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進了公司之後,因為工作原因林文正頻繁去外國出差。
有段時間,林清霄在草坪前踢球或者在花園裏行走,總能看到小明樓二樓伸出個毛絨絨的腦袋,注意到他的眼神後,又嗖地一下縮回去,像個小地鼠。
林清霄不太能常聽說紀雲橋的消息,除了林文正,其他人不會和他談論。
日子一天過了一天,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林清霄養成了每天晚飯後都要去草坪或者花園逛逛,而如期而至的是那顆毛絨絨的小腦袋瓜。
林清霄只能假裝看不到他,用餘光觀察。
他還不夠高,墊腳才能夠到窗沿,站一會兒會累,便會消失幾分鐘再看過來,有時候他隐秘的偷看活動會被保姆發現,怕他翻出窗臺危險所以直接抱走。
等他消失之後,林清霄便可以明目張膽地看着小明樓二樓的那扇窗戶,紀雲橋從沒回來過,還算是個聽話的小朋友,聽話的期限只限一天,第二天林清霄會在同樣的時間和地點發現那顆腦袋瓜。
幾乎成為了習慣。
林清霄有時候會反思自己的行為,或許是從給予名字的那天開始,他有了某種牽絆。
就像他小時候養過的那只小兔子一樣,有了名字就會付出心血,不過小兔子會被随便殺死,而紀雲橋不一樣。
殘陽如血,傍晚的天空把草地染上一層金光,林清霄一邊漫不經心地運球一邊用餘光觀察着二樓的窗戶。
等到了往常時間,一般是7點鐘左右,正是紀雲橋吃完晚飯的時間,他沒出現。
又等了5分鐘,林清霄突然感到奇怪和不安,只是一種毫無根據的直覺,卻莫名地出了一身冷汗,他扔下球,朝着小明樓大門口跑過去。
大門沒鎖,一樓客廳裏空無一人,林清霄快速沖到二樓,一間一間房間找,在他推開到第二扇房門的時候,保姆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林清霄用力地錘了一下房門,“轟!”地一聲,保姆被吓得醒了過來,看見不到11歲的少年滿臉戾氣,兇狠地盯着她:“林及安,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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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被吓得狠了,下意識搖搖頭,幾秒鐘後又指着牆,哆哆嗦嗦說:“應該在那間房。”
林清霄沒時間管她,在保姆沒時間管紀雲橋而他又沒出現在窗邊,那代表一定出了什麽事。
哮喘……
紀雲橋三天兩頭進醫院的原因,沒有及時發現的情況下喪命的可能性極高。
林清霄推開旁邊的房門,就見到紀雲橋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躺在一小塊毛絨地毯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試圖吸入更多的空氣。
但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越來越困難,喉嚨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喘息聲,仿佛有人在用力拉扯一根緊繃的琴弦。
他快速跑過去,把紀雲橋抱起來,小小的身子一片冰涼,林清霄感到一陣無力,就像看到當初的小兔子将要死在自己眼前一樣。
快到秋天,日子變涼,新來的保姆在房間裏鋪上了羊毛地毯。
林清霄一邊抱着紀雲橋,一邊對趕來的保姆喊:“把氣霧劑拿過來,快!”随後撥通管家電話,語速極快地吩咐道:“馬上安排車,通知駐家醫生一起,讓養正醫院那邊做好準備,他哮喘犯了。”
打完電話,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會死麽?
林清霄猛地又想起了這個問題,他太脆弱了,雖然不會被別人危及生命,卻會自己輕易死掉。
紀雲橋吸入氣霧劑後,有些許緩解,半睜着的眼睛中央是深藍色的眼瞳,含着淚,像是天空與大海的延伸,他手死死拽着林清霄的衣袖,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被某個人需要并徹底的依賴,這是此時此刻紀雲橋帶給林清霄的感覺,一種不可撼動的關系的可能被擺在林清霄面前。
這是一場賭博,林清霄在考慮他要加多少砝碼,才能徹底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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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急救室外。
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小少爺,那位失職的保姆已經被解雇,因為原來照顧的保姆辭職回老家,那位是新調過去照顧橋小少爺的,是我的疏忽。”
林清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說:“你記住,他叫林及安。”
“我明白了。”管家低下頭。
林清霄反問:“你明白什麽?”
管家踟蹰道:“安小少爺,是二少爺的孩子,是林家的合法繼承人,沒照顧好他是我的失職,是我對林家的失職。”話說完後,他低着頭等待林清霄發話。
雖然管家年齡比林清霄大很多,但畢竟林家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東家。在等待林清霄回答的時間裏,管家一身冷汗,林清霄雖然年紀小,不過被林英傑帶在身邊教養,有了上位者的威嚴。
時間過了半晌,林清霄轉開盯在管家身上的視線,問:“告訴小叔了麽?”
管家松了口氣:“已經通知了,二少爺正從美國趕回來。”
從急救室出來後,紀雲橋被推到了VIP病房,這間病房已經被他常年包場,房間裏的東西一應俱全,還有他上次住院留下的玩具被好好收在櫃子裏。
半夜,紀雲橋從昏睡狀态中醒來時,林清霄正坐在病床邊的桌子上寫作業。
紀雲橋小臉蒼白,可憐巴巴地拽他的衣擺。
林清霄放下筆,側頭看他問:“怎麽?要抱你?”
紀雲橋點點頭,一頭棕色頭發鋪在雪白的枕頭上,随着他的動作晃動着。
為了方便注射他手背上有留置針,林清霄沒辦法把他抱起來,只好坐到床邊半靠在床頭,用一只手臂把他小小的身體環在臂彎裏。
林清霄突然想到去年紀雲橋過生日那天,說不認識他,還不叫他哥哥,忍不住問:“你知道我是誰麽?”
“……”
“嗯?說話,我知道你會說話了。”林清霄彎起被紀雲橋枕着的手臂,掐了掐他軟軟的臉蛋。
片刻後,懷裏傳來輕輕的聲音:“是哥哥。”
這回答對林清霄來說勉強有一絲慰藉。
又安靜了片刻,懷裏的人問:“可以給我講故事麽?”聲音聽起來沒什麽力氣,想來身體還是不太舒服。
林清霄:“講什麽?”
紀雲橋:“書在抽屜裏。”
林清霄反手拉開抽屜,發現裏面放着一本《小王子》,是他送給紀雲橋的生日禮物,翻開到書上折上的一頁,從那頁開始講。
“狐貍說,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
林清霄不會講故事,聲音沒有情緒,只是平直地讀。
“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只狐貍,和其他成千上萬的狐貍沒有什麽不同。但是,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會互相需要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紀雲橋小聲問:“馴養是什麽意思?”
林清霄出神幾秒後回答:“是陌生人之間建立獨一無二的聯系從此會變得親密無間的一種方式。”
“……”紀雲橋沒說話,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敢問。
林清霄繼續講:“狐貍說,如果你馴養了我,我的生活将充滿陽光。我将辨別出一種與衆不同的腳步聲。別的腳步聲會讓我鑽入地下。而你的腳步聲卻會像音樂一樣,把我從洞穴裏召喚出來。”
“小麥對我來說毫無用處,麥田也不會讓我聯想到任何事,但是你長着金黃色頭發,當你馴養我以後,麥子的顏色它會讓我想起你,而且我也将喜歡聆聽風兒吹過麥田的聲音……”
在平緩的仿佛催眠的聲音下,紀雲橋困了,迷迷糊糊中喃喃說道:“我能分辨出爸爸的腳步聲。”
林清霄挑眉一笑。
馴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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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文正回到港城直奔醫院,心疼地摸着躺在病床上的紀雲橋被汗濕的頭發,心裏一陣陣愧疚。
他沒照顧好他的兒子。
“霄霄,真是謝謝你。”林文正一臉疲憊,還沒來得及倒時差。
林清霄搖搖頭:“沒關系小叔,他也是我弟弟。”
聽到這話林文正一愣,随後笑笑說:“我以為你不喜歡他。”所以從沒強求過林清霄和安安好好相處。
小叔很聰明,但他這次看錯了,林清霄沒法反駁只是說:“我會照顧好他。”
林文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此時,紀雲橋突然醒了,看到熟悉的身影,哇地一聲哭了。
這是他從發病到進醫院,第一次情緒如此外露。
林文正立馬上前抱起他,不斷拍着他的背脊,哄道:“安安,對不起,是爸爸不好。”
紀雲橋逐漸歇了哭聲,他的小腦瓜搭在林文正脖子上肩膀上,淚眼婆娑,手一下一下輕揪他的頭發,連個眼神都沒分給林清霄,當他不存在一樣。
林清霄發自心底地想笑。
真是沒良心,對他沒用的人,是不用記住不用在意的。
而恰巧自己只是被昨天脆弱的他當成稻草抓住了。
有了更能依靠的人,林清霄就要靠邊站。
可是安安,這怎麽行?
他已經決定要下注了,所以一定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