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淺嘗辄止
淺嘗辄止
當你意識到父親不是一個好丈夫的時候，母親或許也不是一個好母親。
她或許會屈服于父親來自拳頭的威嚴、來自孕期的威脅、來自孩子的軟肋、來自長輩的指責、來自家人的教誨，從而不得不順應命運的安排。
這個道理秦黛雪長大後才懂，但是她已經在父母的思想中浸淫太久，她已經意識不到哪些方面出了問題。
她在工作地點上面妥協過一次——父母一致認為去最南邊工作離家太遠，于是她選擇留在北方——于是他們理所應當地認為還會有第二次。
不過現在，她有了最棒的參考者。
比起她，計榕叛逆得更徹底，因為他更是舊觀念的受害者。
“你不要在外面亂搞，懷孕了會讓家裏丢臉”這句話，在小時候，他根本想象不出會是他母親對他說的。
這句話令他印象深刻。
他從大吃一驚，到無地自容，再到憤怒，花費了兩年時間。兩年後他才明白，原來在父母眼中，男孩和女孩真的不一樣。
起初他想向父母證明自己和以前沒有不一樣，不過，他的努力沒有任何成效。
于是他做出和姐姐一樣的選擇。
創業的事他從來沒有跟家裏人說過，就連借錢的表哥都不知道他拿了錢沒有花掉，而是将每一筆都攢起來。
創業的錢主要是他從小到大攢的，自從不再受優待後他的零用錢比以前少，好在他家境富有，成績優秀，父母也不是那麽苛刻，該給的生活費從來不會缺。他買的衣服從名牌到普通小店，運動鞋不再趕大幾千上萬的挑，中間省下不少錢。
大學每個暑假他都去實習。每年去的都是不同的律師事務所，所有律師事務所給的月薪都不夠他一個月打車的路費。
他是去學習的心态去的，借着臉蛋和甜言蜜語，瘋狂吸收前輩的工作經驗，最後他決定深入研究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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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條例複雜繁多，對于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來說，吸收如此多的知識堪稱折磨。
計榕未曾得到喘息之機，而屬于omega的困境已然追上他的步伐。
潮熱期。
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時，計榕恨不得把肚子剖開，扯出裏面本不該屬于他的器官。
憑什麽為了生育需要就可以創造出非自然的人類？為什麽男人也能生育？
沒有藥劑，他只能把自己關在omega專用的單人宿舍裏。每當外面有人路過的腳步聲，他都緊張地縮成一團，但願那個人不是alpha。
但願，潮熱期時，永遠不會有人敲門。
大學裏有針對AO性別的講座，強制要求omega參與。于是計榕知道世界上還有命運伴侶這種東西。具體的科學解釋他不關心，他只希望不要遇到對方。
然而看到秦黛雪後，他懊惱地發現，對方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惡。
她有成熟開朗的一面，也有不為人知的冷淡固執，整體來說，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性，也是一名善良的alpha。
逗弄她的感覺，有些令人上瘾。
不知是不是潮熱期還沒有完全消退，一想起她，計榕會連帶想起她在床上的眼神，像沉迷于鮮肉的大貓，因沒有搶到最美味的那塊肉而焦急、不滿。
她的溫柔令他渾身發麻。
那晚秦黛雪借口洗澡狼狽地道了晚安，轉身就在浴室裏發呆半小時。
她意識到自己掉進計榕的圈套——那種關系，似乎正是計榕一開始提過的，paoyou。
她沒有看錯人，計榕雖然是男性omega，但确實有玩弄alpha的天賦，一點點甜言蜜語，就讓人忘乎所以，喜不自禁。
不過，如果對方不是真心，對她來說也算好辦。等應付完家裏人，他們倆就該結束關系了。
從早上那通電話起，父母給他發了十幾二十條消息，都在問他身邊突然出現的人是誰，母親隐晦的打聽這個人是男是女、是不是omega，并再次提出那個相親對象是女omega，比男omega更适合她，因為男omega難管。
也該讓計榕出面頂一下了。
秦黛雪打定主意，松了口氣，也有些失落。
為免自己反悔，她當即給計榕發了消息。
【對了，下次節假日你得假裝我對象，給我家裏人看看。】
她等待着。
過了五分鐘，那邊傳來回複。
【多遠，幾天？】
【不遠，兩天就行。】
【好。】
計榕輕輕哼着歌劇的曲調。
下次節假日還有半個多月，公司半個月可以做好淨化，網絡設備找人調試不需要多長時間，也就是說節假日後就可以開業了。
他已經在那些社會青年面前刷夠了臉，等之後開業，那些人大概會是第一批客戶，然後得把那位關系好的律師挖過來，還得開個網絡直播快速拉人氣……
多年的夢想即将走出第一步，他在水仙與清茶的環繞中酣睡，期待着光明的未來。
臺風過後的第二天，天晴了。連續半個月再沒有下雨。
城市的溫度再次上升，辦公樓外看不到多少人。
這一天下班後，秦黛雪抱着零零散散的私人物品，于人群最後走出辦公樓，進入地下車庫。
她低着頭，考慮要不要馬上找下一份工作。獨立接單有風險，而大城市容不下長時間休息的工作者。
某一輛車的車燈朝她閃了閃。
那輛車的車牌號有些熟悉，是計榕。
他降下車窗，跟她打招呼：“晚上好，恭喜離職，要不要出去吃飯？”
“好啊，去哪兒？”
信息素的氣味變淡了，看來潮熱期的影響已經消退。
“我預約了餐廳，地址發你。”
她把剛才的問題抛到腦後，回過神來已經跟計榕來到一家相對偏僻的餐廳，坐在紅木椅上吃粵菜。
粵菜清淡，食材新鮮，适合北方人的口味，又比北方菜更精致，口味獨特。
“慶祝之外，我來找你問問，明天我要做什麽？”
秦黛雪停下筷子思考了一番，“……什麽都不用做，用對待陌生人的态度就可以了。”
“為什麽？”計榕問，“既然你媽媽還會給你打電話，你們的關系應該沒有差到那種程度吧？”
“她喜歡自我感動，而且信奉‘血濃于水’，認為她都是對我好，我總有一天會理解她、感恩她對我的幫助。而且，她确實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所以我們表面上還過得去。”
秦黛雪看着計榕，筷子戳進鮮美軟彈的牛肉丸。她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她的家庭關系。經歷過的人自然會懂，沒有經歷過的人一輩子都難以理解人為何會對和善的父母如此苛刻。
不過計榕應該會懂。
計榕挑眉：“我對陌生人的态度還不錯。”
車票是早就訂好了的，第二天上午八點，兩個人帶着身份證來到高鐵站，坐上大約三小時，離開高鐵站後再坐半個多小時地鐵，就到了秦黛雪父母家。
他爸媽住的是單元樓，從牆磚顏色和牆角被水浸泡變色的痕跡可以看出這棟樓至少有十年的歷史，樓頂隐約可見的幾根野草更彰顯出老小區獨有的氣質。兩人沒帶多少行李，各背一個包，輕輕松松站到家門前，按下門鈴。
秦黛雪提前通知過父母今天會帶人回家，想必父母也做好了準備。
很快門內傳來腳步聲，門很快打開，站在門後的母親露出一張與秦黛雪有五分相似的臉，笑容滿面地迎上來，“回來啦！你對象呢？”
秦黛雪退開一步，讓母親看清楚計榕的模樣。母親将計榕上下打量一番，笑容淡了，對秦黛雪說：
“長得是真好看，不過他比你高一截啊？”
秦黛雪故意回答：“男人比我高，有什麽問題？”
“可是他不是那什麽……”
母親瞥着保持微笑的計榕，到底沒好意思繼續點評人家的外形，重新挂上笑容，熱情邀請兩人進門。
炖雞的香氣撲鼻而來，秦黛雪皺了皺眉，忍住嘔吐感。
她确認為alpha後，家裏人曾擔心她身高不如意，特地想辦法給她補營養，便從老家尋了偏方，讓她每周吃一整只特制的雞，連續吃了一年後，她聞到雞味就想吐。然而逢年過節，母親依舊會端上一鍋雞作為主菜，還喜歡夾給她吃，若她不吃，還感到奇怪，“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吃雞肉？”
每次如此，簡直像樣板戲，當着親戚的面演一出母親的慈愛，過後依舊不記得她早就不愛吃了。
父親坐在客廳裏看電影。
秦黛雪和計榕走過去，他便招呼二人坐下。他倒不在乎身高外貌，只問計榕今年多大，做什麽工作，老家在哪兒，家裏是做什麽的，有幾個兄弟姐妹。問完大概是對計榕還算滿意，便轉頭問秦黛雪：“你們談了多久？”
“好像是三個月？”秦黛雪随便報了個數。
“有小半年了，”計榕騙了人，對秦黛雪眨眼睛，“我們上班的地方很近，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哦……那住的地方近不近？”
“還算近。”秦黛雪說。
父親立即建議：“大城市的房租挺貴的，你們要是感情穩定，完全可以住一起，省點錢。”
“……”秦黛雪沒告訴父母攢錢買房的事，甚至沒告訴父母她的收入水平。
“其實我們現在已經在商量住一起了。”計榕說。
秦黛雪看着他臉上自然的笑容，忍不住戳戳他的手背，悄聲問：“我怎麽不知道？”
計榕以手擋住嘴唇，朝她做口型：“當然是我編的。”
他笑容甜蜜，在外人看來簡直就是在和對象聊親密私語。秦父越看越放心。
他倆不像在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