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秋日涼爽的風裹挾着桂花的馨香而來,寧歡輕輕嗅了嗅,笑着随柔惠進了屋。
她悄然打量着柔惠所居的配殿。
也不知姐姐有沒有被內務府那幫人慢待欺負了去。
她今日特地來向柔惠道謝,柔惠送了她一件親手制作的披風,還有一堆刺繡的小東西做生辰賀禮,好看極了,寧歡喜歡得不行。
“姐姐總是為我繡這些東西,實在太勞煩姐姐了。”
柔惠道:“我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也就這點繡活能看看,妹妹不嫌棄才好。”
寧歡睜大眼睛:“能看看?若姐姐的繡功都只是能看看,那我豈不是看都不能看了。”她故作悵然。
見她這般靈動的模樣,柔惠忍俊不禁,眼眸彎起好看的弧度,盈盈澄澈。
寧歡再次道謝:“我很喜歡柔惠姐姐的禮物,多謝姐姐。”
“你喜歡便好。”柔惠溫柔道。
寧歡惬意地輕嘆一聲,無比自然地踢掉腳上的鞋,閑散的靠在迎枕上,仿佛這兒不是鐘粹宮而是她自己住的地方。
柔惠好笑地搖搖頭,讓采薇下去備些點心來。
見四下無人,寧歡又微微直起身子,她有些猶疑地看着柔惠。
她今日前來除了道謝,也是想和柔惠說說上次行宮的問題。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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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惠看向寧歡,柔聲問道:“妹妹怎麽了?”
寧歡坐直身子,微微抿唇。
她凝望着柔惠:“姐姐,你先前說秀貴人沒有再為難你,可是真的?”
柔惠一滞,她捏緊繡帕。
寧歡的目光溫柔而耐心,柔惠在這樣的注視下感受到了無限的包容,她有些無措地看着寧歡:“妹妹,我……”
見她沒想瞞着,寧歡稍稍放下心去,她輕嘆道:“姐姐不該瞞着我的,你一直待我若親妹,既是如此,若有什麽事兒姐姐也該告訴我,我也能多為姐姐籌謀幾分,斷不會讓姐姐這樣白白讓人欺負了去!”
柔惠聞言,心下又酸又軟,她連忙握了寧歡的手:“是我讓妹妹擔心了。”
寧歡回握住她的手,嗔道:“姐姐這般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可不是讓我擔心嗎?”
柔惠只覺鼻子一酸,但還是努力露出一抹笑來:“妹妹,沒事的,她不過是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罷了,算不得什麽委屈,妹妹實在不必再為我牽扯進來。”
寧歡複看那日已經為了她而開罪秀貴人,上次寧歡還無故被怡嫔秀貴人欺負着罰跪,柔惠一直認為是因為自己連累了寧歡,所以如今她如何能因為這麽點小事再将寧歡牽扯進來。
她只希望寧歡能無憂無慮地待在長春宮便好。
“什麽牽扯不牽扯的,柔惠姐姐待我如親妹,我們自當是一體的。”寧歡堅定道。
柔惠心下一暖,握緊了寧歡的手。
“姐姐,秀貴人她……”寧歡微微抿唇。
柔惠素來靈慧,怎會不知她在猶豫什麽。
本也是阖宮皆知的事兒,與寧歡說說也沒什麽。
這般想着,她便一哂:“就如秀貴人所說,我至今無寵又身份低微,她又與我有嫌隙,難免說幾句不中聽的話。”
寧歡冷哼一聲:“她如今又是什麽模樣?真是好大的臉。”
她又看向柔惠寬慰道:“她不過小人得志,柔惠姐姐日後未必會一直居她之下。”
柔惠心下一暖,但她搖搖頭:“妹妹,我也從未想過要得寵或是顯貴,所求不過在宮中安穩一生。其實這樣的日子倒也好,宮中的娘娘們都很和善,怡嫔與秀貴人也不敢太過為難我,不過嘴上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罷了,我平日過得也算不錯。”她的臉上甚至露出一抹笑來。
寧歡卻不贊同:“不行,那也不能時時讓她們這般欺辱姐姐,總要想想辦法。”
柔惠道:“罷了,妹妹,皇上不喜歡我,想什麽辦法也是無用,這樣便挺好。”
皇上連她的牌子都不翻,她又能如何,這宮中的女人不都是一生依靠着皇上安身立命麽,皇上若無所作為,她們自然也會迅速沉寂下去。
寧歡一滞,她微微抿唇:“他……”她到底将未盡的話咽下去,疑惑地看着柔惠:“姐姐從前可曾見過皇上?”
柔惠輕輕搖頭:“未曾。”
寧歡想不通了,以柔惠這樣的性子想必是不會開罪皇帝,皇帝又是個溫雅的性子,應當也不會輕易苛待一個女子,況且按照昔年舊人來看,皇帝一向偏寵的都是柔惠這般溫婉柔美又通詩書的漢女,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呢。
看來還是得從源頭下手,寧歡心下嘆氣。
她便暫且不想這個問題,又問柔惠道:“除了怡嫔和秀貴人,可還有其他人為難姐姐?”
“宮中高位的娘娘們都很好,沒有人為難我,貴妃娘娘待我也很寬和,娘娘身子好的時候還會讓我去陪她一同繡花。”柔惠道。
寧歡聽着倒是輕輕颔首,這似乎真的與簡姨說的不謀而合。
柔惠還是不忘安撫寧歡:“妹妹不必擔心,我總歸是鐘粹宮的人,貴妃娘娘待我又這樣好,其餘人待我如何其實也不重要了。”
寧歡偏頭看着她,微微抿唇。
此時采薇奉着點心進來,柔惠便招呼她:“我這兒東西簡陋,也不知合不合妹妹的口味。”
寧歡嗔了柔惠一眼:“姐姐說什麽簡不簡陋的呢,我在長春宮招待姐姐時可是連點心都沒有,按姐姐這樣說,我的罪過豈不更大?”
柔惠啞然笑了:“是我失言,妹妹快嘗嘗吧。”
寧歡捏着一塊點心送入口中,覺着味道不錯,便又吃了一塊。
柔惠見她喜歡,看得也開心。
見她嘴角沾上碎屑,捏着帕子便想幫她擦掉,奈何手伸到一半才想起她們還隔着一個小幾。
寧歡笑盈盈地接過她手中的手帕:“姐姐可別嫌我弄髒了你的繡帕。”
柔惠溫柔道:“我怎會嫌棄,快擦擦吧,吃得跟小花貓似的。”
寧歡擦了擦嘴才看向手中的手帕,她左看看右看看:“這張帕子繡得可真漂亮,用它擦嘴倒是我的罪過了。”
柔惠制的東西多是香囊絡子之類的小玩意兒,繡帕好像還真沒有。
況且這張繡帕上的繡工似乎比之香囊還要精致巧妙幾分。
柔惠溫柔笑道:“不過一張帕子罷了,我繡了許多,你若喜歡便都送你了。”
寧歡靈光一閃,又想到方才的事兒。
她眼波一轉,便毫不客氣地接受了柔惠的好意:“姐姐帶我去看看罷。”
柔惠笑着颔首,帶着她進了內室看繡好的繡帕。
寧歡拿起一張張漂亮的繡帕,只見每方繡帕圖案都秀美清雅,頗具巧思,繡工更是細致精美。
她先是驚嘆,而後略略思索又問道:“姐姐,這可是蘇繡?”
柔惠含笑點點頭:“是蘇繡。”
寧歡心下更是驚嘆,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蘇繡,果真精美極了。
難怪她看着那件披風怎麽看怎麽秀氣漂亮,原來真是素有盛名的蘇繡。
挑選間,她竟又看見幾方雙面繡的繡帕。
寧歡當即抛下了前頭看中的繡帕,拿起其中一方雙面繡的繡帕,贊嘆地看着柔惠道:“這是雙面繡嗎?姐姐的繡工未免太高超了。”
柔惠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又被她這樣直白地誇贊,有些羞赧卻又高興:“妹妹過譽了,不過是雙面繡罷了,比我繡得好的可大有人在,我的繡工不過平平罷了。”
“我可不管,在我心裏姐姐就是繡得最好看的。”寧歡彎唇笑道。
柔惠神色溫柔地看着她:“你若是喜歡,我便多繡幾張送與你。”
“不必不必,姐姐将這兒繡好的随意贈我一方便好。”說着,寧歡還寶貝似地看着手中的繡帕。
柔惠道:“幾方繡帕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寧歡挽着柔惠道:“既然是幾方帕子那便日後再說吧,日後我央着姐姐繡帕子的時候姐姐可也要答應我。”
柔惠自然不會拒絕:“好。”
待挑好了幾方漂亮的繡帕,寧歡心滿意足地拉着柔惠回到炕上。
她忽然摸了摸炕幾,還算滿意地笑了:“看來內務府那幫人沒有慢待姐姐。”
柔惠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莞爾笑道:“妹妹想哪兒去了,就算是無寵我也是皇上的嫔禦,該有的東西還是要有的,宮中規矩這樣嚴,內務府怎敢慢待至此。”
“那就好。”寧歡點頭,再次在心中肯定了太後的說法。
*
寧歡拿着幾方柔惠贈的繡帕慢慢走回養心殿。
一路走着,她一路思索柔惠的問題。
柔惠姐姐就是典型的簡姨口中那種大家閨秀,溫婉而恪守本分,而且柔惠姐姐更是心思柔軟純善。
柔惠姐姐先前甚至說過希望她也能成為嫔妃過上更好的日子。
想着柔惠待她的種種,寧歡又不禁輕嘆一聲,她想,她總得幫幫柔惠姐姐才是。
寧歡慢慢悠悠回了養心殿,正準備踏進去,卻見一個太監端着一個大托盤呈在皇帝面前。
皇帝略掃了一眼,随手翻了一個牌子。
她依稀看見那牌子泛着綠色。
寧歡輕輕一哂,轉身回了東稍間。
……
寧歡抱膝坐在炕上,望着窗外的明淨的天,目光飄遠。
她想,他怎麽偏偏是皇帝呢。
先前皇帝從未在她面前翻過牌子,全是叫去,甚至後來直接不讓敬事房的太監出現在她面前。
她知道他的那點兒心意,所以她也“體貼”地時不時“正好”去到長春宮。
誰料今日竟是讓她直面這一幕。
雖然早在入宮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誰知道這個本該當工具人看的人竟會變成他呢。
她只覺太陽穴一陣陣的發脹,不由揉了揉額角。
寧歡的目光又落到梳妝臺上。
黃花梨木雕刻着纏枝海棠的梳妝臺上堆滿了華貴精美的首飾,還有那一排排的箱子,裏面也放滿了绫羅綢緞,绮羅錦衣,那些服制或許連宮中的嫔主子都不會擁有。
看着這滿目富麗堂皇的東稍間,她不由便想到前幾日的他。
想到她生辰那日,他連朝服都來不及換便趕着來陪她,還在這東稍間堆滿了他的心意。
他還說只有世上最珍貴最美麗的華服珠寶才配得上我的寧兒。
寧歡一顆心又酸又疼,她閉上雙眼。
怎麽偏偏遇上這樣一個人呢,怎麽偏偏他是這樣的身份呢。
他容姿卓絕,更是天下至尊,待她,卻是極盡的愛護與縱容,她的一顆心怎麽可能一點都沒有動搖沒有觸動。
但她又想到了今日的鐘粹宮,那裏有貴妃,有柔惠,還有鐘粹宮外的東西六宮,那些地方還住着其他的嫔妃。
他是坐擁天下,至尊至貴,但他同樣有三千美人在側。
方才她還在想柔惠無寵該怎麽辦,如今卻輪到自己操心這個問題。
這般想着,寧歡扯了扯唇角,真是巧了,今日這些事兒全撞一塊兒了。
确實逃避不得,但是……
寧歡輕輕阖眸。
她心裏早就明白,依那人的性子,她能出宮的可能性小得可憐。
他看着像是一個溫雅清貴性子柔和的世家公子,但也只是看着像罷了。
他是一個看似溫和實則疏離強勢的人,他可是一個禦極許久的帝王,青年登基穩坐江山,怎會是表現出來的這般好說話。
是以,在這件事上,他既對她上了心又怎麽可能放過她。
想到這些,寧歡不禁輕輕彎起唇角,似諷似笑。
不過……
在事情徹底沒有轉圜之前,她得先确定一件事——他到底能為她做到哪一步。
寧歡的面上甚至帶上一絲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的這前幾天實在太難了orz,我已經通宵兩天了,今天還要祭祖,本來想日6的,實在沒時間了,而且感覺寫得也很匆忙,等過了這忙碌的幾天我再改改吧!謝謝寶貝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