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心難言
真心難言
天亮了，風暴不知何時已經停息。折斷的樹枝，成堆的垃圾，城市到處可以看到狂風肆虐的痕跡。
房間裏也一片淩亂，兩人躺在一張床上。
秦黛雪早上七點鐘不到，接到母親再次打來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那邊沒有再說相親的事，母親帶着壓抑不住的竊喜，問她：“你是不是有對象了？”
有一瞬間，秦黛雪想把手機摔碎。
但在她忍着怒火回複之前，旁邊伸出一支雪白的胳膊，揉着眼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早上好啊。公司找你有事？”
那邊母親立即嚷道：“我就說我昨晚上沒聽錯！你旁邊果然有別人在。是不是你對象？男的女的，做什麽工作的，多少歲了？”
“和你沒有關系。”秦黛雪冷冰冰地回複，挂掉電話，公司群彈出一條新消息，今早路況不好，上班時間推遲一小時。
她把手機設置成靜音，調整鬧鐘，準備睡到鬧鐘響。
止咬器依舊戴在她臉上，一夜過去，壓出明顯的紅痕，她半夢半醒的腦子轉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摘下。
絨毯暖洋洋的，意識沉浮中，身邊的熱源緩緩貼上她的大腿根和腹部，驚擾了她。
“做什麽？”秦黛雪扭頭。
計榕臉上帶着酡紅，看樣子昨晚睡得很好。
他露出一角的肩膀上帶有指甲不小心劃過的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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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着眼睛：“做。”
“我的潮熱期還沒有結束，還請我親愛的alpha，多在床.上陪陪我。”
……秦黛雪從未想過還有額外勞動。
或者說，她沒想到omega的潮熱期不是一次性能解決的。
這種私密的事情從來不會有人坦蕩地告訴陌生人，就算是生理課、科普節目上也說得很含糊，大多數普通人和alpha只知道omega有潮熱期，卻從未深入了解過。
畢竟那個器官沒有長在他們身體裏，他們無法通過只言片語感受另一方的災難。
“雖然你可能不覺得，但你的思想，某些方面依舊接近你的父母。”
秦黛雪收拾東西準備和計榕一起去上班，走到玄關處時，計榕邊穿襯衫，邊對她說了這句話。
“我不否認。”
秦黛雪知道計榕指的是什麽。
在思想傳統的家庭裏培養出來的孩子，自以為能夠擺脫父母的陰影，實際上在某個瞬間會驚覺自己說了和父母一樣的話、做了一樣的選擇。
她的幸運在于早早察覺了潛移默化的可怕，剛成年就開始為展翅做準備。
但有些方面，比如旁人不好意思教的“性”觀念，多半還是會繼承父母的态度。
她在“性”方面就偏保守，計榕比她大膽，他不認為這種事會對他的未來造成足夠大的破壞。這只是他經歷的一部分，僅此而已，而她處處猶豫，擔心會給計榕帶來傷害。
因為她的父母從知道她是alpha起就在向她強調，“你是alpha，以後要保護omega，絕對不能傷害弱小”，仿佛omega天然需要alpha的保護。
她在上車後，詢問了一句：“會痛嗎？”
計榕在副駕駛，聞言托着下巴微笑：“你猜？”
秦黛雪在他身上嗅到自己和他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
棉花糖般柔軟香甜的氣息沒有絲毫攻擊性，想來應該是不痛的。
上班時間，收回車鑰匙，剛坐下，經理板着臉，背着手，手裏夾着文件夾，朝秦黛雪走來，把文件夾封面的字展示給她看。
是公司的考勤表。
這公司上下班都需要打卡，按早晚兩次打卡之間的時間算工時，而且工時要求不低。如果有一天忘了打卡，就意味着要麽拿不到全勤獎，要麽周日主動加班補工時。
經理把考勤表翻開，指着秦黛雪的那行，陰陽怪氣道：“最近下班時間都挺早啊，家裏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秦黛雪回怼：“沒事就不能按時下班？”
“沒事回去那麽早幹嘛？”經理詫異得理所當然，“公司給你開那麽高的工資，不就是為了讓你全天候維持服務器穩定？你當然要一直守在崗位上。”
“不是有人幹這活兒麽？”秦黛雪指着自己名字下面的那個人，“你們特意招來做維護的孫俊。”
經理把頭一撇：“咱們這麽大的公司，他一個剛畢業的人，怎麽可能做得好？”
秦黛雪冷笑：“別怪人家做不好，要怪只怪崗位工資開低了，招不到經驗豐富的人。”
“整個公司就你們搞程序的工資最高，還嫌棄工資低？”經理一臉匪夷所思，“行，你這尊大佛我們請不起，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自己收拾東西走人！”
周圍同事看似在認真工作，實則手指頭已經停下了，豎起耳朵，偷偷摸摸瞥着這邊。秦黛雪往旁邊看了一眼，說：“開除？我這個月的工資，還有N+2，15號發給我，我保證走人。”
隔壁工位上，孫俊也一臉無奈。他和秦黛雪在工作上接觸比較多，秦黛雪幫他解決多少麻煩他心裏門兒清，她要是就這麽走了，以後他遇到沒接觸過的程序錯誤就得閉門造車了。
他很想站出來打圓場，但坐椅挪了挪，最終還是不敢。
經理是公司大股東的小舅子。
得罪他絕對沒好處。
有人咳嗽了一聲，經理轉頭正要看是誰，結果就看到總經理站在半開放式辦公室的門口，背着手，撇着嘴，嘴角法令紋深陷。
經理指着秦黛雪說“既然你要走，我就通知人事部辭退你”，迅速離開辦公室，臨走前還給了總經理一個尴尬的笑臉。
午休時間，秦黛雪在樓下西餐廳吃番茄牛腩意面配水果沙拉，餐後再來一杯草莓果醬冰激淩。
有時候怨氣需要通過食物發洩出來。
意面尚溫，冒出絲絲熱氣，她摘了眼鏡，端起草莓味的冰激淩，舀一勺送進嘴裏，感受它在溫熱中融化。
她記得經理為何針對她。
之前有次公司聚餐，大家都喝了酒，這個走後門上位的狗東西一直在跟她們灌輸“年輕人要努力”“不為公司謀福利誰會要你”“工資低一點沒關系，要把錢財看做身外之物”之類的屁話，借着酒勁，秦黛雪嘲諷了他：
“有時候努力可沒有關系重要，你說是吧經理？”
經理是個愛面子的人，臉色頓時挂不住了。
雖然大家私下都知道經理是靠關系進來的，但從沒有人當着他的面說。
業務部老員工王姐拍着秦黛雪的肩膀說：“哈哈，小秦肯定是喝醉了！我說小秦，平時看不出來，你這思想可不太正啊！”
秦黛雪沒說話，對着經理笑了笑。那夾雜着怪異的笑容讓經理屁股着了火，坐不下去，便說要去上廁所，半個小時沒回來。
摘了眼鏡之後，秦黛雪的眼型和睫毛完全展露出來。她攪拌着冰激淩融化的邊緣，冷不丁聽到一聲不确定的詢問：“秦姐？”
孫俊握着一杯咖啡，在秦黛雪旁邊站得筆直。
“秦姐，真是你啊。”
孫俊讪笑着放下咖啡在她旁邊落座，兩只手規矩地放在腿上，如同學生見了老師，“姐，你真要走啊？”
秦黛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我在這個公司待了三年，公司股權很穩定，所以曹經理是不會走人的。”
曹經理就是經常針對她的那位。
孫俊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既然曹經理不會走，那走的只能是她了。
他試探地問：“總經理不會同意吧？”
“難說。”
秦黛雪舀了兩勺。孫俊看她翻飛的手腕，手腕內側沒見過太陽，看起來白得發光。
她咽下草莓果粒，給孫俊解惑：“總經理和股東是老同學，兩重身份下，他不太可能駁了股東的面子。”
“哦……”
孫俊看着秦黛雪的臉色，沒有繼續問下去。
夜晚，回到家，秦黛雪坐在辦公桌前，打開臺式電腦裏的編程軟件，開始敲敲打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