原。
唐霜把這稱之為,他們樂隊的全國巡演。
倒也算是不留遺憾。
結束旅程的那一天,唐霜把自己用的吉他撥片給鑽了孔穿了繩,給其餘三人一人送了一個,算是送給他們的樂隊解散的紀念禮物。
李思遠放在大衣口袋裏的右手緊了緊,唐霜送給他的那枚撥片,此刻被他牢牢的握在掌心。
“唐……”
“我們這兒會免費給住客提供表演場地,或者是經費有限的樂隊歌手,牆上都是來我這兒表演過的人留下的照片。”
李思遠才開口,就被過來的青旅老板給打斷了。
李思遠深深地吐了口氣,松開了在大衣口袋中握緊撥片的手,推了下眼鏡,便又是那副無懈可擊的矜貴模樣。
青旅老板看清楚唐霜和李思遠看的是哪張照片後,款款而談道:“我記得你們看的這個照片,是來我這兒表演的第一個樂隊。”
“當時我才辭職,把房子都給賣了,搞這麽一個青旅。他們是來我這表演的第一個樂隊,所以我印象很深。”
“我記得是個大學生樂隊,還是建寧大學的高材生呢!”
“當時樂隊成員還不意思免費用場地和音響設備,我好說歹說,說實在不行就給我當時上小學的孩子輔導功課,這家教費就當場地費和設備租賃費了。”
青旅老板說着說着,記憶鮮活起來,回憶起了更多的細節:“當時那個場面,別提多有意思了。”
“一堆建寧大學的高材生,我記得還是醫學院和法學院這種學霸專業,圍在一起算小學生的題目,還互相覺得對方算錯了,答案不對。”
“到後面誰都說服不了誰,就打起了賭。”
“結果我記得是男生輸了,所以晚上演出結束時,那個男生給女生送了一大束花。這場景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李思遠看向唐霜,卻見唐霜淺笑說道:“鮮花固然美麗,可是花終有凋謝的一天。”
“鮮花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呢。”
“就像是有的事,有的人,再努力,也留不住。”
“以前的事情,再鮮活再美好,也都過去了。”
唐霜說完便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未免有些太過于悲觀,畢竟青旅老板方才同他們分享故事時還興致勃勃的。
于是唐霜轉移話題問道:“您孩子現在是在哪兒上學?”
果然提到孩子,青旅老板方才因為唐霜的話語而些微凝滞的情緒迅速消散,笑容又重新顯露出來。
青旅老板擺了擺手:“哪裏還在上學,去年就已經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了。”
唐霜愣了片刻,複而笑着感嘆道:“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啊。”
青旅老板點頭附和道:“是啊,時間過得真快,當初我剛開店時,這面牆上還什麽都沒有,我孩子還說空的難看,要在上面畫畫填滿呢。結果現在,這面牆不知不覺都要挂滿了。”
青旅老板再度看了看牆上那來店表演第一個樂隊留下的照片,然後看了看唐霜,再看了看李思遠,又回過去看了看那張照片,轉頭打量着唐霜和李思遠:“你們……”
唐霜拔下簪子,然後将中間将頭發撥到了兩側,兩只手一左一右分別抓着長發,抓成了個雙馬尾的發型。
青旅老板:“有點眼熟?”
李思遠伸手将唐霜的眼鏡摘下。
青旅老板一拍大腿,激動說道:“哦哦哦!!!”
“不就是你們嗎?!”
青旅老板詢問道:“最近怎麽樣?這是故地重游?另外兩位呢?”
唐霜和李思遠沉默了。
青旅老板明白這是問到了他們不願意提及的事情,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有人能一直呆在無憂無慮的象牙塔內。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想講出,從而深埋在心底的故事。
青旅老板嘆了口氣:“我請你們喝杯酒吧。”
“當年沒能喝上,今天可得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