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貼身物
第28章 第 28 章 貼身物。
浣紗坊在宮內屬于刑訊司的下屬機構, 朝綱律法有規定,凡是犯過不可饒恕罪狀的臣子女眷,都會被充入浣紗坊和教坊等幹活緩救罪行。
但在這裏也不全是罪臣家眷, 多數還是有身家清白的宮人女子, 平日裏會給她們派發任務。
翁思妩橫了心要做一件事, 任是身邊的人再親近也阻止不了她。
為了滿足她的心願,默秋借着這些時日來跟下面侍女的關系, 加上她也負責藍春殿的事務。
翁思妩的浣洗衣物歸她統管,只要稍加找到浣衣坊內負責藍春殿的浣衣娘子, 就能進來行事。
就是多了一個意外,翁思妩硬要跟着她來這些雜亂之地。
進來後, 默秋心裏還是有些擔憂,“娘子還是回去吧,這裏有奴婢一人即可。”
就算出了什麽事, 默秋也能替她擔了。
翁思妩小聲回應,“不會出事的默秋, 你瞧我不是着了你的衣服?沒有人知道我是誰, 我們拿了東西就走,誰也不耽誤。”
浣紗坊的姑姑走在前頭, 忽然停下腳步。
翁思妩跟默秋使着眼色, 讓她不要漏了餡了,她們今日能過來, 也是有提前做好準備。
方才跟侍衛們說的話都是真的,就因為默秋故意在浣紗坊的娘子來收衣服時,将翁思妩的東西混了進去。
這才有理由理直氣壯地找上門而不露怯。
浣紗姑姑:“公主落在衣服裏的耳墜找到了,在這間屋子裏,娘子随我去拿, 且看看是不是紅玉做的那一對。”
默秋點頭,像年長的對年紀小的吩咐,“你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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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思妩同她演戲,剛要答應,忽地捂住腹部,“哎呀,可是姐姐,我肚子好疼。”
默秋惱火道:“你這是怎麽了?又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叫你不要貪嘴平日你就是不聽!”
翁思妩:“姐姐,阿妩肚子痛,去哪裏才能給個方便?”
她在一旁嘤嘤,默秋便佯裝訓斥,直到拿翁思妩沒辦法了,才一副向浣紗姑姑求助的樣子。
“這不成體統的小娘學不會當差,等我回去再狠狠教訓她,姑姑可願行個方便?讓她救一救急。”
旁邊袖手旁觀,但有不想多給自己添麻煩的浣紗娘子指着另一條路上的方向,“那邊有茅房,別在這鬧出大動靜,小娘子快去快回吧!千萬不要在路上惹事!”
“知道的姑姑,”翁思妩抱着肚子,一臉疼痛難忍地退場,“姐姐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默秋望着嬌俏的身影離去,心中很是不放心,然而旁邊有人盯着,只能按捺下心跟随浣紗娘子進去,盡可能的為自家娘子拖延些時間。
初次辦這些事,許是骨子裏帶來的,翁思妩自有她的機靈。
來之前就有想好對策,并非無頭蒼蠅在浣紗坊內亂竄,有哪些布局,分東西方向,住着哪些娘子做着哪些事,負責哪個宮裏的都事無巨細跟侍女們打聽過。
在浣紗娘子帶着默秋進屋後,翁思妩又原路繞回來,往正在浣洗衣物的方向走。
各宮各殿貴人的衣物都在一個地方,為了不出差錯,她随機在路上攔下一個落單的浣紗娘子。
神情威重,頗有風範地拿出腰牌,“桂宮的侍女,有事要辦,帶我去陛下與太後浣衣的院子。”
……
默秋面帶尴尬的微笑和浣紗娘子面面相觑,為了拖延時間在接過耳墜後,趁浣紗娘子一不注意,調換了其中一只相似的。
随即發出闖了大禍的感嘆,“哎呀,這耳墜怎麽是壞的?怎生才好啊姑姑?!”
浣紗娘子跟着檢查一番,發現當真有瑕疵痕跡,登時臉色大變,“這不可能,我撿到它時原先還是好的,怎麽會這樣!”
默秋:“姑姑別怕,冷靜下來,咱們商議商議想想辦法……”
後宮之主的衣物由專人看管,翁思妩在浣紗娘子的引薦下,見到了負責去桂宮跟永安宮收取衣物的宮人。
她到時對方正好将衣服運過來,浣紗女正要将這些衣裳分類浣洗,“等等。”
翁思妩攔下抱着一盆明顯男子衣飾的女子,依舊僞裝成後宮來的侍女官,“把這盆衣裳給我,貴人有令,暫且不用浣洗,由我先帶回去。”
宮人見她面生,初始不願給予,“你是誰?哪位貴人吩咐,又是在哪裏當差,怎麽從未在此見過你?”
回憶初見侍女官的樣子,翁思妩姿态拿捏得宜,揚眉冷道,極盡孤傲:“怎麽一塊腰牌還不夠證明我的身份?是覺得我面生,好欺?”
“要不是今日當值的侍女官不舒服,才換了我來,還不知道浣紗坊的人居然這麽大臉面,我們永安宮當差的腰牌不管用,看來須得請尊主當面來談,才能拿回東西?”
有了侍女官發威的感覺,宮人看翁思妩的眼神終于有所改變,“你可別胡說八道,何須讓尊主來請!”
翁思妩冷哼,将耀武揚威的氣場擺露的淋漓盡致,“我是奉命來的,你只管聽令就是,難道貴人想做什麽,什麽都要和你說嗎?”
“給不給,不給我便回去禀告,不過拿回一件舊衣,你們浣紗坊的竟這般大驚小怪,如此,那我便走了!”
她跺跺腳,“再也不會來,你們自請去複命讓貴人降罪吧。”
“等等!”浣紗坊向來沒出過這種情況,但從前各宮宮人都會替自己的主子辦事,與浣紗坊來往都勤。
要回一件衣物并不算例外,況且翁思妩氣态與尋常侍女官不同,不茍言笑時多了許多冷若冰霜的貴氣。
加之她又有腰牌,身份的确不假,不然也不能從守衛那邊進來,宮人有所思量,最終示意旁邊的浣紗女将那盆衣物給她。
“宮中浣洗的衣物皆有登記,你拿去後,若是不需要了,切記回來傳告一聲,不然大家難以交差。”
翁思妩改變了态度,有所緩和地說:“放心,都不會叫姑姑們為難。”
浣紗女聽從命令把盆放下,跟着宮人越過翁思妩去運送別的衣物,在她們走後,翁思妩終于松了口氣。
再僵持下去,她後背已經微微出汗,經不起細細盤問,定然會露餡。
目光落在繡金龍玉帶的衣服上,翁思妩趕緊弄到一旁将她要的從中抽出來。
期間不小心掉出一件屬于男子的亵褲,初始還沒意識到是什麽,等撿起來端詳時,忽然頭腦清醒明白是什麽東西,當即面紅耳赤地松手,讓它掉回盆裏。
如此私密的東西,翁思妩第一次觸碰已經難為情到超越以往的次數。
僅憑氣息她便能分辨出屬于它的哪個主人,忍着羞,翁思妩又擇了兩件雪白裏衣,外袍的繡紋還是太過張揚明顯,須得用其他的來遮掩遮掩。
挑完大功告成的翁思妩不再原地耽誤,急匆匆地趕去原來的地方與默秋彙合。
默秋從浣紗姑姑那裏出來,對其安撫良久,“一對耳墜,倒不是故意讓它摔碎,待我回去向公主求求情,應當不會怪罪我等。”
“今日倒叫姑姑受驚了。”
默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賞賜塞進浣紗娘子手中,“公主脾性柔和,不會拿下人為難,只要姑姑閉口不提,你我都不會惹麻煩。”
浣紗姑姑在宮中生存多年,也不推诿謙辭:“我知道該怎麽做,今日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你們快走吧,我要幹活去了。”
默秋:“是,姑姑好走。”
她環視四周,在浣紗娘子走後,與她往不同的方向去尋翁思妩。
好在用不了多久,翁思妩那頭進展順利,主仆二人成功彙合。
“默秋!”
翁思妩神色激動。
默秋同樣激悅地朝她靠近,“娘子,拿到了嗎?”
翁思妩紅着臉只有點頭示意,過程還算順利,不過這種事只此一回,不可能再有下次了。
翁思妩:“回去吧,快走。”
她們出來許久,生怕有什麽風吹草動,不敢在此久留,二人相伴着往浣紗坊的出口走去。
然而不巧,就在快到門外時,一道聲音将翁思妩叫停。
丁松泉審視着翁思妩和默秋的背影,“芙徽公主?”
翁思妩如同被抓住把柄,當下面色瞬變,連同身旁的默秋身形都僵直不已。
丁松泉:“方才還以為是看錯人了,沒想到真是公主。”
他打量翁思妩跟默秋懷裏各抱的東西,“兩位拿的是什麽?”
翁思妩大腦一片空白,憑着直覺道:“是我的衣服。”
她緩緩轉過身,已經忘了當時自己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只知道她不能露怯,更不能讓丁松泉瞧出任何問題。
不然,讓他知道她偷拿了梁寂鸾的衣物該怎麽解釋?
真正出事,翁思妩比想象中的似乎要鎮定許多,她跟禁軍統領對視,在那雙打探的視線下,發覺自己依舊口齒清晰,讓人吃驚。
“侍女清理我的衣物時,不小心将我重要的東西一起帶到這裏,阿母留給我的,我很着急,就讓默秋帶我來這裏尋。”
翁思妩:“順便再将其他的衣裳帶回去。”
她神色平平,最重要的是那句“阿母留給我的”代表了她來這裏的重要意義。
看重遺物,心情焦急,合情合理。
丁松泉:“方便借物一看,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翁思妩讓呼吸已然調整回來的默秋上前,“把阿母的玉墜給丁統領瞧瞧。”
丁松泉見此情形,目光落在默秋攤開的手掌裏,再将其中一個墜子拿起觀察一番,窺其樣式和光澤,的确有了些年代。
翁思妩一顆心早在看見丁松泉時已經提得很高很高,現下用了極大的鎮定才不讓自己聲音發顫,“如何?丁統領還有什麽要問的?”
“如果沒,玉墜摔壞了一只,我跟默秋還要回去修補,就不耽誤你忙碌了。”
兩雙眼睛都眼巴巴地望着丁松泉,禁軍統領頓時寬厚一笑:“這是自然,公主有急事,臣就不多留了。”
沒想到這麽容易糊弄過去,翁思妩按耐不住身形吩咐,“走吧,默秋。”
她迫不及待邁開腳步,就在上了臺階,即将走出浣紗坊時。
丁松泉的聲音又在背後道:“芙徽公主。”
侍衛因丁松泉的呼喚對她們投以矚目,這時候若她露出一點馬腳,後果不堪設想。
翁思妩微微側首,渾身僵硬,“還有事嗎丁統領?”
丁松泉說:“也沒什麽,只是這兩日沒見芙徽公主,陛下那裏的貓兒長大許多,若有空,還請公主多去看一看,瞧一瞧。”
“知道了。”
翁思妩維持淡定,在回了丁松泉的話後,與默秋再次結伴而行,這回丁松泉終于不再叫住她們。
收回目光,丁松泉忽地在她們之後臉色沉下來,“來人,把今日見過她們的浣紗女都找出來。”
兩儀宮小內朝剛剛結束,受梁寂鸾私人接見的臣子們正在散去,還沒徹底離開的大臣只見禁軍統領的下屬親衛,攜帶了兩名浣紗坊的娘子入內觐見。
“陛下。”
梁寂鸾坐在殿內高處,旁邊有內侍伺候筆墨,還有兩三個親近的臣子在旁述職。
三人年歲都不大,比一些資歷老成的都要年輕,梁寂鸾與他們在一起,仿佛群英荟萃,雍容華度。
其中一人代為答道:“匡媵,你上司呢?怎麽帶兩個浣紗女來,有何事要向陛下請奏。”
禁軍統領的親衛道:“丁統領正在審訊罪臣家眷,他讓屬下帶着兩個浣紗女來,說是有要事要向陛下禀告。”
“由于涉及芙徽公主,他不便在場,所以讓這兩個女子自己來跟陛下說道。”
三人齊齊看向座上的梁寂鸾,他們也是棟梁之才,出身世家,效忠帝王,但對于那位突然就被封了公主的世家嬌女,卻沒有一人親眼見過。
以丁松泉的意思,他往日替梁寂鸾辦事最多,有什麽事宜通常都是自己前來禀報,如何會使喚下屬前來。
三人嗅出突發事件裏的波谲氣息,君上不趕他們走,就當不需要回避。
梁寂鸾猝然聽見翁思妩的名號,波瀾不驚地俯視下來,“什麽事?”
匡媵看了看旁邊三位大人,前禦史家的公子新晉的門下侍郎白鄭锜,左家負責審理百官及刑事案件的大理寺少卿左子卿,以及帝王親封的前狀元郎現今的戶部侍郎廉明毅。
都閉不吭聲,興致濃厚地盯着這裏。
既然都不避諱留在這,匡媵低頭吩咐浣紗女們,“把今日之事,禀報給陛下聽。”
浣紗娘子瑟瑟發抖,擡了下頭,“今,今日,芙徽公主裝作宮中侍女的樣子來浣紗坊,帶走了一些衣物。”
“是,是陛下的貼身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