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在夢裏的人是很難意識到自己做夢的,仿佛這是真實發生在眼前的事情,而夢中人所做出的反應卻不受本心控制。
林清霄眼睜睜看着夢裏的自己對着紀雲橋殘忍地說:“我不選你,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希望你說話算話。”
聽到這話,紀雲橋落寞悲傷的神情持續一段時間,半晌後仿佛下定決心,恢複平靜後看着林清霄,“好吧”。
風将他的頭發吹得很亂,眼神藏在夜色裏晦暗不清,紀雲橋将五指插進頭發裏,向後一捋,露出深藍色的瞳孔。
紀雲橋是混血,母親有俄羅斯血統,不過随着年齡的長大,他身上混血的特征越來越不明顯。
淺棕色的頭發漸漸變成深棕色,天空一般的藍色瞳孔變成黑色,只在特別燦爛的陽光下的時候才會泛出些藍色。
為什麽?
林清霄心裏升起一絲疑惑,為什麽會在黑夜裏看到他藍色的眼睛呢?
“好吧,哥哥。”随着紀雲橋落下的手,他的眼睛再次藏進了随風散亂的頭發後面,說:“再也不見。”
不要!
林清霄感受到什麽,他們從小到大在一起那麽久,或許有心連心的感應,他突然明白了紀雲橋的選擇。
他想出聲阻止,想跑過去,可控制不了夢中自己的意識。
眼睜睜地看着紀雲橋雙手一撐,坐到陽臺上,身體向後一仰。
陽臺上空無一物,只餘怒吼的狂風。
幾秒鐘後,距離房間幾十米高的樓下,傳來“砰”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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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霄猛然睜開了眼睛,心跳失速。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黑,還沒清醒過來的他錯以為是紀雲橋跳下時的背景——漆黑的天空。
驚慌中剛要撐着坐起來,胳膊一動卻發現上面壓着一個重物,微微發麻。
他轉頭一看,看到格外明亮的眼睛,紀雲橋擡起頭摸摸他的臉,擔心地問:“哥哥,做噩夢了麽?你心髒跳得好快。”
心髒“咚”地一聲落回原地,可驚懼留下的餘韻久久不散。
林清霄用力地把紀雲橋摟在懷裏,借着體溫和心跳确定眼前人是真是存在的。
紀雲橋一動不敢動,手輕拍他的身體,輕聲問:“怎麽了?夢到什麽了?”
林清霄不說話,嘴唇貼在他的發頂,用力到要把人摟到自己的身體裏。
“要不要開燈?”紀雲橋被锢得快喘不過氣,動一動問。
“別動。”林清霄把人摟得更緊,聲音沙啞到仿佛喉嚨塞了沙子。
看來是真遇到可怕的夢,紀雲橋用力從他胸口擡起頭,仰望着林清霄的下巴,說:“哥哥,看着我。”
林清霄低頭,紀雲橋說:“我在呢,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陪着你,不要怕,夢裏都是假的,現在才是真的,我才是真的,對不對?”
林清霄看了他半晌,在他嘴唇上吻了吻,“嗯”一聲,然後起身開了燈。
燈光驅散一切灰暗情緒,林清霄半靠在床頭,招招手,紀雲橋坐起來重新倚靠到他懷裏,被抱住。
心跳得還是有點快,不過比起剛才好了不少,林清霄控制力極強,可從他醒來已經過去快10分鐘了,還是沒走出來夢境的陰翳。
紀雲橋靠在他胸口,問:“哥哥,夢到了什麽?”
林清霄看着虛空得某處,手掌無意識地撫摸着紀雲橋的頭發,還沒回神,沒聽清他說什麽,問:“嗯?”
紀雲橋心裏嘆了口氣,他狀态不對,這樣可不行。
從林清霄的懷抱裏直起身,跨坐到他身上,然後捧着他的臉說:“抱着我的時候想別的可不行,和我說說,夢到了什麽?醒了這麽久還念念不忘,不會是哪個帥哥美女吧?”
他是故意這麽說的,想岔開林清霄的注意力,讓他不要再想來想去。
誰知林清霄笑了笑,碰了下他的嘴唇,說:“是個帥哥,長得也挺美的。”
“啊?!”他只是随便問的,誰知林清霄竟然承認了,這下是真吃醋,他掐着林清霄的臉,惡狠狠問:“誰!快說!”
林清霄環住他的腰,把人往前抱了抱,說:“你親我一下,我就剛告訴你。”
“你不要得寸進尺。”紀雲橋皺眉:“問題還沒交待清楚,別想我會親你,還有,把你亂摸的手拿開。”
林清霄帶着溫柔笑意看着他,說:“夢到你了,可以親了麽?”
紀雲橋不解:“夢到我為什麽是惡……”
沒等他說完,林清霄猛地上前,咬住他的嘴唇,抱着紀雲橋的腰把人壓在身下,兇狠霸道地吻住。
直到紀雲橋憋得臉色通紅,才肯放開,但紀雲橋還是沒忘,繼續問:“夢到我為什麽是噩夢?”
“哦。”林清霄語氣平淡地說:“夢到你說要在上面,所以我吓到了。”
紀雲橋一臉黑線,他是傻子麽會相信這麽爛的謊話,“別騙人。”
林清霄一臉正氣:“沒騙你,夢裏你力氣大得不得了,我根本沒法反抗……”
“啊,這樣麽?”紀雲橋信了幾分,無奈說:“說在上面是逗你的啊。”
“嗯。”林清霄:“但日有所思也有所夢,都怪你。”
紀雲橋冤得不得了:“我……”
情趣也能當真話麽?說實話,他才懶得出力。
林清霄又親了親他的嘴唇,吻了吻他的眼睛,仿佛一覺醒來有了皮膚饑渴症。
紀雲橋:“好了,不要再一遍遍确定了……”
林清霄笑了笑,在紀雲橋身邊撐着手臂看他。
“我有個問題。”紀雲橋掩飾不住好奇心。
林清霄:“什麽?”
紀雲橋:“那個……”
林清霄耐心:“嗯?”
“那個……”紀雲橋猶猶豫豫,“就是……夢裏……我成功了沒?”
看着紀雲橋期待的眼神,林清霄冷漠道:“沒有。”
沒有就把你吓成這樣。
紀雲橋傷心地說:“你一點都不愛我。”
林清霄看他演戲,饒有興致地問:“怎麽說?”
紀雲橋控訴道:“真愛是不會在乎上下的,你為什麽不願意在下面?是因為男人的自尊心麽?你就沒想到我也一樣是男人麽?”
林清霄從善如流:“好吧,對不起,我接受你的批評。”
紀雲橋一愣:“?”
林清霄翻身躺平,說:“你來吧,為了安安,我願意在下面。”
紀雲橋:“???”
看着愣在原地的紀雲橋,林清霄問:“怎麽了?快過來。”
紀雲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肌上,惡狠狠地說:“你等着,今天我腰疼。”
林清霄笑着坐起來,不鬧了,“過來,哥哥給你揉揉。”
紀雲橋趴在床上享受服務,時間一分一秒而過,安靜祥和,昏昏欲睡間,聽到林清霄說:“關于我訂婚的事……”
頓時精神了,紀雲橋睜開眼睛,等着林清霄的下文。
可等了許久,林清霄都沒說話,落在紀雲橋的眼裏就變成難以啓齒的意思。
紀雲橋擡頭,等不及問道:“訂婚,怎麽了?”
林清霄:“明天。”
紀雲橋一下子坐起來,難以置信道:“你什麽意思?明天你還要訂婚?你對我做這種事,是在耍流氓麽?又說考察我才考慮同意和我再試一試,你是想一邊有着婚約一邊想吊着我麽?”
他越說越委屈,眼睛處的皮膚紅了一大片,眼看着淚就要流下來。
林清霄突然明白,在自己害怕失去他的同時,紀雲橋也在害怕失去他。
他一把把人抱在懷裏,拍着他的後背說:“安安,不是,我不會訂婚。”
紀雲橋哽咽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林清霄:“我是想和你說說關于我訂婚的事。”
紀雲橋賭氣道:“我不會同意你和陸香君訂婚的,如果你要和她訂婚,我會永遠消失在你面前,再也不回來。”
他的話莫名和夢中他所說的重疊,林清霄心裏一沉,沉聲道:“別亂說話。”
紀雲橋很抗拒和他談論這些,可他選擇坦誠過去,林清霄也應該誠實一些,“訂婚消息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什麽意思?”紀雲橋愣住。
林清霄:“意思是訂婚只是出于商業上的考慮,我和啓生銀行的陸香君達成一致,放出的假消息,從來不是真的。”
“那……”紀雲橋表情一片空白,“所以……你們一起去美國真是去出差的。”
其實不是,在他聽到紀雲橋沒離婚的消息時被氣昏了頭,他是打算讓記者拍些照片發出去讓紀雲橋吃醋的。
可他發燒住院又讓林清霄舍不得他難過,所以算了。
但他當然不會承認,林清霄說:“當然。”
紀雲橋快被愧疚淹沒了,弱弱地道歉:“哥哥對不起,當時我還對你說了那些話……”
林清霄搖搖頭:“沒關系,當時我們各有顧慮與擔心,我不怪你。”
紀雲橋:“對不起。”
“不要和我道歉。”林清霄摸着他的頭問:“你有沒有別的要和我說?”
紀雲橋眨眨眼:“我愛你,哥哥。”
有,但不能說。
他太了解林清霄了,在他坦白自己年少時就喜歡他所以離開林家的事實以後,所有的問題他都不舍得再問。
為什麽出國?為什麽結婚?
他只需要草草帶過,給林清霄一個說得過去的事實。
說到底,林清霄對他太過心軟,而他可恥地利用了這一點。
再林清霄和他坦白訂婚的真相以後,這份愧疚感愈加沉重。
可那些,是不想他知道的真相,說到底,知道也沒有意義。
有些東西,他自己背負就好,何必讓兩個人知道都不開心呢?
他能想到,有一天林清霄知道會後生氣、憤怒、失望、傷心、懊悔。
所有能産生的,都不會是正面的情緒。
所以,他沒必要知道。
而紀雲橋要做的,就是讓這些事實,埋進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