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擔心
擔心
天樞峰的人，都很讨厭謝喬。
但她不過是送蘭草。
又沒有做錯什麽，謝喬可不願意平白無故遭受窩囊氣。
“至于這株蘭草，則是您的徒兒清窈上次路過蘭苑，見到此株便非常喜歡，托我送來天樞峰。”謝喬神色平和。
少女不疾不徐，“正如長老所言，蘭花性情高潔，不染污濁，世上當真能有幾人配得上？”
頃刻間，曲聞鶴的臉色陰沉了幾分。
曲聞鶴冷冷望着眼前的少女。
他一貫以蘭自居，謝喬這番話，與當衆指着鼻子罵他又有何異？
謝喬這個晚輩，不過仗着有長虞的幾分偏愛，性子如此恣肆，竟敢這樣對他說話！
曲聞鶴的臉色，登時難堪萬分，“長虞平日極其寵愛你，将你慣得無法無天。”
“長老教育的是，”謝喬乖乖認錯，“只是人如蘭草，并不是想要它如何便能如何的。弟子資質愚鈍，師父雖氣惱，卻也知道凡事不能強求。”
曲聞鶴連連冷笑，眸光犀利如刃，“我竟然不知你如此牙尖嘴利。”
謝喬無非就是諷刺他。
無論他再怎麽苦心竭力，天樞峰仍不能長出更好的蘭草，峰內不過是一衆凡品。
曲聞鶴心中始終有一個刺。
長虞的掌教之位，是他心念已久的。
“長老，晚輩愚鈍，心直口快，不過是一己之見，若言語不當，還望長老包涵。”
謝喬一貫識相，見他表情陰狠，急忙道歉。
“師父。”一道輕柔的女聲傳來，帶着一股十六歲少女特有的天真活潑。
戚清窈笑吟吟道，“謝師姐也在，不知師父在指點什麽呢？弟子能夠洗耳恭聽一番？”
謝喬循聲望去，戚清窈笑意盈盈，身姿窈窕，正緩緩走來。
冷面少年，則乖乖伴她身側。
少年看到謝喬，黑漆漆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絲詫異。
“清窈，天樞峰的雜事，你和無晦都忙完了？”曲聞鶴皮笑肉不笑。
戚清窈笑着道歉，“徒兒多言，師父勿怪。”
雖然被曲聞鶴當衆斥責，她并不生氣，相反，心中卻愈發好奇。
到底是誰惹曲聞鶴生氣了？
曲聞鶴是一個虛僞嚴苛的人。
現下，老狐貍被逼得跳腳，甚至大動肝火。
不再披一張清心漠然的假皮。
戚清窈微翹起了嘴角，心情頗好。
謝喬才是罪魁禍首。
不經意間，她瞥到了謝喬懷裏那株漂亮的蘭草，眸中閃過了一絲錯愕。
謝喬竟真的将蘭草送了過來。
那日蘭苑，她一時興起便為難謝喬。
讨要蘭草是其次，戲弄謝喬才是真。
可是，謝喬卻不好捉弄。
戚清窈一時間興致全無，還賞什麽蘭草？
長虞讨厭自己，謝喬與自己有嫌隙。
這件事情她本就沒抱任何希望。
戚清窈幽幽盯着謝喬，對于她這番假惺惺的行為嗤之以鼻。
少女面容白皙，長着一張極為漂亮出挑的臉，特別是那雙翦水秋瞳，猶如如雪山泉水，清透澄澈。
她懷中捧着一株蘭草，白色蓮瓣上還沾有露水。
一人一蘭草，美得像是一副觸之即碎的畫卷。只敢讓人遠遠觀望，不敢上前叨擾。
眼前的少女乖巧溫和，相貌絕倫，很容易讓人将一切美好的詞語用在她的身上。
就像一朵漂亮脆弱的荼蘼花，一不留神便會頃刻消散。
戚清窈覺得，謝喬真是單純得可笑。
她這番做戲，特地給自己送蘭草，何必呢？
戚清窈讨厭極了她的單純。
旁人污蔑她，孤立她，她卻仍能心平氣和。
仿佛什麽事情，都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可是，這張溫和的臉極具欺騙性。
皮肉之下，藏的卻是一具倔強到了極點的傲骨。
戚清窈眼眸中多了一絲玩味。
謝喬這人，不知該誇她直白誠實，還是該罵她蠢呢？
謝喬觸怒了曲聞鶴，一定沒有好果子吃。
她幾日前才被罰去洗劍，雜役房的半月處罰才結束不久。
要是又被這只虛僞的老狐貍責罰。
怕是有些慘吶。
戚清窈此次找曲聞鶴，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禀告。
“我和無晦師弟，接到了沈師姐的通訊令。”
戚清窈手中拿着一枚沾血的孔雀羽毛，那是天樞峰加急密函上面附帶的翎羽。
淩昭钰說話一貫簡扼，“沈師姐他們可能出事了。”
謝喬心中一抽。
此前，她心中隐隐生了一絲悸怕，才叮囑沈千宜萬事小心。
這才過了不足十日，沈千宜便用加急令求救。
而衆人都清楚，沈千宜一向行事穩重，雖然比不上林修檀，但也是衆弟子中的翹楚。
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會動用這種加急通訊令。
那縷寶藍色翎羽上的血漬讓謝喬眼皮直跳。
她擔心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謝喬問道，“林師兄呢？他也跟沈師姐在一起嗎？”
就算沈千宜抵不過長青谷中的妖獸，可是，林修檀行事穩重，修為又高。
謝喬不相信沈千宜和林修檀聯手，會被谷中妖邪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難不成，沈千宜和林修檀在谷中走散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只怕......
謝喬的心“砰砰”直跳，慌張和無措，如同潮水将她淹沒。
淩昭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黑眸灼灼，“謝師姐，現在事态緊急，沈師姐危在旦夕，你卻一門心思挂念林師兄？”
謝喬被他這番荒謬刻薄的話說得臉色微惱。
她有說過只關心林修檀一人嗎？？？
上一世，沈千宜在長青山被魔族之人殺死。
她擔心沈千宜與林修檀走散了，想要确認兩人是否待在一起，所以才問了林修檀的情況。
可是，怎麽到了淩昭钰的嘴裏，謝喬便成了一個只在乎兒女情長、不關心大義的狹隘女兒家？
淩昭钰這人，怎麽曲解她的意思？
“師姐，林師兄無礙。”戚清窈說道，“只是沈師姐見情況危急，不想坐以待斃下去，便用加急令告知。”
“那就好。”謝喬蒼白的神色稍稍緩了幾分，她緊懸着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
沈千宜的處境，還不算太糟。
一切都還有救......
重生以來，謝喬面臨窘境被人奚落之時，都是沈千宜在默默幫助她。
對她好的人，她一定不能像前世那般辜負。
淩昭钰臉上的笑意愈發明媚，只是眼中卻毫無一絲溫度，“倘若林師兄知道，謝師姐如此關心自己，只怕是會感動不已的。”
謝喬蹙了蹙眉，她與淩昭钰的恩怨，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
少年對于自己的厭惡，根深蒂固。
謝喬好脾氣為自己辯解道，“淩師弟慎言，我只是害怕沈師姐與林師兄不幸走散，才問了一句，師弟不要無端污蔑我。”
戚清窈也是覺得匪夷所思。
一貫淡漠的淩昭钰，今日卻一直針對謝喬。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一日兩人的恩怨。
她笑着替淩昭钰說道，“無晦師弟一時心急失言。師父和諸位長老們自會商讨，我們這群小輩，争執沒有什麽意義。”
“不錯。”曲聞鶴盯着手中的翎羽，神情繃緊。
他擰眉道，“長青谷兇險，我立刻便與衆位長老商議，增派人手前往長青谷。”
事已至此，謝喬不宜久留。
她将蘭草交到戚清窈手中，便向曲聞鶴行禮道，“弟子告退。”
“謝師姐，”戚清窈慎重接過蘭草，笑得開心，與她客套道，“你不辭辛苦，清窈感激不盡。”
待人離開，只剩下淩昭钰和戚清窈兩個人。
“師姐，她心壞，你不要與她走得太近。”淩昭钰皺眉，少年清冷的眸中滿是擔憂。
淩昭钰總害怕，他不能護戚清窈周全。
“無晦師弟，不能這樣說喬喬師姐，她人很好的。”戚清窈笑容溫柔。
戚清窈心地簡單，淩昭钰不忍心将謝喬的話重複給她聽。
“我就是惡毒，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護得了戚師妹？”少女笑得輕蔑。
少年眸底騰起戾氣，只要謝喬敢對師姐不利，他絕不輕易放過。
外門雜事多，晚上，淩昭钰要去砍柴挑水。
這是每名外門弟子都要做的事情。
清心殿多了一盆蘭草。
這株蘭草，本就是戚清窈求來讨好曲聞鶴的。
曲聞鶴是大長老，地位雖不及長虞，但假以時日，掌門之位，一定會是曲聞鶴的。
戚清窈暗下決心，她要成為整個靈虛門最尊貴的弟子。
***
長老閣增派人手，動身前往長青谷。
此次前去的弟子，以天樞峰、逍遙峰和五味峰為主。
除了戚清窈、淩昭钰、蘇如柳和尤乘風等人外，還派有其他峰的幾位弟子同行。
可到了出發那日，衆弟子卻發現，人群中竟出現了一個礙眼的家夥。
謝喬。
她竟然也來了？
短短一個月，謝喬卻總做一些讓人驚詫的事情。
整個人也好似與先前不同。
“她也要與我們一起去嗎？”
“她能幫什麽忙？”
不是衆人瞧不起她。
她修為只有築基期，去了不是拖後腿嗎？
上一次，戚清窈舍命救她，謝喬僥幸撿回一條命。不然，憑她的三腳貓功夫，早就命喪噬魂獸之手。
“長青谷此去兇險，長虞掌教竟然舍得派她前來？”
“她自己不想來，誰又能去強求她？肯定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 确實，謝喬性子倔強，不喜歡做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
可她修為差，為什麽要自讨苦吃？
“不是呀，丹浮長老特意推薦的。”一名靈劍堂的弟子見衆人越扯越遠，忍不住道破真相。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瞬間喧鬧。
“什麽？丹浮長老推薦的？”
“可她幾日前不才被丹浮長老罰去洗劍嗎？”
“那個長老一向古怪，咱們怎麽清楚？”
不遠處，少女緩緩走來。
少女嘴角噙一抹淺笑，面色從容，沒有任何不情願。
衆弟子一頭霧水。
淩昭钰抱臂，冷冷目睹一切。
謝喬這個蠢貨，入了長青山，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可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長青谷距離靈虛門百餘裏，雖路途遙遠，但衆弟子外出歷練，路過長青谷無數次。
他們對這座令外界談之色變的山谷并不陌生。
他們輕車熟路，找到一條最近、最安全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