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宋輕一進到院子,便發現院門沒關。
院子鐵門大大的朝向兩側,腳下草地被雨打的矮了一寸,視線順着中心的石板路延伸向外,正好可以看見對面的大號狗棚。
雨不停歇打在狗棚上,被打碎的雨滴往四周跳出來又落下去。看起來雨不大,可能是因為在樹下,樹葉擋住了一些。
葉子也把棚頂遮住了。
腳邊觸及到一片濕潤。
宋輕低下頭,是濕掉的球球在蹭她。
它背上濕了一片,宋輕想把它抱起來免得它受雨又被拒絕。
球球焦躁地轉了一圈,朝樹那邊喵喵叫。
樹那邊到底有什麽……
“好的好的,知道了,我們過去看看。”宋輕很無奈。
她撐着傘,踩着拼接石板朝前走。到大門邊,她停下了腳步。
那樹底下,好像……有個人?
這樣的距離,宋輕只能勉強認清樹底下的人是蜷縮着的,姿勢有點眼熟,也不知道在哪裏見過。
這個人在樹下避雨?
好小衆的躲雨方式。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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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被雨水打得嘩嘩掉,雨勢漸長,像風暴一般的卷土重來。
宋輕和那個人隔着大概十米遠,她捏緊了傘柄,看向伏在她腳邊的球球。
這時候倒是不叫了。知道這裏有人?
算了,一只貓而已,它知道什麽。
雨聲漸大。宋輕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停下,貓也跟着往前走,停住。
那個人依舊蹲在那裏,宋輕都要懷疑人是不是在樹下暈了。
她朝對方喊了一嗓子。雨将她的聲調在半空拍成碎片,淅瀝的小的不行。
“欸!樹下不能躲雨!”宋輕喊。
應該能聽見吧。
此刻,一道雷打下來,天空仿佛被巨大的白熾光燈照亮,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可見,沒有遺漏。
雷打在了遠處,巨大的聲浪炸響在世界裏。
宋輕真實的,明确的看見了對面的情況。
那是一個男人。他沒有蹲在樹下,他蹲在那個特大號狗棚裏,抱着雙膝,用那張過分漂亮的臉看着宋輕。
一張完美的俊美的臉,碎發被浸濕合連成幾縷落在前額,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精致的發亮的雙眼,此時略顯無辜的垂落,薄削的雙唇輕抿,整個人無助又脆弱。
一副被雨打濕的可憐模樣。
宋輕心跳如擂鼓,她在光亮時刻有些分不清是心跳聲還是雷聲。
這個人居然在樹下……狗棚躲雨啊。不對!他居然在狗棚躲雨!
男人好像看見她了,手動了動,強撐着想從棚裏鑽出站起來。
但僵緩的動作和虛浮的腳步暴露了他現今的身體狀況。他的衣服全部濕了,布料緊貼在他的肌體上。可能是因為被雨淋了太久,他站起來的時候都搖搖晃晃的。
宋輕啓唇,又閉了嘴,“你……”
倏然間,她一手撐着傘,另一只手撈起球球抱在懷裏毫不猶豫地折返回家裏。
球球被抱起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接着朝着宋輕喵喵叫,它不知道宋輕為什麽突然回去了。
房子內燈依舊亮着,溫馨的室內和風雨飄搖的室外相比,內外仿佛兩個世界。
宋輕抱着貓,回到被暖黃燈光照亮的玄關處。
她迎面撞上了夜間起來發現客廳一片亮光的張阿姨。
張阿姨撞見宋輕,懸着的心落了下來,“小姐,原來你在這啊。”
她視線越過宋輕遙遙望向大開着的院門,驚出冷汗。
“啊呀!我忘記沒關大門了。”張阿姨後悔地拍了下大腿。
宋輕這時候卻顯得有些匆忙,她把貓放地上,吩咐張阿姨。
“沒事,阿姨。先拿毛巾雨傘和雨衣給我,外面有個人。”宋輕道,“毛巾多拿一塊,等會兒給球球擦擦水。”
“好好好。”張阿姨連連應聲,快速行動起來。
很快宋輕就拿到了這幾個東西,張阿姨也披着雨衣撐着傘跟在她後面。
球球倒是沒跟上來,在客廳地板抖落身上的雨水。
院子裏的燈自然被打開。
宋輕快步走過院子,到院門口又放緩腳步,卻發現那個男人竟然在狗棚旁邊暈倒了。
他倒在地上,大雨毫不留情地砸下,落滿他的身體,從他身上淌下的水流慢慢向下沁潤進草地中。
這個人分毫動靜也無。
宋輕:!?
怎麽回事!他是暈了還是?
就在她房子門口!
心下一陣慌亂,宋輕猶豫着要不要過去救人,卻聽見旁邊的張阿姨直面這副場景後道:
“小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人啊!真是造孽啊,這麽大的雨!”
宋輕深吸一口氣。沒事,她散打七段,硬拉90kg,就算對方有詐也能把他打服。
她當即就跑了過去。
“小姐!?”張阿姨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看着地上的男人,張阿姨有些無措地問:“小姐,怎麽辦啊?”
宋輕将傘舉到男人頭頂,雨水終于被隔絕,不再無情拍打男人的臉了。
還是沒醒。
她學着經典動作,伸手去探了探這個人的鼻息,感受到一股弱弱的風,又去摸他的頸側脈搏,還好,能感受到指腹下的跳動,活的。
宋輕立即道:“先把他拖到院子的遮陽棚下面,拿毛巾随便擦擦他,聯系安保,打急救電話。”頓了一下,然後宋輕又道:“……順便報個警。”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幹什麽的,還是報個警吧。
“好的好的。”張阿姨連連答應。
接着兩個人就合力将地上的男人拖到了院子遮陽棚底下的躺椅上。
宋輕常健身運動,力氣比張阿姨大的多,自然男人的重量大部分都由宋輕承擔,她身上同樣被浸透了大半。
男人身型高大,看起來就像把她籠在懷裏一般。頭垂在她頸側,鼻尖直接觸碰到她細嫩的皮膚,隔着一層濡濕的布料。
宋輕睡衣貼在皮膚上,有些不舒服。
男人暈的很實在,過程中動也不動。被拖到躺椅上也沒有任何反應。
以宋輕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包括那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緊致利落的下颚線條。
“小姐,看你身上都濕了,回去換一套吧,不然這天氣會受涼的。”張阿姨擔心地看向渾身濕透的宋輕,說:“我已經打過電話了,救護車和安保馬上來。”
宋輕回過神:“啊?……哦,好。”
答應後,宋輕才發現,這男人的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眉頭無意識擰起,嘴唇蒼白,一張漂亮的臉上全是脆弱。
她怔愣了一秒,一掙,沒掙脫。
宋輕猜測他可能把她當成了什麽讓自己有安全感的東西抓住,所以沒什麽其他想法。只是彎腰,用另一只手去輕輕撫摸他的臉,安慰他。
“沒事了。”
手腕的力道一松,宋輕成功逃離禁锢。
睡裙濕答答的貼在身上确實很不舒服,宋輕回到屋內,把身上擦幹後找了套閑适的居家服換上。
她迅速換好衣服跑下樓,救護車的鳴笛聲已然在別墅門口響起。
很快,男人被送往醫院。
……
時間來到第二天。
因為昨天夜裏的事,宋輕起了個大早。她被醫院和警方兩方人馬聯系,男人仍然在醫院,經過救治後已經清醒,正接受警察盤問。
而宋輕也趕到醫院,進行繳費等一系列的流程,她也問了一嘴男人的情況。
身體狀況似乎不是很好,長時間在冷雨裏泡着,體溫和心率過于低,可能需要再觀察。
宋輕點頭,她攏了攏身上的針織衫,将溫度鎖定在內,白淨柔和的臉上一副認真的表情。
對接的護士被宋輕的臉吸引,她忍不住問:“女士,病人是您的家人嗎?”
都是一樣漂亮的臉蛋,很難見到呢。
“啊……”宋輕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搖頭:“其實不是。”
“奧奧。”小護士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病歷板遮住自己的臉。
接着她帶着宋輕來到男人的病房門口。
消毒水的味道默默揮灑在空氣中,與空氣交融。而她遠遠就看見在病房門口皺眉捏下巴交流的兩位警官,警服在一片白色的醫院走廊裏很是顯眼。
其中一位警官名字叫單亞愕,與宋輕認識,他遠遠看見宋輕後,輕敲着筆正面朝向她等她過來。
“宋輕,基于你昨天描述的情況,和我們剛才問出來的消息,真實情況是……”單亞愕簡單将事實描述了一下,宋輕也明白了個大概。
這個她昨天在家門口撿到的男人叫謝郢魚,是個孤兒。
“他沒有家人和朋友,手機丢失,也沒有緊急聯系人……而且經濟情況也十分拮據,挺可憐的。”
宋輕有些茫然,聽到這話,她胸膛一瞬間起伏明顯。
身世怎麽這麽……
“在系統裏查過了,戶口本上确實只有他一個人,他說的以前待過的孤兒院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就倒閉了,現在一個人過,唉。”
另外一個人接着道,似乎也在為謝郢魚的悲慘過去扼腕。
單亞愕斜睨一眼身邊的搭檔,接着将問到的東西轉述給宋輕。
“他出現在半山別墅區的原因是給人跑腿送東西,然後迷路,臨逢大雨,于是就在你別墅門口躲了一會兒,最後暈倒。目前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不是壞人的意思。
這時候,宋輕的腦細胞活躍的驚人,她立即就勾勒出了一副一個可憐人在雨中慌亂無比,四處尋找可藏身之地的令人揪心的模樣。
她的手無意識地攥緊手裏的費用清單。
另一位嘴裏帶着同情,道:“那個讓他跑腿的人只給了一百元定金,連聯系方式都沒留。真不容易啊,從山腳跑到山上。”
宋輕:……她撿到謝郢魚的時候也沒發現有一百的現金啊?他身上什麽也沒有。
難道連僅剩的一百元現金也被雨水沖走了?
這……
心下微跳,也不知道是對命運如此捉弄還是對他漂泊零落生活的感慨或同情。總之,宋輕現在心裏有些不好受。
像一坨潮濕的棉花堵住了身上可以呼吸的氣孔,很悶。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思緒漸漸飄遠,視線不自覺越過單亞愕和病房玻璃,尋找主人公的蹤跡。
“事情就是這樣了,我先回局裏了。”單亞愕突然出聲打斷了宋輕的思緒。
宋輕心不在焉,只顧“嗯嗯”兩聲和點頭,順便道了句謝。
“謝謝。”
單亞愕本擡腿就走,眼神卻捕捉到宋輕手裏那張疑似繳費單的單據,他停下腳步,開玩笑地對宋輕說:
“也不用這麽快就開始追債,至少得等人攢到錢吧。”
“……”
“……不至于。”宋輕有些無奈地回。
這點錢而已。
單亞愕笑了兩聲:“哈哈。”
接着他轉身跟上搭檔的步伐,走遠進入電梯。
旁邊的小護士等他們聊完才弱弱出聲:“宋女士,那位先生就在這裏面。”
她旁聽了全程,也驚于那位先生的坎坷生活,心疼之餘也佩服宋輕。
這位小姐和他不熟,還願意為了一個暈倒在家門口的陌生人從昨天半夜折騰到現在。
“好的,謝謝你。”宋輕朝小護士輕笑。
護士擺擺手說了句沒事就轉身去忙了。
只留下宋輕在這面對這扇緊閉的病房門。透過玻璃,依稀可以看見裏面的人躺靠在病床上,醒着的。
猝不及防,謝郢魚一擡眼,隔着好幾米和玻璃與宋輕的眼神對視。
宋輕搭在門把手上的手一顫,最終決定還是進去。
“咔嗒”一聲,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