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選秀
第7章 選秀
在第一縷春風拂過,嬌嫩的桃花從枝頭探出吐露新蕊時,乾隆六年的三月如期而至。
選秀,開始了。
今年是皇上登基以後第一次大選,凡是在年齡範圍之內的各家貴女都參加了選秀,又是外八旗與內三旗一同參選,故而辦得極為盛大,趕路進京的馬車自開年以來就沒斷過。
寧歡如玉棠所盼,順利通過初選、複選,接下來,便是最關鍵的一關,殿選。
她入宮這日,天空湛藍湛藍的,萬裏無雲,如同碧玉一般澄澈,不染纖塵,倒是難得的好天氣。
秀女們的馬車從神武門進,馬車隊伍綿延曲折,似乎怎麽也望不見盡頭。
聽着進了紫禁城,寧歡不由地撩開簾子看向外面。擡眸望去,目光所及已是一片紅牆金瓦,巍峨宮殿,一派皇家的榮華與威嚴。
她看着這真實而富有鮮活氣息的紫禁城,不自覺眯了眯眼。
果然有人味兒的皇宮就是不一樣,上一世她也去過紫禁城,不過那時已經叫故宮了。
空了多年的故宮,紅牆金瓦皆已褪色,那一座座曾經巍峨矗立象征無上皇權與榮華的宮殿不知掉了多少漆,落了多少灰。
她悠悠看了幾眼,放下簾子。
不多時,秀女們都下了馬車,到禦花園一角等候。
一時間禦花園裏盡是容姿俏麗的女孩,年輕鮮妍的她們似乎将禦花園剛剛綻放的花兒們都比了下去。
她們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閑聊,人聲鼎沸。
寧歡瞧見一處人少清靜的地方,正要過去,卻看見走在她前面的秀女腳一崴就要摔下。
Advertisement
寧歡忙上前扶住她。
那秀女連連朝她道謝:“多謝姑娘相助。”
說罷她擡眼看向寧歡,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好生漂亮的女子,日後還不知會長成何等傾城的模樣。
寧歡也看她,見她身着秀女統一花色的水綠旗裝,青絲烏黑,臉上略施粉黛,柳葉眉纖細清秀,眉目間隐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美而不嬌,清而不淡,容顏清麗秀美,就似詩中所描寫的江南女子一般婉約柔弱。
看着她柔美清麗的容顏,寧歡心下贊嘆,入宮選秀的果然都是美人兒。
她面上卻不顯,只笑道:“無事,可是姑娘穿不慣這旗鞋?”
秀女有些羞赧地輕輕點頭。
寧歡心下了然,旗鞋足有三四寸高,确實不大容易把握平衡。
她指了指看中的那塊地兒,邀請道:“離正式殿選還有些時候,不如咱們去那兒坐坐?”
秀女含笑應了她:“好。”
兩人坐下,寧歡便問:“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秀女溫婉一笑:“我姓陸,名柔惠。”
“柔惠……”
寧歡念了一遍,又看了看她衣襟上吊着的牌子,順口說道:“可是出自《詩經·大雅》‘申伯之德,柔惠且直’的柔惠?”
說罷,寧歡下意識抿唇。
柔惠卻是驚喜異常:“姑娘竟熟讀《詩經》?”
大清畢竟是滿人治天下,對漢家經典多有排斥,少有人能熟讀《詩經》《楚辭》這些漢家書籍,有的滿人甚至自持身份,連漢字都不屑于認。
寧歡不想理會方才的心思,只笑道:“我雖是旗人,但也是個漢姓旗人,我又喜歡漢家經典,故而也熟讀過一些。”
柔惠忙握了她的手,倒是頗為高興:“那我倒是找到伴了。”
她又看了看寧歡衣襟上吊着的牌子:“寧歡……”
“你若不嫌棄,我便叫你寧歡了。”
寧歡從善如流:“那我便叫你柔惠。”
她又略略思索:“不知柔惠芳齡?”
柔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年已十七了。”
寧歡并無什麽想法,依然莞爾笑道:“我今年十五,看來得叫你一聲柔惠姐姐了。”
柔惠微微颔首,柔婉笑道:“好,寧歡妹妹。”
寧歡看着她婉約嬌柔的面容,忽而又笑問她:“姐姐可是江南女子?”
柔惠驚異地看着她:“妹妹可真是心思通透,竟什麽都能看出來。”
寧歡拉着柔惠的手又是一陣誇贊:“姐姐生得如此柔美,又自帶一股書卷氣,妹妹想不知道都難。”
柔惠掩唇笑得開懷。
二人又聊了一會,寧歡才想起什麽似的摸了摸衣袖,面色有些懊惱。
早知道就該聽玉棠的不帶這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柔惠素來靈慧,她注意到了寧歡的神色,有些遲疑道:“寧歡妹妹怎麽了?”
寧歡讪讪一笑:“我帶了些蜜餞,現下卻不是很想吃了。”
她聽說秀女進宮,多半要折騰上大半天,怕餓得難受便讓玉瓊備了幾塊蜜餞偷偷藏在袖中。
但她入宮後一番感慨,哪兒還記得餓。
寧歡看着柔惠,有些不好意思道:“柔惠姐姐,不若你也用些吧。”
柔惠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她其實也是餓着肚子入宮的。
寧歡又道:“好姐姐,就當是幫我怎麽樣?若是不将它解決了,一會兒我在禦前一緊張将蜜餞抖出來可怎麽辦?”
柔惠想想那個場景,忍不住笑了,她便不再推辭,拿過蜜餞與寧歡一同吃起來。
又走過來一個女子。
白玉似的杏仁臉,清淩淩的眼眸,臻首娥眉,她生得秀美靈動,又有幾分滿洲格格珠圓玉潤的模樣。
看着年紀雖小,眉眼間卻老成持重,自有一股端莊凝然的氣韻,一看便知是大家族所教養出的女子。
她似乎是不大願意同其他秀女交談,獨自來了這一小片兒。
柔惠和寧歡都看向她,她也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在寧歡身上多停頓了一會兒,待看到倆人手中蜜餞時,又頓了頓才矜持地撇過了眼。
寧歡忍不住在心裏笑。
柔惠和寧歡一邊吃着一邊聊天。
寧歡對美人兒總會多上幾分心思,她隐隐注意着旁邊的女子。
她的面色看着有些蒼白,還動作隐蔽地時不時按着胃。
到底年紀小,舉止再端莊老成內裏也還是個孩子。
她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将蜜餞遞與她,笑得溫柔:“姑娘可是頭暈?用一些蜜餞吧,吃些甜的這症狀便會緩解許多。”
這姑娘看着多半是低血糖了。
女子驀地擡頭看她,她輕聲道:“我是有些頭暈……”
但她看着寧歡手中看着就很甜蜜的蜜餞,微微咬唇有些猶豫。
寧歡笑着勸慰她:“還是用一些吧,一會兒若是禦前失儀就不好了。”
入宮選秀是大事,秀女們都怕吃了喝了到時候在禦前出醜,所以都寧肯餓着肚子,柔惠和這個女子都是這樣,也就寧歡心大還帶了些小吃食。
女子似乎也找到個理由,接過寧歡手中的蜜餞。
她面色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守着禮起身向寧歡道謝:“多謝姑娘。”
“無事。”寧歡溫婉一笑。
她又看了一眼寧歡的牌子:“魏寧歡……”
“你是漢姓?”
寧歡點頭。
那女子又看了她一眼,也颔首,沒再說什麽。
寧歡看着她牌子上寫着“葉赫那拉·徽月”。
果然是個正兒八經的滿洲格格。
*
一衆秀女在禦花園等了小半日,有內務府的太監來讓秀女排好次序。
這便意味着即将觐見皇上皇後。
雖然是外八旗與內三旗一同選秀,但畢竟身份有差距,內三旗的女子們要先等外八旗選完了才輪到。
柔惠是漢軍旗秀女,在寧歡前頭觐見。
她走之前回頭看了寧歡一眼,寧歡悄悄朝她眨了眨眼。
柔惠抿唇回以一笑,心中的緊張似乎也沖淡許多。
又等了些時候,便輪到內三旗。
秀女們被分成五、六人一排,一排一排地入內觐見皇上皇後。
寧歡被分在第七排,第三名。
她低垂着眉眼,随着同排的秀女們緩步走入延晖閣。
敬事房的太監高聲唱喏:“第七排秀女恭請皇上皇後閱看,第一名秀女……”
閱看之時只站不跪,便是到了皇上和皇後跟前也不必行禮請安,皇上皇後看完自會有旨意。
寧歡一直垂着眸,前兩人都被撂牌子,她只盼着自己也能被撂牌子。
“正黃旗內管領清泰之女魏氏寧歡,留牌子!”
寧歡心中嘆息,她竟還有心思一邊想大昭寺的佛祖果真不靈驗,一邊跪下行禮:“奴才多謝皇上皇後隆恩!”
“起來吧。”
嗯?
她恍惚聽見一道略顯熟悉的嗓音,聲音溫潤而清越。
她猶豫着,起身時悄然用餘光瞧了眼,這一眼卻讓她懵了。
她已顧不得失不失儀,又飛快地瞟了一眼那人身旁的皇後。
果然是那熟悉的二人。
而皇後發現了寧歡在看她,擡眸看着她,笑意溫柔。
寧歡下意識地抿唇微笑,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正正與他對視上。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呢。
寧歡忙低下頭去。
最終這一排只有她被留牌子。
*
待寧歡走出延晖閣,不自覺地擡頭望天。
天倒是依舊湛藍,晴空萬裏,但她的心卻沒這麽晴朗。
原來羅老爺的羅是愛新覺羅的羅,富察姐姐的富察是富察皇後的富察。
而她……
學了多日的規矩,如今的她對清朝的規矩也算了解。
皇帝若是為皇後或是頂頂寵愛看重的寵妃娘家擡旗,會直接擡入鑲黃旗滿洲,成為皇室眷族。若是漢姓,姓氏後面就會加上一個“佳”字以示區分與榮耀。
或許孝儀皇後姓魏佳氏并非是她本姓魏佳,而是因為後來擡了旗。
但寧歡依然不确定自己會否成為歷史上的那位孝儀皇後。
皇後啊,她可真是不敢想,不敢相信。
她竟還有心思胡亂想着,說不定孝儀皇後會是她那一心盼着“高飛”的堂姐魏燕錦呢。
寧歡這般想着竟笑出了聲。
虧她之前還想着抱令貴妃的大腿,原來要抱的不是令貴妃的大腿而是皇上的大腿。
如圭如圭,她恍然——圭者,瑞玉也,上圜下方,以封諸侯。圭是古代帝王舉行典禮時拿的一種玉器,諸侯朝見天子亦是執圭。圭,便是象征帝王之意。
呵,如圭如璋,原來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寧歡也在努力假裝溫柔呢。
沒想到熬了個夜改得還挺快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進步orz
求收藏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