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恰似閻王娶親
第十四章 恰似閻王娶親
皇帝下的聖職擱楚越手裏還未捂熱,皇城司的人已經登門來催。
梅氏夫婦雖然萬般不願,還是千叮咛萬囑咐地為楚越準備行李。
皇城司的人是不可随意離開的,回家也需要上級批準,因此皇城司內提供吃住,只是環境與自己家相比還是差了一截。
皇城司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進了皇城司的人是不能在坐轎子的,邢立是個崇武之人,對待手下極其嚴苛,說皇城司是個武者集中營一點也不為過,進了皇城司的人那等于是閻王殿裏當差。
邢立不喜坐轎子,曾揚言坐轎子而不騎馬者,皆殘也。
從此皇城司再也沒有不要命的敢坐轎子了。
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皇城司竟然八擡大轎派人來請。
皇城司右副使姚涼親自帶隊,還為楚越準備了一件銀白色輕甲。
楚越在自己的卧房盯着這質地輕盈的銀白甲胄出神。
楚越實在拿不準邢立到底想幹什麽,楚越也實在想不通邢立是怎麽認出他的?還是說自己多心了!
“少爺!”木青在門外叩門,“皇城司的姚大人催了,說是該出發了,不然要耽誤時辰了。”
“……耽誤什麽時辰?”楚越不悅,怎麽好像催新娘子出門。
木青木讷的聲音傳來:“姚大人說邢大人為少爺準備了接風宴。”
“……知道了。”
楚越穿戴好輕甲,走到銅鏡前,束高馬尾,欣長身材,修長脖子上那張臉,楚越忍不住多看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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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之前有的比,”楚越俏皮一笑,“這得迷倒多少女娥!”
楚越揚了揚下巴,規勸似地看了眼鏡子裏的梅靈澤,“低調,皮囊而已。”
臨走時給了銅鏡裏的人一個迷倒衆生的微笑。
梅府門外,姚大人已等候多時,臉上一直保持着肅穆的表情,仿佛任何事情都勾不起他的興趣。
富寧街每到夜晚,必是燈火璀璨,梅府來了一群皇城司的人,看熱鬧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當楚越走出府門,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這人山人海的場面,如同梅府嫁女。
站在灰褐色豪華轎子面前,楚越面部忍不住地抽/動幾下,“姚大人這是何意?”
姚涼手握佩刀,五官硬朗,說話更是沒有一絲情面,只涼涼道:“這是邢大人的意思,我們只是照辦。”
八擡大轎,雕梁畫棟的,還送衣服,他邢立敢不敢親自騎馬來迎,再帶個唢吶班子,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城司的閻王娶親了!
這外頭楚越與邢立的緋聞甚嚣塵上,這樣的舉動實在令人不想歪了。
楚越硬着頭皮紮進轎辇,完全不敢去看其他人的面部表情,總之肯定比他的豐富。
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楚越坐在低調奢華的轎子裏看不到外面,放心地籲了一口氣。
“邢立這是故意讓我難堪?”楚越扯着一邊嘴角,搖頭自嘲,“這轎子竟然是新的。”
楚越嗅了嗅轎子裏棕墨色的漆味,味道還挺大,夾雜着楠木香氣不至于熏人。
馬車的車身四周深色絲綢裝裹,私密效果甚好,車內的長案上放了一盞琉璃燈,一旁放置了一盤野果子。
楚越在昏暗的空間裏環顧了一周,最終目光定格在琉璃燈旁的那盤野果子上。
散漫的目光有了焦點,心口剎那之間如大石壓下。
楚越盯着那盤野果子出了一會神,
青色如大棗一樣的野果子,味道卻不錯,在迷谷的那段時光,楚越經常和“柳十三”一起去林子裏摘野果子,那片野果子林是“柳十三”發現的。
那日“柳十三”出了迷谷為楚越抓藥,半夜未歸,蘭姑醉酒呼嚕聲大的能掩蓋那夜的暴雨聲了!往日“柳十三”為楚越抓藥兩個時辰就回來了,那日不知為何清晨離開,黃昏還未歸。
楚越因毒瘴傷了眼睛,雖然“柳十三”已經抓了幾次藥,可是效果不佳,幾個月了雖然能感受到光的刺激,照舊看不見任何東西。
茅屋外雨滴砸在窗柩上,也打在了楚越的心上。
暴雨季節,又是黑夜,許久未歸,楚越擔心“柳十三”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麽事情。
被官兵抓了!或者回來的山路危險摔倒了!
越想越心慌,楚越在衣櫃旁摸索着挂在牆上的蓑衣,穿戴整齊,戴上鬥笠,手持一根竹杖,便冒着大雨出了門。
眼前一片漆黑,不間斷的閃電刺激着楚越的眼睛,接踵而至的是霹靂的雷聲,還有密集的雨滴。
楚越在山路上緩慢摸索着前進,嘴角不停喊着“十三”,可這一聲聲“十三”最終也是淹沒在這漆黑冰冷的雨夜裏。
不知道走了多久,楚越只覺得渾身麻木,身上的舊傷複發,原來路走多了,雙腳還是會陣痛,雙手也被雨水沁的發疼,沒了指甲之後養了一段時間,後來一直奔波在逃跑的路上,加上與官兵交了幾次手,身上的舊傷看樣子是好不了了。
狂風呼嘯,雷雨交加的夜裏,楚越此生第一次為一個人狼狽如喪家之犬。
可惜他再也不是那個潇灑恣意的少年郎!此時的他如同擱淺的青龍,茍延殘喘。
忽然腳下踩了個空,楚越如同巨石一般從半山腰滾落下去。
巨大的撞擊使得楚越當場昏了過去,冰冷的雨滴滴滴答答地打在楚越慘白的臉上,不知過了多久,楚越被凍醒,茂密的長睫毛輕輕抖動。
楚越伸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摸了摸頭上的鬥笠,不知摔到哪裏去了。
手上的竹杖也丢了。
這是哪裏?楚越看不見,渾身上下散發着麻木的痛楚,楚越痛苦地大叫,不是皮肉之痛,是心,他的心在痛!
這一刻,他絕望了,他想死!
他護不了身邊的任何人!他的家人因他被殺!他如今就是個廢人!
一直在求生的楚越,在這無助的夜晚想到了死。
又哭又笑,胡亂發作一通之後,楚越四肢敞開,接受一切的侵蝕,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楚越是被“柳十三”搖醒的,
“十三!是你嗎?”
楚越雙手在“柳十三”的臉上捏了幾個來回,是“柳十三”沒錯了!這樣完美的鼻梁,薄薄的唇,分明的下颌,還有他那突起的眉骨,這樣好看的人,除了柳十三還有誰?
楚越的手感受到“柳十三”點了點頭,放心地笑着,“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柳十三”沉默,
楚越一時忘記了“柳十三”是個啞巴,立刻轉移話題,“你沒受傷吧!”
楚越放在“柳十三”臉上的手感受到他在搖頭,不安的心放了大半。
“柳十三”背着楚越在泥濘的山路走了半夜,天色漸亮,雨才停歇。
二人在林子裏迷了路,那片野果子林續了兩人的命,不知蘭姑什麽時候醒的,等蘭姑找到兩人已經是兩天後了。
……
楚越拿起一個果子,放在嘴裏,汁液溢出,五官皺縮,
“怎會如此苦澀!”
楚越蹙眉,将果子全部吐了出來,“還是迷谷的野果子可口。”
楚越将咬了一口的果子扔在長案上,身後的位置寬敞地足夠睡下兩個成年人,楚越後腦倚着手臂,幹脆躺下來休息,目光所及之處,楚越隐約見到車壁內飾雕刻着蘭花,于是起身離近了看,果然是蘭花,由于車內光線及裝飾的原因,楚越居然沒有發現。
楚越提起桌子上的琉璃燈貼近了觀察,這金絲楠木上雕刻的蘭花光澤細膩柔和,且四周通壁雕刻,想必這頂轎子花了木匠不少功夫,短短時間就能做出這樣的轎子,皇城司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
“到了。”
轎外姚涼沒有感情的聲音傳來。随之所有人停下腳步。
楚越撩起車簾,從轎子裏出來,眼前“邢府”兩個大字赫然占滿了楚越的眼眶。
刑府的管家見楚越出來,提袍一路小跑行至楚越面前,“梅公子,我們大人等候多時了!”
楚越頭頂一堆問號,卡了一會,問姚涼道:“姚大人,這……接風宴在邢府?”
“是,”姚涼回答完畢,縱身上馬,命令一聲,“回皇城司。”
一隊人馬,很快消失在邢府門口。
楚越有種被賣了的感覺,管家彎身向府內伸出手臂,“梅公子請進吧。”
“……好,”楚越就這麽被逼上了梁山。
邢府從外面看很是氣派,當楚越踏進大門,剛離開正堂走向後院的房廊時,清冷的感覺充斥着楚越,怎麽越往前走越安靜。
管家在前頭帶路,楚越忍不住叫住,“管家,你們邢大人在哪?不是說給我安排接風宴?”
這連個鬼影都沒有,哪裏像辦宴席的。
管家回頭笑道:“我們大人在廚房為梅公子準備晚宴。”
楚越一副被耍了的表情,“你們大人……為我準備晚宴?”
這是抽了什麽風?
“是的,您沒有聽錯。”管家笑着回頭繼續帶路。
楚越開始戒備,這安靜的後院特別像埋伏了高手就等着他落網。
“管家,”楚越再次叫住了管家,“你們邢府的女眷和家仆呢?”
偌大的一個府宅,進了門到現在,除了管家,楚越連一個喘氣的都沒見着,委實像個鬼宅。
管家又笑了笑,“我們邢府除了有兩個嬷嬷,就沒有女眷了。家丁倒是有十來個,都在各個門外守着呢。”
“哦哦!”楚越跟在管家後面繼續走着,“你們邢大人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連個女人都沒有?”
這次管家沒有回頭,繼續笑道:“一般女子我們大人看不上,不知道大人以後會娶什麽樣的人家,老頭子我也很期待。”
“邢大人不是一般人,一般女子自然配不上。”
楚越在身後附和。
随後兩人沒有再交流,管家将楚越帶到一個別院的木門口,那木門與這豪宅格格不入,更像是普通農戶人家的栅欄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