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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誤會 裴聿澤,愛我……

第24章 誤會 裴聿澤,愛我……

自從段雨瓷離開後, 郁禾忽然心慌意亂起來,弄了一下午,才将晚膳準備好, 她在梧栖院坐不住,幾乎是親自走到前院去等裴聿澤, 坐立不安的張望。

幾乎是裴聿澤方才下馬,她就唬地站起, 提裙飛奔至府門,不顧他人的目光, 一股腦撲進裴聿澤的懷裏。

裴聿澤沉靜的臉色微變, 雖然二人已經密不可分了,但那是私下閨房之事, 這大庭廣衆之下, 裴聿澤還是端的沉穩。

察覺到周圍打探而來的目光, 他眼風輕掃, 在衆人低頭見, 他扶住了她的雙肩,低頭去看她:“怎麽了?”

郁禾低垂着眼眸搖頭,而後擡臉, 軟糯道:“想你了。”

裴聿澤知道她大膽直白, 但還是被她的話震了一瞬, 耳垂微紅,沒有應答。

郁禾不罷休:“你想不想我?”

他自持着, 将她推開些,郁禾努了努嘴,這個男人,還真是!

一陣疾走的腳步聲傳來, “公子,公子!”

是一個滿臉急切的丫鬟,有點眼熟,郁禾一時想不起來是哪個院裏的。

“公子,雨瓷小姐上午回段府了,這回還沒回來。”

郁禾驚愕,對了,是憑春小院的丫鬟,她立刻回頭去看裴聿澤,只見裴聿澤擰起了眉,臉色冷沉,郁禾不由想起段雨瓷離開時的露出的鋒芒,此時才覺出味來,她在向她挑釁,頓時心慌。

她快速将他細細打量,那烏沉的眸底浮現的擔憂不加掩飾,郁禾不由揪住了他的衣袖。

裴聿澤沉聲道:“我去趟段府。”

“別去。”郁禾急切地有些乞求,在他審視的目光看過來時,又慌忙找補:“吃過飯再去好不好,我親自做了你愛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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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皺娥眉,細弱地說着。

裴聿澤眸光微動,似有思忖,但只是一瞬間,很快沉靜地看着她:“事由輕重緩急。”

郁禾猶如被擊了一棍,委曲求全地壓着公主的血液:“她的事就是重,我的事就是輕嗎?”

裴聿澤擰眉,仿佛她太不懂事,還是耐着性子拂開她的手:“回來再說。”

“晚去一刻,她難道會死嗎!”郁禾太急了,口不擇言。

“公主!”裴聿澤眸色驟冷,郁禾背脊一僵,眼睛頓時泡進了水裏。

裴聿澤不忍,冰川稍融,沉聲道:“你不懂。”

這句話刺激了郁禾,她追上去,不罷休地喊着:“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我不懂,我不能懂的!我不懂,你告訴我啊!”

裴聿澤已經翻身上馬,俯身按住她的肩:“在家等我。”

郁禾不聽,沉沉地看着他:“若我告訴你,這是她故意的呢?她故意要你擔心,要你去找她!”

其實郁禾也不能确定,但她就是想看看裴聿澤的選擇。

但裴聿澤的目光冷了,冰冷的目色裏還有失望,好像她十惡不赦的揣測了一個世間最善良的女孩。

在感受過裴聿澤的溫柔後,郁禾如遭雷擊,攥着缰繩的手無力地下墜,在她松開的一瞬間,裴聿澤已經策馬離開。

郁禾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間,看着桌上簡單的三菜一湯,悲憤難忍,一股勁地掃落,捂着臉哭了起來。

青鳥彩鸾陪着她,一個勁地遞着嶄新的手帕,由着她哭,直到哭成一籮筐的手帕。

郁禾始終攥着那金鈴手镯,可愛又脆弱,小小的,只要她手心全包的一握,就會變形了,可她只是小心地攥着邊緣,抹去眼淚,不願讓段雨瓷回來瞧見愈發的跋扈。

可段雨瓷瞧不見。

她被裴聿澤帶回來時,已經是昏迷不醒的模樣。

郁禾得到消息大為吃驚:“當真受了那麽嚴重的傷?”

青鳥點頭:“是啊,我瞄過去,那傷不是作假的,只是對方狡猾,沒有傷在臉上。”

“那她會死嗎?”郁禾心顫,想起之前自己口不擇言的話,驚懼爬上眼底。

青鳥連忙安撫:“不會,公主放心,不會死。”

郁禾放心不下,還是去了憑春小院。

路上青鳥将打探來的消息告訴她。

原來段雨瓷回段府,正撞上段二小姐的未婚夫,段雨瓷道了聲祝福,連茶也沒喝,扭頭就回房了,仿佛怕人看到她眼角的眼淚,那段二小姐的未婚夫突然就着了魔似的追過去,急瘋了扣着門,嘴裏還說着要退婚的話,跟段雨瓷賭咒發誓。

原來段二小姐的未婚夫原本屬意的人是段雨瓷,只是段雨瓷從未表露什麽,身邊又有個谪仙似的裴氏,他不敢造次,才退而求其次,答應了段二小姐的婚事,想着段二小姐總是有幾分像段雨瓷的,聊以□□。

誰知段雨瓷今日這麽一來,倒像是鼓勵了他一般,才鬧出了這麽一出。

段二小姐哪裏受得了這種委屈,當下将人趕了出去,發狠地沖進了段雨瓷的房間,摔了一地的瓷器,将段雨瓷狠狠按壓在碎瓷器上,一地的血。

偏生如今段家主是段二小姐的生父,這種事也常發生,府裏下人自然是不敢管。

裴聿澤趕去時,正見段二小姐把段雨瓷往梁柱上撞,若不是裴聿澤接的及時,恐怕段雨瓷就要命喪黃泉了。

郁禾聽得心驚膽戰,之前自己還那樣的揣測段雨瓷是故意的,她真是壞極了。

她懷揣着歉意去了憑春小院,院子裏靜悄悄的,卧房的門打開了,所有的聲音都從那間房傳出來,神色匆匆的丫鬟端着水盆走出來,差點撞上郁禾,驚慌失措地跪了下去。

郁禾看到水盆裏滲了血的水,問:“傷得很重嗎?”

“是,渾身都有好多傷口,都是瓷器割的壓的。”

郁禾緊皺了眉頭:“好痛。”

青鳥不怎麽關心段雨瓷,只問:“驸馬呢?”

丫鬟道:“大夫在給雨瓷小姐換藥,公子不便進入,正坐在外間。”

青鳥松了一口氣,扶着郁禾進去。

甫一踏入,就聽到一聲驚懼的呼聲:“聿澤哥哥!”

郁禾心一震,疾走幾步,就看到裴聿澤掠進內室的身影,她緊随其後,就看到段雨瓷從床上驚坐而起,滿臉淚痕地撲進裴聿澤的懷裏,緊緊箍住他的腰,恸哭:“聿澤哥哥,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裴聿澤站在床邊,任由她抱着,只是單手拍了拍她的肩,沉聲安撫她:“沒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從小到大,你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她抽泣着。

裴聿澤将她推開些,段雨瓷擡起淚眼,輕柔又害怕:“聿澤哥哥,你會丢下我不管嗎?”

房中寂然,大夫包括丫鬟們都恭敬地退到了一邊。

郁禾不安定的情緒細蝕着心胸,滿屋子的寂靜都仿似在等一個答案。

“不會。”

裴聿澤的聲音終于萬衆期待地響了起來。

“咚”的一聲,什麽東西落地了,是郁禾的心。

她的心突突地吊起來,然後重重地砸了下來,砸得頭昏腦漲。

暈頭轉向間,她好像對上了段雨瓷的目光,那是一抹含着眼淚的笑眼,她第一次見這樣的段雨瓷,那笑眼裏難掩跋扈,是勝利者的姿态,等她想要細看時,段雨瓷已經垂眸可憐兮兮地躺回了床上。

裴聿澤還站在床邊,郁禾沒有進去,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坐在梳妝臺前,這一回,她沒有哭,只是扯着發簪的手抖得厲害,鏡中的臉也蒼白的厲害,發簪扯不下來,好像被發髻勾住了,郁禾便用力去扯,扯到頭皮了,她也感覺不到疼。

“公主,公主,讓我來。”青鳥握住了她的手,大驚失色,“怎麽回事,手怎麽這麽涼!快,快去請太醫!”

彩鸾立馬轉頭,身後傳來郁禾細弱微顫的聲音:“別去!”

“公主!”

“我累了,睡一覺就好,睡一覺就好。”郁禾喃喃自語。

她心中煩悶不堪,摸不着頭緒,無端地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好像被人扯着手指,控制住了,她動彈不得,忽然一股刺骨的涼意從指尖滲入,她瑟縮着驚醒了,朦胧間竟看到裴聿澤坐在床邊。

她愣住了神,埋着半邊臉,就那樣呆呆地看着他。

夜明珠下的裴聿澤眼神溫潤極了,似乎還藏着一抹心疼,握着她的指尖,細致的,溫柔的,往她的指尖擦着藥膏,冰涼的觸感是藥膏傳達的。

那是她白日裏為裴聿澤洗手作羹湯留下的傷,或是細細的劃痕,或是淺淺的燙傷,白日裏青鳥已經給她處理過了,很疼,可她滿心歡喜,并沒有在意。

此刻,依舊很疼,疼的她眼淚都出來了,撲簌撲簌地掉進枕頭裏。

“很疼?”裴聿澤眉心微擰,擦藥的動作又輕了許多。

郁禾搖頭,又點頭:“很疼。”帶着哭腔的哽咽,她想讓他心疼她,胡亂地想,若是當時她假裝昏倒了,他會是比較擔心段雨瓷,還是她?

裴聿澤凝視着她:“以後這種事就讓下人去做。”

郁禾心頭一緊,他知道她為他洗手作羹湯的事了,沒有歡喜,似乎還有些無奈,是覺得自己在添亂嗎?這在他的眼裏只是一見微不足道的事嗎?

忽然悲從中來,胸口一悶,眼眶更紅了。

裴聿澤不解,俯身而下,擡起她的半邊臉,細細地瞧着她,臉頰便傳來一陣炙熱,郁禾突然勾住了他,微微擡頭在他唇邊輕吻,呢喃着:“裴聿澤,愛我,要我。”

呼吸相聞,裴聿澤極力克制:“公主。”

郁禾的心是空的,渾身動蕩着不安,只有裴聿澤的吻和輕撫才能安撫她,所以,她急切地,充耳不聞地吻着他。

舌尖舔舐過裴聿澤的喉結時,他眸色驟濃,再也難以把持,将她撈起傾覆而來,吻住她,撚弄輾轉,肌膚滾燙如熱鐵一般地緊貼着她,熱燙的手指經過的每一處,都讓郁禾戰栗。

至少,這一項,段雨瓷贏不了她。

原本還是郁禾勾着他,現在已完全被他掌控,任他予取予求,向他求饒,卻又不願讓他離開。

見他同樣為她着迷,她的心終于平衡了一些。

————

郁禾起的晚,已經是常事,何況裴聿澤今早離開時特意囑咐過讓她多睡一會,是以就連青鳥彩鸾都沒有去打擾她,更何況是其她丫鬟。

本以為郁禾會睡到自然醒,誰知胡茗璋的大丫鬟佩蘭特意來請,到底是郁禾的長輩,青鳥還是進屋把郁禾喊了起來。

眼見着郁禾從被子裏伸出手來,青鳥大驚地紅了臉,連忙用輕紗将她裹住,臉上發熱道:“今日還是穿對襟豎領的衣服吧。”

郁禾聞言看向穿衣鏡,霎時胭脂過濃,等平複了起伏的心情才出來見佩蘭。

佩蘭先是行了禮才道:“公主,有客來訪,夫人讓奴婢來請公主。”

裴府顯赫,每日都有上門求見送禮的客人,再有名望身份的貴客,胡茗璋從不要求郁禾去見,今日竟然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郁禾一時好奇:“哪家的貴客?”

佩蘭道:“是段家的大夫人。”

郁禾搖着地團扇頓了下,清亮的眼眸閃過一絲疑惑,人已經站了起來。

入了夏,天氣惹得很,胡茗璋特意選了一處涼快的園子宴客,郁禾方才走進,就看到涼亭下對坐的貴婦人,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二人同時看過來。

胡茗璋率先看到了郁禾的衣服,今日這樣的天,還裹得這樣緊實,頓時會意,低頭一笑,郁禾就在這一笑中,紅了臉。

“嬸母。”連請安時,聲音都細軟了。

公主這樣多禮,不過是因為裴聿澤,胡茗璋有數,斂衽還禮,段夫人也同樣行禮。

胡茗璋拉着郁禾坐下,就命人去取了冰鑒來,這個時候其實還用不上冰鑒,是以郁禾的臉更紅。

段夫人自然也了解了,心中疑惑,聿澤世侄從前是最不喜刁蠻太過嬌氣的姑娘的,看來如今也因人而異了。

“昨日的事,真是說起來,慚愧。”段夫人率先開了口。

郁禾聞言,笑意變得有些勉強。

段夫人皺眉:“不怕公主笑話,我們家那個丫頭實在是嬌縱的很,脾氣一上來誰也拉不住,常與她姐姐發生口角。”

幾乎出人命的事,叫發生口角嗎?郁禾不置可否。

胡茗璋看着她為段雨瓷抱不平,心底愈發柔軟,不動聲色的向段夫人遞了個眼色。

段夫人笑道:“其實話說回去,也是我們這叔嬸的疏忽,怠慢了雨瓷,長幼有序,該先給雨瓷定下親才是。”

郁禾看向段夫人,段夫人站起了身,朝郁禾行了個大禮:“公主,雨瓷的情況,您也了解,貴族不會選她這樣的主母,但我們也不願薄待了她,所以臣婦鬥膽,想請公主出面,給雨瓷兜個底,那些貴族也會看在公主的面上,接納雨瓷。”

這件事突然把郁禾扯進來,她頗為意外。

胡茗璋輕輕握住她的手,眼含深意:“這是好事。”

郁禾會意,沉思半晌,只道:“只是不知段小姐的意思。”

婚姻大事,還是得兩情相悅的好。

段夫人心道:哪有她置喙的份!面上還是笑着:“她已經同意了。”

郁禾驚詫地睜大了眼睛:“她同意了?”

怎麽會!

青鳥和彩鸾也是不可思議。

胡茗璋雖然也有些意外,但想着如今裴聿澤和郁禾已經木已成舟,段雨瓷是個聰明人,該為自己打算了,便道:“今早我們去看過雨瓷,段夫人也過問了雨瓷的意思,她是同意了。”

既如此,郁禾也沒什麽可說,半晌道:“那若是段小姐有中意的,将來我會為她出面的。”

段雨瓷有個好的歸宿,也算替裴聿澤報答她的恩情了。

段夫人喜不自勝:“多謝公主!”

送走了段夫人,胡茗璋才道:“說什麽為雨瓷着想,不過是想着把她盡快嫁出去,莫擋了她女兒的道罷了。”

郁禾唏噓,胡茗璋笑道:“但這對你來說,的确是件好事,她早一日嫁出去,聿澤也好早一日卸下擔子。”

彩鸾立刻道:“公主,我去取了京華所有貴公子的名冊畫像來!”

胡茗璋道:“去吧。”她向郁禾道,“再過半個月就是段家老太爺的壽辰宴會,屆時四大世家的宗親們都會參加,雨瓷的婚事若是能定下來,也算了了衆人的一樁心事。”

郁禾訝異:“段家老太爺?那她這些年為何不為段雨瓷做主?”

胡茗璋道:“他早已不過問世事,閑雲野鶴,如今段家是段老二掌權,他為了晚年生活,自然不會得罪了他。”

郁禾又問:“段雨瓷的婚事為何不從四大世家中選?”

胡茗璋嘆氣:“這樣顯赫的門庭,世家公子便是将來不當家掌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原配夫人自然是助益才好,雨瓷如今沒了父母靠山,身子骨又那樣弱,子嗣堪憂,他們自然不會提這件事。”

郁禾一面為段雨瓷惋惜,一面看着胡茗璋,聽聞胡氏只是裴家私塾先生家的女兒,因此從小與裴氏兄弟相熟,加之裴子俶并非裴氏家主,是以他的婚姻并沒有被強制。

或許正是如此,他們傾心相愛,成婚十載,即便沒有子嗣,裴子俶莫說納妾,便是連通房丫鬟都沒有一個。

有時胡茗璋還會提出為裴子俶納妾,都被裴子俶駁回了。

郁禾很羨慕他們,但她是不會為裴聿澤納妾的,即便她生不出孩子,她也做不到如此大度。

回到梧栖院時,彩鸾也正好将畫冊拿回來,滿臉得意:“都是未婚的翩翩佳公子呢。”

她如此得意,想着把段雨瓷嫁出去了,那公主就能高枕無憂了!

青鳥卻有些擔憂,段雨瓷突然願意嫁人,當真是因為知道自己無望了?

————

自然不是。

答應選夫,不過是段雨瓷權衡利弊下的決定。

她坐在貴妃榻上,看着春柳幫她上藥,攥緊了手指,抿緊了唇線,眼底閃過一絲羞憤。

今早裴聿澤突然來看她,她驚詫之餘,無限歡喜,直接穿着睡袍急匆匆走了出來。

行動蹁跹,外袍不經意傾瀉,露出白皙的香肩,她驚愕的眼眸無辜,忘了及時拉攏,不知所措地望着裴聿澤。

裴聿澤卻不為所動地轉過身去,她臉色一白,又一紅,強忍着難堪将衣服攏緊了:“是雨瓷冒失了。”

她退回去,重新換了衣服走出來,端莊地走到裴聿澤跟前,話還沒開口,就聽裴聿澤問道:“昨日,你可知是段二小姐的議親宴?”

段雨瓷驀地咯噔,滿眼的無辜搖頭:“不知。你知道的,我與妹妹的關系一向不大好,她的大日子又豈會知會我,說到底,我只是個外人。”她垂下眸去,來不及傷心,複又驚惶的擡起頭,急切地看着裴聿澤,“聿澤哥哥為何這樣問?”

裴聿澤不答,精銳深沉的眼眸望定她。

段雨瓷頓時眼中噙淚,聲聲泣訴:“我知道,昨日鬧出那樣大的事,是我不該,可我不知,我不知秦公子竟心悅于我,若是早知如此,我斷然不會回去的,回去後,我看着他們齊聚一堂,溫馨快樂,一時感觸想到了爹娘,才忍不住,誰知竟讓秦公子誤會了......”

她傷心難以自已,情不自禁握住裴聿澤的手:“聿澤哥哥,你知道的,自小我的眼裏只有你,我哪裏知道秦公子......”

“那你為何突然回府?”裴聿澤打斷了她的話,将手掣回,“從前你二叔親自來接你,你尚且不願回去。”

段雨瓷紅着眼,無限委屈:“是因為,祖父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先回去給他拜個壽,想讓他那日向二叔說項,派人來接我,也好全了我段家小姐的身份......”說到這,她哭了出來,“我不願那日孤零零地回去......”

她卷着手帕,用指腹印去眼淚,不經意望他一眼:“聿澤哥哥為何問我這些,是不相信我了嗎?是不是公主有所誤會?是不是因為你去接我,她不高興了?我可以......”

“與公主無關。”他凝視她一眼,“生辰宴前,我會請段家主親自來接你回府。”

段雨瓷喜極而泣:“謝謝聿澤哥哥。”

等他走後,她的笑意漸消,抹去多餘的眼淚,冷靜異常。

他終究還是起疑了,偏生嬸母來跟她婚事,在她思慮對策時,選擇了以退為進。

春柳一邊給她上藥,一邊猶豫着:“小姐,當真要這樣做?會不會有危險啊?”

段雨瓷眸光沉澱:“破釜沉舟,若是真有危險,我也認了,或許危險,也是一種生機,只要能讓聿澤哥哥重新回到我身邊,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春柳怔怔的,心裏七上八下,連手裏的棉花棒都握不穩了:“可是,萬一,萬一被少卿查出來……”

段雨瓷胸有成竹:“他查不到的。因為一切都是真的,你懂嗎?”

春柳心尖一顫,才緩緩點頭。

————

很快,段家要為段雨瓷選夫的事情就傳遍了裴府上下。

之所以傳的那麽快,其中也有彩鸾的功勞,彩鸾好不得意,高調地宣揚:“段小姐尊貴,驸馬視她為妹妹,又有公主為她着想,定然能選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

“公主還打算辦個園會,驸馬也幫着出謀劃策呢!”

花園裏,最是閑暇的午後,幾個丫鬟圍着彩鸾好奇極了:“公子也會管這種事嗎?”

裴府的家生子們都只喊裴聿澤“公子”,這好像是第一世家骨子裏的高傲,即便裴聿澤尚公主,他們也不願沾皇家的光,因裴家貴不可言。

彩鸾眼珠子咕嚕一轉:“夜半無人私語時,驸馬總是陪着我們公主說話的。”

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實在想象不出他家矜貴寡言,從不說廢話的公子,陪着女人說笑的模樣。

她們自然想象不到,想象不到的事多着呢!彩鸾和青鳥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忽然有人問:“雨瓷小姐當真願意成婚嗎?”

彩鸾瞥眼:“她還能一輩子不成婚嗎?”

丫鬟賠笑:“姐姐別惱,只是……”

“只是,答應成婚是一事,能不能選到中意的又是另一回事了,若是雨瓷小姐一直選不到中意的,公子還是要一直照應着她的。”

彩鸾臉色一變,心道果然如此,不由嗆聲:“如何選不到,公主為她選的都是一等一的郎君。”

那丫鬟笑道:“彩鸾姑娘別急,只是這事旁人實在無力左右,若是雨瓷小姐選不到稱心如意的,公主可還有別的法子嗎?”

彩鸾眼一橫:“自然有的是法子!”

但這丫鬟的話的确也提醒了她,她心想,滿京華的貴公子任她選,她還選不中意,定然是還不死心,可得想個好法子,把段雨瓷趕得遠遠的,免得三天兩頭鬧公主的心!

————

因着段老太爺的生辰宴将近,裴聿澤終于将裴今窈從宗祠放了出來,裴今窈紅着眼本想和裴聿澤親近親近,卻在接觸到裴聿澤冰冷的目光時,生了怯意,低着頭只是不敢說話。

等裴聿澤離開後,她才無力地跌坐在圈椅裏,直到段雨瓷來将她扶起來,她才回過神。

“我們去向公主賠個不是吧。”段雨瓷勸道。

裴今窈頓時睜大了眼睛:“憑什麽?”

段雨瓷苦笑一聲:“今時不同往日了,聿澤哥哥娶了公主,公主就是最重要的了,我們不過都是外人,向她賠個禮道個歉,讨她的歡心,聿澤哥哥才會對你好一點。”

“你在開什麽玩笑!”裴今窈幾乎要跳起來,“說的什麽洩氣話,他是我哥哥,我才是他最親近的人,羲和算什麽!讓我去讨她的歡心,做夢!”

“......他們已經圓房了。”這句話似乎用盡了段雨瓷所有的力氣,話音剛落,她重重嘆出一口氣。

裴今窈狠狠怔住了,睜着眼睛久久回不過神,良久才嗤之以鼻:“那又能代表什麽?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男人嘛,做了這種事,也未必心中有她,即便是我哥哥,也不例外。”

段雨瓷沒說什麽,還是勸道:“不管如何,去跟公主賠個不是,明面上總是要過得去。”

裴今窈冷笑:“好啊。”

她們挽手去了梧栖院,聽聞郁禾在花廳用早膳,她們經過長廊直奔花廳,近前,就聽到郁禾嬌軟的聲音。

“你嘗嘗嘛,真的很好吃的,酸酸甜甜的。”

裴今窈和段雨瓷默契地放慢了腳步,悄悄探身,就見裴聿澤睨了郁禾一眼,不情不願地咬下郁禾喂給他的一塊糕點,頓時皺起了眉,郁禾笑得燦若朝霞靠上他的手臂,裴聿澤垂眸看她,緊皺的眉舒展,唇角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裴今窈愣了一瞬,立即跨進屋裏:“哥哥,公主嫂嫂。”

她恭敬地行禮,郁禾的下颚依舊擱在裴聿澤手臂上,淺笑吟吟看向裴今窈和段雨瓷。

裴今窈看着哥哥沒有推開郁禾,氣結于胸,面上卻是笑意蔓延:“先前是妹妹不懂事,惹惱了嫂嫂,今日特意來向嫂嫂請罪,雨瓷。”

她轉身,見段雨瓷如夢驚醒一般,慢了半拍才讓人将茶壺奉上。

裴今窈笑着倒了兩杯:“哥哥,嫂嫂,妹妹向你們敬茶,這是哥哥最喜歡的雪芽三清,雨瓷特意一早烹煮的,哥哥嘗嘗。”

她倒着茶回憶:“這烹茶的技藝,還是哥哥教我們的呢,雨瓷聰慧,一教就會,哥哥總是誇她。”

郁禾看了眼青鳥,青鳥會意也倒了兩杯茶來,郁禾坐直了身子,兩眼彎彎:“我不喜歡雪芽三清,我喜歡雨霖鈴,夫君,你嘗嘗。”

裴聿澤看向郁禾,見她像孩子等待糖果的神情,心下無奈,端起了她的那杯茶,輕呷一口,淡然道:“不錯。”

那樣縱容的神情,幾乎讓裴今窈和段雨瓷都站不住腳。

郁禾春風得意,看向段雨瓷:“對了,上回給段小姐看的江家的三郎,可中意?夫君也覺得其人不錯。”

裴聿澤順着她道:“嗯,堪為良配。”

段雨瓷只覺得眼睛像是滾燙的烙鐵,面部僵硬還是堆起笑意:“公主選的,自然是好的,全憑公主定奪。”

郁禾抿唇而笑:“還得你自己中意才行,不如明日你們見上一面?”她熱切的,希望趕緊将段雨瓷的婚事定下來,一旦定下來,她再也沒有理由住在裴府,屆時回到段家,她也會派人保護她,不至于在段家被欺負。

她打算的很好,卻聽到裴今窈尖銳的聲音:“什麽江家三郎?”

段雨瓷急忙按住她,朝郁禾強顏歡笑:“是,我會去的。”

說完,也不久留,拉着裴今窈就離開了,裴聿澤看着段雨瓷行色匆匆欲言又止的模樣,心生狐疑。

走出梧栖院,裴今窈就拉住了段雨瓷,厲聲問道:“怎麽回事?”

段雨瓷苦笑:“公主要給我說親了。”

裴今窈震驚之餘越發憤慨:“你為何不拒絕!”

“她是公主,我能怎麽辦?”段雨瓷突然紅了眼背過身去。

“明日你別去,她就算是公主又如何,還能逼你出嫁嗎?”

段雨瓷搖頭:“你才解禁,我不想你再惹她生氣,即便是走個過場,我也會去的,你放心。”

裴今窈見她如此為自己着想,感動之餘對郁禾的厭惡更甚:“好,你去,要讓一個人讨厭自己再是容易不過了。”

段雨瓷急忙道:“你被生事,谷大哥要換宅子了,他約了我明日相看,我走不開,你幫我去吧,這件事我也不想将聿澤哥哥再牽扯進來了,免得又說不清惹惱了公主。”

裴今窈眉峰一挑,她要支開她,半晌,沉聲道:“那我明日去找谷大哥。”她嘴上這樣說,心裏卻已經打了其他主意。

————

翌日,裴今窈按照約定和谷葵生彙合,谷葵生一見是她,立刻問道:“今窈妹子?雨瓷呢?”

裴今窈本來也沒想瞞着他,義憤填膺道:“去相親了!”

谷葵生頗為意外,即刻否定了:“相親?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公主的命令,她能違抗嗎?”

谷葵生一怔,眉頭緊皺:“是羲和公主逼她的?”

“還用說嗎?”

“在哪相親?”谷葵生的臉黑成了鍋底灰,眼睛迸出一團火。

裴今窈頓時精神振奮,突然想起段雨瓷不想将裴聿澤牽扯進來的話,她眼珠子一轉:“我們找哥哥一起去!”

段雨瓷不想牽扯裴聿澤,怕說不清,她就偏要把哥哥牽扯進來。

谷葵生沒有告訴裴聿澤真正目的,只說讓他陪他看宅子,裴聿澤欣然答應,谷葵生卻看出他心情不錯,心下微沉。

才看了一套宅子,裴今窈突然道:“雨瓷今日在天樽樓與江三郎見面,正巧天樽樓就在這附近,我們也去瞧瞧吧。”

裴聿澤神色淡漠,并不應答,谷葵生看出他的拒絕,道:“這可是雨瓷妹子的大事,她父母早亡,叔嬸不慈,素來把我們當她的大哥,我也要去給她掌掌眼。”

說着,他鄭重看向裴聿澤:“聿澤,你也該看看,那個江三郎是否可托終身。”

裴聿澤對上他真摯的目光,半晌沉聲:“好。”

三人進了天樽樓,因着上回的事,掌櫃的很快得知裴聿澤來了,忙是出來迎接。

“你不必忙 ,我們是來找人的。”裴今窈道。

掌櫃的還是殷勤:“哦?可是來找公主的?”

谷葵生注意到裴聿澤平靜的目光終于有了起伏,聽他問道:“公主也來了?”

掌櫃的:“可不是,在新月廳,同行的還有齊夫人。”

裴聿澤立刻了然,郁禾也是來看熱鬧來了,垂眸輕笑一聲:“煩請帶路。”

裴今窈錯愕地喊着:“哥哥,我們是來看江三郎的。”

裴聿澤只道:“不急。”

一條二樓的長廊繞過中庭,走至最僻靜的廂房,與酒樓的前廳樓宇間隔開來,拐角處,突然就聽到嘈雜的哭喊聲此起彼伏,夾雜着兩個人的哭喊聲。

“求求你,不要這樣!”一間廂房傳來尖銳凄慘的聲音。

“別傷害我家小姐!”和着急切慌張的拍門聲。

“你叫的越大聲,爺就越興奮,放心,爺會好好疼你!”同時屋裏輕佻的男聲蓋過了女子求饒的聲音。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段雨瓷絕望又不甘的聲音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紮進谷葵生和裴今窈的心裏。

“誰讓你礙了別人的道,只有除掉你這個障礙,別人才能高枕無憂。”男人嚣張無情的傳到了外頭每個人的耳裏。

“雨瓷!”裴今窈大喊沖過去。

“混賬!”谷葵生氣得青筋暴起,攥緊的拳咔咔作響,沖過裴今窈正要踹門而入,斜刺裏卻閃進一個人影,隔壁廂房的門突然打開,郁禾匆忙走了出來。

谷葵生驀地站住了腳,一行人面面相觑,皆是愣神。

“公主!您也在!”春柳驚喊出聲,大哭起來,“您怎麽......”她打住了話頭,轉頭看到了裴聿澤普通跪下去,“少卿,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幾句欲言又止的話,頓時将郁禾陷入了“見死不救”的境地。

郁禾尤為回不過神,裴聿澤看着她的目光烏沉。

屋裏恐懼的喊聲撕心裂肺,谷葵生狠狠瞪了郁禾一眼,憤力踹門而入,“哐當”的聲音驚天動地。

甫一進入,谷葵生頓時臉色鐵青,只見一個男子将段雨瓷壓在身下,粗魯地扯去段雨瓷的腰帶。

“啊!”谷葵生怒喊沖上去一把将男人拎了起來,狠狠甩了出去,他力度之大,男人被砸在牆上,滾下來吐出一口血,他瘋紅了眼,上前又是兩腳。

“聿澤哥哥!”一聲悚然的尖喊,段雨瓷攏着淩亂不堪的衣服,像是見到了救世主,連滾帶爬地跌下軟榻來。

裴聿澤眸色驟沉,疾步上前,扶起她,段雨瓷順勢撲進了他的懷裏,哭得失了神。

感受到懷裏的人亂顫的身子,裴聿澤恪守着禮儀,僵硬的手臂,遲疑下,終究還是環住了她,沉聲安撫:“沒事了。”

谷葵生聽到哭聲,停住了動作,轉身看過來,見段雨瓷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又是氣憤又是心疼。

裴今窈紅着眼突然轉身發難,淩厲一喊:“羲和!你就在隔壁,卻見死不救!你存心,存心要讓雨瓷玷了清白!”

郁禾站在門口,先是被屋裏的情形吓到了,又看到裴聿澤從她身側掠過,根本沒有看她一眼,将段雨瓷抱入懷裏,心尖就好像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愈撕愈裂,完全聽不清裴今窈在說什麽。

“我們根本沒有聽到段雨瓷的呼救!”榮宸宸護住郁禾,極力辯白解釋。

青鳥彩鸾也急切道:“當真沒有聽到。”

裴今窈怒斥:“你們都是羲和的人,自然是向着她的!”

郁禾才回過神,她不在乎裴今窈的質控,只是定定地看着裴聿澤,只見裴聿澤終于擡頭看了過來,眼底的冰冷懷疑,讓郁禾心底的瘡疤再被猛力一揭,頓時血污狼藉。

“你也覺得是我......”郁禾的聲音輕如棉絮,稍稍一吹,就煙消雲散,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幾個字都像是硬石頭滾過她的喉間,澀澀得疼。

裴今窈插進來,目光如蛇蠍地瞪着郁禾:“這就是你要介紹給雨瓷的如意郎君,你分明是存心害她!”

“他不是江三郎。”裴聿澤極冷的聲音傳來,裴今窈一愣轉過身去,郁禾被擋住的視線就清明了。

段雨瓷從裴聿澤懷裏擡起頭,滿臉淚痕,又要生生地把眼底的眼淚咽下肚去,凄厲地喊着:“公主!我已經順了你的心,為何還要這麽對我?”

郁禾看着她:“我怎麽對你了?”

段雨瓷雙眼一閉,難以啓齒地淚眼汩汩流下來。

谷葵生跨前一步,為段雨瓷出頭:“你是公主,擁有何其歹毒的心腸,雨瓷處處讓着你,生怕得罪了你,你還要折磨雨瓷到什麽地步才罷休!那厮說的分明,是受人指使來毀了雨瓷,因為雨瓷擋了‘別人’的道兒!要替‘別人’清掃障礙!”

郁禾不屑冷笑一聲:“我為何要這麽做?”

他眼睛黑漆漆的,他把“別人”釘在了郁禾身上,被烈焰吞噬的仇恨:“你做這些事,無非是要把雨瓷從聿澤身邊趕走,因為你如何都越不過他們之間青梅竹馬的羁絆!因為你知道,聿澤永遠不會丢下雨瓷!”

谷葵生鬥志昂揚,像是要一吐心中的郁悶,為了裴聿澤為段雨瓷,抱不平:“若不是因為我,你以為聿澤會......”

“谷大哥!”裴聿澤冰冷的聲音突然打斷了谷葵生的話。

郁禾被猛地驚醒,腦子裏只有谷葵生那句“不會丢下雨瓷”,直直地望着裴聿澤,抿緊的唇,噎住的聲音,噎得眼眶都紅了:“你不會丢下段雨瓷?”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這個問題。

房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去看裴聿澤,只有那登徒子痛苦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傳來。

裴聿澤狹長的鳳目幽冷暗沉,看着郁禾的目光沉得深不見底,郁禾下意識用指尖按住自己心髒的位置。

“我不能。”裴聿澤聲音平靜卻沉厚。

郁禾用力的手指,突然就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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