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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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着這股信念,她鼓起勇氣,再取了一塊酸酪。
如酸似腐的怪味,仍舊讓她惡心。這次,她克制着反胃的沖動,又細啃了一口烙餅,混合着酸酪,一同咽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堅定的告訴自己——
她得撐下去!
第七章
即便是個人質,在這座巨大的城裏,也得付出勞力,才能換得每日三餐。
幽蘭又休養了幾天後,巴娜就嚴厲的告訴她,在鷹族裏可沒有半個吃閑飯的人。看出她細皮嫩肉,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做不得什麽粗活,巴娜拿了塊破布,以及一個水桶給她。
「從今天開始,你就負責把大廳西邊的石階,給我好好擦幹淨。」巴娜雙手插腰。「先去西邊出口的那口井打水,我在石階那裏等着。」她不耐煩的說道,轉身就走,預備先在一旁,好好監視這小女人。
幽蘭咬着唇瓣,匆匆下床,卻覺得一陣暈眩。她等着那陣暈眩過去,才拿着那塊破布,笨拙的拖着水桶,往外頭走去。
為了方便做事,巴娜只替她上了腳鐐。兩個鐵扣圈住她的腳踝,中間只有約一步長的鐵鏈,逼得她只能緩慢行走。
那天,她差點跌進井裏去。
從小到大,不論何時何地,她都是被捧在掌心呵護,從不曾勞動過。就連提水擦地,別人看來輕而易舉的事情,對她來說,卻是陌生而艱難。
因為無力,她提不起一桶水,巴娜氣急敗壞的罵着,卻又不能撒手不管,只得耐着性子,先幫她打好水,再教她怎麽擦地,一邊罵一邊敦,像是訓練娃兒似的訓練這個新手。
幾天後,幽蘭終于有力氣,獨自打起一桶水。
五天後,她學會擦淨石階,人們經過時,終于不再因為水漬而摔倒。
十天後,巴娜終于認定,她能獨力完成工作,不再跟在一旁指點以及責罵。
一個月後,幽蘭開始适應這樣的日子。
起初,這樣的勞動讓她疲累不已,幾乎禁受不住,全身上下那似乎永遠也無法消除的酸痛。每天夜裏,她都累得擡不起手;每日清晨,被拖着上工時,只要邁開腳步,她都覺得全身骨頭會在下一刻垮散。
但是,她萬萬想不到,适度的勞動,對她病弱的身子,其實有着重大幫助,最初的疲累過去後,她适應了擦拭石階這樣緩慢、重複的勞動,白晝裏食欲變好,連夜裏也睡得更沉。
她的任勞任怨,就連巴娜也暗自驚訝。
在柔弱的身子裏,隐藏着強烈的意念。就憑着那股意念,幽蘭撐了下去,堅持不讓自個兒倒下——
她要見金凜!
這個念頭支撐着她,讓她在北國的寒夜裏,也能因為懷抱着希望,而感覺到一絲溫暖,蜷着身子睡去。
縱然,她被孤立在這個陌生的國度。
縱然,她被迫成為人質,甚至淪為奴隸。
縱然,她的雙腳,始終铐着腳鐐,嬌嫩的肌膚,已被冰冷的鋼鐵磨出無數的傷口。
這些折磨,都無損于她內心的希望。辛苦的勞動中,她刻意遺忘,金凜曾說過的那些惡毒的指控。深烙在她心中,永遠難以磨滅的,是三年多前,他們相遇時的點點滴滴。
夏日。
岩洞。
紫棠花。
金凜。他曾在她的耳畔低語,以粗糙的指,在她的掌心上,寫下他的名。這是我的名字。
她忘不掉,他的呼喚。
蘭兒。
她忘不掉,他的承諾。
蘭兒,這一生,我絕不負你。
這些是她的希望、她的珍寶,是她心中的支柱,牢牢支撐着她,讓她有勇氣繼續等待。
日複一日,等待像是漫無邊際,身為人質的她,連行動都遭受限制。而金凜是一族之長,三年未歸,如今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處置,被巴娜呼來喚去的她,根本見不着他,更別提是跟他說上一言半語。
直到某天黃昏,當夕陽的餘晖,從大地的西方,映射入石窗,将堅硬的石牆,以及她剛剛擦幹淨的石階,抹上橘紅的色彩時,階梯頂端的談話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男人們的談話聲裏,混雜着某個低沉、有力的嗓音。她記得那個聲音,那聲音曾在她耳畔低語着誓言,以及承諾,說盡最甜美的情話;那聲音,也曾經無情的指控她,重重羞辱了她。
幽蘭跪在石階上,急切的擡起頭來,眼裏充滿了期盼,甚至忘了擰幹手中的破布。男人們踏着石階而下,而走在最前頭的那個人,正是她一個多月來,思念不已的金凜。
夕陽的餘光,讓那張輪廓深刻的面容分明得有如石雕。他的眼裏映着光,薄唇緊抿着,無論舉手投足,都有着王者的權威,當他開口時,每個人都臣服聆聽。
暗黑色的衣袍,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巨大。當他踏下石階,朝她走來時,她的世界仿佛靜止了。
幽蘭忘了呼吸,注視着金凜逐步的接近。
她的渴望,思念,在這一刻終于實現,她想張嘴、想解釋,卻無法開口,甚至忘了該怎麽說話,只能怔怔的看着他。
察覺了她的注目,他黑亮的眸子,淡淡的一瞥,掃過她破舊的衣衫、髒污的雙手,以及腳踝間的鐵鎖。
未擰幹的破布,滴下幾滴污水,落在石階上,也弄髒了他的靴子。
他的靴子上,不再有泥,反而有着上好的皮革揉制後的特殊味道,細密的縫線,代表制作者的用心,以及使用者的身分。
那些污水,在鞋面上顯得格外突兀。
「你這笨女人,還不快擦幹淨!」有人看見,厲聲開口責罵。
嚴厲的語氣,驚醒了動也不動的幽蘭。她低下頭,匆忙的伸手,正要用手裏的破布,為他擦去鞋面的污水,卻又察覺,這塊髒污的破布,根本只會抹髒他的靴子。
她擡起頭,望着金凜,水眸裏有着無助。
那張嚴酷的面容上,沒有表情。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着腳邊最卑微的生物。
那直接、無情緒的目光,高高在上,冷冷的睨視着跪在腳邊的她。
她知道他看到了什麽,她的指甲有着髒污,赤裸的腳踝铐着沉重的鐵鏈,淩亂的長發被汗水沾濕,黏在頸間、臉上,身上的衣裙更是其它奴仆縫了又縫、補了又補,洗到泛白的舊衣,衣角的縫線還綻了開。她喉頭幹澀,覺得極度的屈辱而困窘。
在他冷漠幽暗的視線下,她心口一疼,不禁低下頭來。
「你是聾了嗎!還愣在那裏做什麽快擦幹淨啊!」責罵聲再度響起,多了分不耐煩。
那威吓的口氣,吓得她雙肩輕顫,連忙握着裙角,跪在金凜的腳邊,用破舊幹燥的衣裙,擦拭着他鞋面上的污水。
一待擦淨,金凜跨闊步伐,走下石階,頭也不回的離開。那群男人們,追随着他、簇擁着他,亦步亦趨的圍繞着他。
高大的背影,在她的注視下,逐漸逐漸遠去,直到他轉身,消失在石牆的盡頭,再也看不見。
夕陽隐沒,四周漸漸黑了。
幽蘭跪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堅硬的石階,磨痛了她的膝頭;滲着污水的破布,讓她的十指冰涼,凍得幾乎沒有感覺,除此之外,還有某種寒意,悄俏沁入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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