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李霞将電視機箱子裏的籃球倒出來。
它們都已經破損,滾不了多遠,有幾個還特意被放氣後摞在一起,用細麻繩捆住。
電視機是三年前買的,在李霞的央求下,李子石攢了好幾個月的工資買下家裏第一個大彩電,花費三千元。
那年最低的彩電也要兩千元,對他們這種普普通通的家庭來說很奢侈,但為了李霞,李子石還是買了。
李霞認得箱子,但不認識裏面的籃球。
印象中,李川小時候很喜歡皮球,總想和院子裏其他大朋友一起玩,但他們嫌棄他小,不願意帶着他。
父母離世後,李子石給李川買下第一個籃球。
那會兒誰有一個籃球,誰就能統領附近的小朋友。
從那以後,家中始終有一個籃球,似乎一直都潔淨如新,李霞一直認為是李川愛惜的緣故。
李川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拼命地抓膝蓋。
他雙唇輕輕顫抖,幅度不明顯,若不是舉止怪異,看起來甚至很平靜。
應時安俯身撿起一個籃球,遞給李川,“該做什麽,你知道。”
應時安不着邊際的話讓所有人都糊裏糊塗。
冉興平小聲問道:“籃球還能做什麽?這個球已經壞了,打不了吧?”
應時安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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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目睽睽之下,李川扭捏地放下手,跪在地上朝應時安爬過去。
他手腳并用,破舊的校服摩擦木板地面,一步步向籃球爬去。
屋內連最後一點呼吸聲都停止,所有人仿佛都被定格,無聲地看着李川。
而李川的眼中,只有應時安手中破損的籃球。
穆昔見狀,去廚房接了些水,撒在李川的必經之路。
李子石無聲地看着。
李霞有些急,“你們……”
她剛開口,就被冉興平拉走,冉興平笑道:“看着就好了。”
李川爬到水漬前,好像根本沒有留意,衣服直接蹭了上去。
他爬的速度很慢,比出生的嬰兒還要慢,終于爬到應時安面前,雙手接過籃球,放到膝蓋下,跪在籃球上。
然後一動不動了。
應時安看向李子石,“看來你還有很多事需要和我們說。”
李霞無助地看向哥哥,“哥,他們為什麽欺負李川。”
雖然她嫌棄弟弟的行為,但總不願看到別人欺負他。
穆昔道:“欺負他的不是我們,是李子石。”
“我哥才不會欺負小川!”
“我有沒有亂說,你問他便知,”穆昔說,“李子石,我在你的房間裏發現一張照片,你可以解釋照片上的內容嗎?”
“什麽照片?!”
李子石看向穆昔。
鑒定人員取出已經存放好的物證袋,向李子石展示。
照片長12.9厘米,寬8.9厘米,為五寸黑白照片。
黑白照片無法展現更多的細節,卻為照片增添了別樣的色彩。
照片中,一個女人躺在地板上,雙手無力地放在頭頂,只有側顏,頭部後方的顏色更深,是血跡。
一個女人,綻放在鮮紅的血跡之中。
冉興平立刻認出此人是誰,“這是毛雲!我見過這張照片!”
穆昔問李子石,“你能解釋一下,這張照片為什麽會在你父母遺照的相框裏嗎?”
穆昔從遺照相框中取出的,正是這張照片。
“這是毛雲遇害現場,這樣的照片,你為什麽會有?”
案發那年,李霞已經八歲。
父母雖然更偏愛李川,但她還是依賴他們,父母的死一度讓她無法走出來。
現在看到照片,李霞的心裏也是空空落落,仿若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她看向李子石,“哥,你怎麽會有媽媽遇害的照片?”
所有人都在等李子石的答案。
在大家的注視下,李子石走向鑒定人員,看着照片裏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直到死亡,毛雲的眼睛都是睜開的。
“我偷的,”李子石聲音幹啞,“我想留一張照片,當時的警察給我看過,讓我提供線索,我偷偷留了一張。”
十年前的事,支隊刑警都換了一批,又是各項技術不成熟的年代,誰都說不清楚。
應時安問:“哪位刑警?”
“記不清了。”
“直接給你看受害人的照片?”
“是。”
“我們會在照片上提取指紋。”
“照片我擦過很多次,也看了很多次,就算只有我的指紋也很正常,這是十年前的事情。”
冉興平指向還跪在籃球上的李川。
事實上李川是踮腳蹲着的姿勢,并不敢完全跪上去,只是這一會兒的功夫便汗如雨下。
“這也叫正常?看他的動作,已經經歷過很多類似的情況了吧?你平時是怎麽對他的?”
李霞緊張地看着李子石。
李子石不慌不忙道:“老師的确和我反映過,他在學校會被其他學生欺負,我想是有不好的學生對他做了什麽,至于籃球,我不太清楚,我想籃球上應該沒有我的指紋。”
李霞說:“你們別懷疑我哥,我哥把我們養大不容易……小川你說句話啊?!”
李川跪在籃球上,一動不動。
李霞着急地走向李川,被應時安攔住。
應時安示意兩名刑警将李川扶起來。
刑警的手剛碰到李川,李川便如觸電般劇烈反抗,無論如何也不願離開籃球。
李子石無動于衷地看着這一切。
李川沉默,李子石咬定不知情,刑警們似乎也拿他沒辦法。
穆昔從鑒定人員手中拿過照片,“這張照片,你說是當年刑警給你看過的?而且忘記了刑警的姓名?”
“是的,随你們怎麽核實。”
冉興平不滿地看着李子石。
他這哪裏是要他們去核實?他分明是篤定他們核實不了,用十年的時間來給自己洗脫罪名!
至于究竟是何罪……
冉興平還不知道,但他已經明白,李子石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好人!而是欺騙他感情的渣男!
冉興平嗆道:“好,我現在就去核實,不就是十年前的案子嗎?你真以為當年接手案子的警察都退休了?就算退休我也得給他找回來!”
“不用那麽麻煩,”穆昔說,“我在卷宗裏看過現場的照片,其中包括毛雲和李春建遇害後的最後位置,李子石,你這張照片的角度看起來的确和刑警當年拍下的照片一致。”
李子石冷笑,“既然一致……”
“但你不覺得,你這張照片多了點兒什麽嗎?”
冉興平也看過現場的照片,他湊過去看了許久,小聲問應時安,“多了什麽?”
“女生們比較喜歡的東西。”應時安接過照片,“這張照片上,毛雲戴了一對銀耳環。”
他将照片展示給李子石看,“警察搜查現場時,并未找到毛雲的耳環,屍體被發現時,毛雲也沒有戴耳環。李子石,你為什麽會有毛雲戴耳環的照片?”
李子石的眉深深地擰了起來,“……記不清了。”
應時安道:“那就回局裏回憶。”
穆昔說:“你當時只有15歲,家裏條件不好,不可能有相機,查一查十年前你認識的人中誰有相機,或者你有沒有偷別人的相機,找到底片和耳環,你再想抵賴也沒用。”
李霞拉住李子石的胳膊,努力用身體擋住他,她哭着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麽?為什麽要把我哥帶走?我哥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
李子石沉着臉,死死地盯着穆昔。
這種目光應時安見過,他轉身擋住穆昔。
兩名刑警将李子石拉走。
穆昔松口氣。
還好還好,沒人追問她是如何進來的問題。
應時安忽然低頭看向她。
穆昔一激靈,立正站好,擺出無辜的表情。
應時安輕笑。
薄唇微揚,還挺好看。
穆昔:“……”
應時安朝她笑是什麽意思?!
他倆只是假結婚!假的!
冉興平剛好看到應時安的笑容。
他發誓,認識應時安這麽多年,他只有在案子結束時,才能看到應時安輕松的笑容。
但剛剛的笑,明顯不是輕松的意思!
久經風雨的冉興平一琢磨,越想越覺得應時安和穆昔不太簡單。
應時安這段時間沒事就往派出所跑,以前哪有這麽勤快?
還有穆昔,最近似乎總是躲着應時安,她臉皮可是最厚的!
最重要的是,這倆人都是已婚狀态。
将所有線索結合到一起,冉興平神探得出一個最完美的結論。
應時安和穆昔……他們想搞婚外情!!
*
李子石被帶走後,就和李川的态度一樣,不願開口。
李霞在分局哭到晚上,嗓子哭啞了,也沒等到哥哥。
至于李川,則直接被送到醫院。
看他的狀态,恐怕是被長期折磨,已經形成肌肉記憶。
至于這幾人久經為何如此古怪,當年久經發生什麽事,還需要當事人來解答。
應時安又審了李子石一輪,沒能拿到答案。
冉興平虎視眈眈地盯着應時安。
他是做痕跡檢驗工作的,在查案這方面頭腦一般,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穆昔明顯在拒絕應時安,應時安卻死皮賴臉貼上去……這是要強行婚外情啊!應時安這個禽獸!
不,他連禽獸都不如!
穆昔拽了拽冉興平,“冉哥,你總看應隊做什麽?”
冉興平憐惜道:“你一定要離他遠一點,雖然他得婚也結得不明不白,但畢竟是已婚狀态,如果和他傳出緋聞,大家議論更多的會是你。”
穆昔深以為然,抱起卷宗遠離應時安坐下。
應時安剛疏離完思路,一扭頭就見冉興平和穆昔離自己有八百米遠。
應時安:“……,?”
他怎麽覺得被逮起來的可怕殺人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