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木質樓梯上趴着的幾只大狗呼呼睡着了。
連蕭只好兩手插着褲兜,穿過塗鴉牆,從前臺大廳邊上的樓梯,繞個遠路上二樓。
他微微駐足,看到樓梯兩旁的牆上貼滿了照片,都是客棧老板以前背包旅行時拍的。
老板留着一臉胡渣,一張坐在冰川上海釣,一張俯視斷崖下的森林,綿延的山脈成了他身後的畫布,戈壁灘上的黃沙挑染了他一頭利落的短發。
看着挺像一回事的,連蕭決定明天也不刮胡子了。
到了二樓,是咖啡屋。
咖啡屋裏擺滿了書架,放着各種跟旅游有關的雜志和印有麗江各個景點的明信片,牆上挂着幾幅畫,連蕭掃了一眼,便看到了那幅粗麻褲畫的雪山。
他踱步過去,微博拍下的時候,這幅油畫已經差不多完工了,現在又上了點色,白色的雪山,金色的頂,一片紅瓦雕琢的屋檐,整幅油畫色彩依然明亮,糅合在一起格外和諧。
連蕭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朋友圈,添加文字“毛病畫家的大作”。
“你支付版權費了麽?”
他剛發完,身後有一個聲音傳來,他回頭一看,油畫君站在那裏看着他,顏色一樣明亮。
連蕭故作不知情裝傻:“啊?這幅畫是誰畫的啊?我要把錢給誰?作家本人在嗎?”
油畫搖搖頭:“你得燒點冥幣。”
連蕭:??
油畫湊近自己的畫,眼神從紅瓦移到雪頂,長長的睫毛眨了眨:“你還不知道吧,這幅畫的作者是夏加爾。”
連蕭:“……”
“別逗了,夏加爾來過麗江嗎?”
“夢裏來過吧。”油畫笑了,又給金頂鍍了層金色。
廖冉找連蕭幫忙把燒烤架子扛到天臺上。
燒烤趴隔幾天弄一次,這些天燒烤架剛好搬到樓下洗了一遍。
連蕭一只手就能把它拎起來,不重啊,這位夏加爾先生身體那麽弱?這都扛不住。
他瞥了瞥廖冉,個頭跟自己幾乎一樣高,手臂的肌肉線條很明顯,比微博裏看到的還要稍稍硬朗那麽一點兒。
連蕭再确認了一遍,t恤下的胸肌确實是有的,該不會是蛋□□吃出來的吧?
他嘴角一勾,有點得意地握了握拎着燒烤架的手,他袖子往上拉着,露出整條手臂,拳頭一握,肌肉跟着緊繃,有那麽點兒示威的意思。
男孩間無聊的攀比游戲,我就是比你強那麽一點點。
廖冉只是挑挑眉,這身肉不錯,他可以,然後漫不經心道:“我的手是拿來作畫的,不是用來幹粗活的。”
“哦?”
連蕭低頭掃了眼他手裏拿着的幾個醬料刷子:“那這些算什麽?我的主烤官?”
廖冉歪了歪脖子:“刷料跟畫畫其實是一回事,只是畫的地方和上的色不同罷了。”
連蕭:“……”
天臺上聚集了不少人。
這些年輕人有的是客棧的義工,來這裏做上幾個月,客棧包吃包住,給些小獎勵。
他們不為錢,就圖着玩開心。
連蕭把燒烤架放到一旁的角落,他擡眼,發現雪山就在視野的正前方,油畫作畫的地方。
若要說身臨其境和看照片有什麽不同的話,連蕭覺得眼前的雪山更真實,一樣的白如凝脂,餘晖照耀下的雪山更顯莊重。
而油畫筆下的雪山,蒙着一層畫意,是他腦海中的世界照進了現實。
連蕭沒來之前,一直在猜測,這個畫家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從照片中他裝逼的穿着就能猜出個三五了,絕對不文青,有那麽點小驕傲,來了見到之後,連蕭更加确認了自己的猜測。
裝逼直接把自己裝死過去,夏加爾的名號都扣自己腦袋上了,能像他這麽吹破天的,恐怕真沒幾個。
連蕭靠着圍欄,抽出一支煙,他拿煙敲了敲煙盒,遞給廖冉:“抽一支?”
“謝了。”
廖冉伸出修長白淨的手,把煙塞進嘴裏,微微朝他的身體靠過去。
連蕭掏出打火機,左手伸到煙的一邊想擋擋風,指尖卻不經意間碰到了對方的臉。
滑滑的,有點涼,皮膚細膩,觸感一流。
他心裏怔了一下,看到油畫也擡起眼簾,兩人對視了一秒,油畫沒說什麽。
連蕭打起火機,替他把煙點上。
連蕭其實有些慌張,故作鎮定地不讓手發抖,為了轉移注意力,視線往下移,卻又看到油畫露出來的一丁點兒鎖骨,操。
廖冉待他垂下眼睫時,嘴角微微彎了一下,他吸了一口,吐出煙霧,問:“用的什麽香水啊?味兒挺騷包。”
連蕭抽出另一支煙,給自己點上:“不是,一運動品牌的沐浴露飄出來的味。”
他在說謊,這香水是啥連蕭自己也不知道,他沒有用香水的習慣,這瓶是一個學妹送他的生日禮物,他一直沒用,積灰了許久。
快畢業了,不想帶着回家,丢掉也不禮貌,于是就趕緊用了。
剛用那陣子,他當成防蚊液來噴,香精版的,味兒特別足,整棟樓的人都能聞到。
他宿舍裏的那幾個,表演得極為誇張,推開宿舍門就張大着嘴呼吸,喊到:“香!太他媽香了!一股濃濃的虐狗味!”
廖冉也沒說啥,他就是笑了笑。
空氣中檀木的清香夾着一絲地中海的清新味道,有點兒甜甜的柑橘味恰到好處又不顯得跳脫,雪松和香根草隽永的氣息襯得連蕭整個人看起來很那麽三個字。
廖冉一皺眉,男朋友。
連蕭兩手撐着圍欄,右手指間夾的煙飄出一縷青絲,風經過時攪動了它,他側着頭,目光深處是山脈的另一頭。
“你烤一晚上肉,能拿幾個錢啊?”
連蕭轉頭看着他,把煙塞嘴裏抽了一口,臉上帶着一抹淺笑。
廖冉左手臂的手肘往後彎曲,手肘撐着圍欄,風把他的白色t恤吹動,像是蕩起的一層漣漪。
“也就夠填飽肚子的,”他也啄了一口煙,“等哪天技術熟練了,我就到外頭擺攤去。”
煙氣随風四散,兩人間仿佛隔了一層紗。
“你是不是這裏的正式員工?”
廖冉搖頭。
“義工?”
“也談不上,就幫幫忙,老板是我朋友。”
“哦。”連蕭移開眼睛,眼前的人幾乎跟着風融合在一起了,廖冉是逆風而站,那飄起的發絲,白t恤,還有那條粗麻褲,跟着風走了一段,勾出了他腿部的輪廓,哪裏是關節,哪裏是大腿根部,哪裏是胯,連蕭看得一清二楚的。
我的天……
“難怪你沒住員工宿舍,”連蕭咳了一聲又說,“你該不會還要付房費吧?”
“當然不用。”
廖冉眼睛微微眯着,長而濃郁的睫毛像一支畫筆,在連蕭心中勾勒出什麽叫淡淡如煙的少年。
“那為啥跟我擠一屋?我還得付房費?”連蕭茫然。
“你倒黴呗,”廖冉輕笑,“原本那屋不怎麽住人的,西曬厲害,住着沒那麽舒服,以前當庫房的。碰巧你下單的時候別的房間都有人訂了,就安排到了我那屋裏。”
“你怎麽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廖冉臉上笑容更甚了,他抿着嘴,兩眼睛看着有點兒無辜:“我值的班,我安排的。”
“操。”
連蕭也笑了。
後來訂了房的客人取消了訂單,一個要來做畢業旅行的學生團,因論文沒弄好被老師抓到不放,只好取消行程。
正好也是廖冉值班。
房間空出一大片,他挂了電話後,猶豫要不要把連蕭的房間調整一下。
可看着連蕭app上那個有點兒臭屁的頭像,拽拽地歪着頭,下巴微擡,一只手抓住衣領做解扣子狀,廖冉便決定,你還是繼續跟我擠一屋吧。
夜色降臨。
古鎮的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火,熱鬧非凡。
連蕭幫廖冉把燒烤架子架好,旁邊又搬來了一張桌子,上面幾個大盆,裏面全是串好的牛肉,烤腸,雞翅和雞胗。
一股耗油味飄來,蓋過了他的香水味,他兩邊袖子都卷了起來,幫着把醬料油碟什麽的全部擺好後,廖冉才想起一件事。
“你……貌似不用在這裏幫忙,你是付了錢的老板,是上帝。”
“啊,對哦,”連蕭反應過來,“上帝餓了,你替上帝烤一串雞翅吧,沒吃晚飯,餓得慌。”
“成,”廖冉答應到,“上帝您先到旁邊好好休息着,小的烤好了立刻給您送過去。”
天臺很大,燒烤架的地方是一處拐角,一邊通向前臺的方向,俯身能看到院子裏的世界地圖,另一邊搭了頂棚,當做露天活動室用。
頂棚是透明的,麗江的夜空若是晴朗,能看到一望無垠的星空,繁星點點,灑滿天際。
那裏布置着一個小型舞臺,幾個中型音響,一張高腳椅子,和一根麥克風支架。
邊上挂着一張白布,投影用的。
這裏既能唱歌,也能看電影。
頂棚一旁是一個玻璃房,裏面是客棧的酒吧,此刻陸續進去了幾個人,點着彩色的燈,整個玻璃房亮堂如同斑斓的萬花筒,看着一眼就醉了。
連蕭來到舞臺對面的沙發坐下,掏出手機,一邊跟人胡扯,一邊等他的雞翅。
他發的朋友圈,有人點了贊和評論。
【連哥啥時候會欣賞油畫了?】
【畫得不錯啊,話說你在那遇到漂亮妹子沒?老子要看美女!】
【對對,我要看人體,不要風景。】
……
連蕭啧了一聲,這群逼真粗俗,懂不懂欣賞藝術?!
夏加爾!懂嗎?!
這時候時間還沒到晚上八點,廖冉是提前上班給他烤的雞翅。
他一共烤了四串,醬料塗得很足,遞過來時,連蕭便聞到了一股很重的醬料味。
他咬了一口,偏鹹了,口味有點重,不過自己太餓,他沒計較太多,三下五除二,兩串雞翅一掃而光。
廖冉坐在他邊上的沙發扶手上,粗麻布被壓着,扯出他臀部的線條。
連蕭咽了咽口水,太鹹了。
“還要麽?”廖冉還吃着第一串,他遞來手上的另一串,微微皺眉,味道不咋地,于是猶豫了一會兒,“要不我再替你烤別的?熱身,手沒剎住,料放多了。”
“敢情醬料錢不用你出,你就撒了歡地下,”連蕭不介意地接過來,咬了口最上面胡了邊的雞翅,“湊合着吃吧,這位選手,等下其他上帝來了,請手下留情。”
廖冉不好意思地一笑:“遵命。”
燒烤趴八點準時開始。
客棧裏一個略胖的女生抓起麥克風,喂喂了兩下,運用丹田開始廣播,聲音洪亮如同洪鐘:“燒烤派對馬上開始啦!大家快到三樓天臺搶啊!”
廣播借由音響傳遍整個客棧,跟打了一聲悶雷似的,把連蕭吓了個激靈。
不一會兒,還窩在房間裏的男男女女,推門出來,叽叽喳喳地往天臺上跑,跟剛從監獄裏放出來似的。
這兒很快就熱鬧起來了。
除了烤肉,還有付費的酒水。
沒有酒水談不上趴。
工作人員擺着一張圓桌,上面放了一張打印的付款二維碼,還有一張價目表。
啤酒一共好幾款,每一款的價錢都不同。
大麥啤,黑啤,青稞,風花雪月……
自取,自覺掃碼付款。
廖冉起身:“我要回工作崗位了,烤好的有人送過來,你自個兒玩一會,想我了就去煙火闌珊處找我。”
“好吧,我是肉食性動物,想吃肉了我就去找你。”
“好啊,随便你吃。”廖冉擺擺手走了。
連蕭笑了笑,揉揉鼻子,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身形挺拔,屁|股挺翹,這身肉啊,連蕭啧了幾聲,太撩人,我是很想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