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跳回聲27 笑得像個禽獸
第27章 心跳回聲27 笑得像個禽獸。
“這不重要。”
周斯弘放下茶杯, 擡眸看他。
“我記得我提醒過你。”
“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了什麽,也不管什麽誰對誰錯,但是只要你出手了, 就得給我做幹淨點, 別讓人捏住你t的把柄。”
“你和我斷絕父子關系, 在國外待了三年, 回來腦子還是一點都沒有長進。”
男人的聲音沒有溫度。
周北岐低眸,細長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裏的情緒。
人的記憶真的很奇怪, 拼命忘卻的過往,有時僅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就能瞬間湧出。
周北岐回想起小學時,有那麽一次, 一個高年級的小孩故意弄壞他的球拍,他把那個小孩揍哭,小孩的家長來周家讨要說法。
當時他也是這樣站在客廳中央和沙發裏的周斯弘說自己沒有錯。
周斯弘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而後當着所有人的面, 親手折斷了他的球拍。
小孩的家長站在旁邊不敢說話。
周斯弘把他的球拍扔進垃圾桶,眉眼陰鸷地問他:“知道自己錯在哪嗎?”
他咬緊牙關搖頭。
周斯弘讓管家把他押到小孩家長面前,讓他跪着給他們磕頭道歉。小孩家長沒想到周斯弘比他們還狠, 吓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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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沒過多久, 那個小孩就突然轉學了。
他從管家那裏聽說, 那對夫婦因為吃回扣被人發現,最後雙雙失業, 又一直找不到新工作,只能賣掉城裏的房子帶着孩子回鄉下。
他們走之前,似乎還領着孩子來周家找過周斯弘, 給周斯弘嗑了好幾個響頭。
他當時還小,不太懂個中緣由,只是隐約覺得裏面一定有周斯弘的手筆。
他跑過去問周斯弘。
那個男人手裏拿着剪刀,漫不經心地将發財樹的枯枝敗葉剪掉,聲音冷漠地和他說:“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了什麽,也不管什麽對錯,但是你給我記住一點,只要出手了,就得做幹淨,別留下禍根,也別讓人捏住你的把柄,否則就像他們那樣……”
咔嚓——樹枝被剪斷了。
八點整,上課鈴聲響起,窗邊的玻璃魚缸割裂光影。
周北岐思緒回籠,看了眼西裝筆挺的男人,冷笑出聲:“是我忘了,對你來說,我和媽媽不重要,是非對錯不重要,親情友情愛情也不重要,輸贏更不重要,只有周家的未來和你的臉面最重要。”
“周斯弘。”他淡嗤了聲,朝沙發裏的男人揚揚下巴,“最好別讓我抓住你的把柄。”
周斯弘手一頓,抓起桌上的茶杯。
周北岐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咣當!
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碎了。
辦公室裏一陣兵荒馬亂。
周北岐睜開眼,看見林司恩擋在他的身前。
小姑娘白皙的額頭被茶杯砸出個紅印子,茶水濺了一臉,清瘦的身板跟棵小白楊似地顫了顫,自己都吓得不輕,卻還是努力地把他擋在了身後。
校長驚訝地擡了下屁股,又重新坐回去,厲聲呵斥她:“誰讓你進來的?”
林司恩抹掉臉上的茶水說:“是我自己進來的。”
校長臉色更不好看了,但還是耐着性子問:“你不回去上課,來這裏做什麽?”
林司恩深吸一口氣,看向他旁邊的周斯弘,不慌不忙道:“周先生,您的兒子是為了救我奶奶才跟那些人起争執的。在任何情況下,見義勇為都不應該被責備。您可以不在乎對錯,但是真相就是真相,有人會在乎。還有……”
她略微停頓了下。
周斯弘面容微動,眉頭緊皺,顯然很不愉快。
林司恩直視他的眼睛,輕扯唇,字正腔圓道:“您的家庭教育真是爛透了。”
話音剛落,年級主任都驚呆了。
“你個小孩胡亂說什麽,那是周總的家事,他怎麽教育孩子輪得到你一個小屁孩插嘴嗎?!”
“所以呢?”林司恩看着他。
“即使明知道家長的教育理念違背倫理,但因為那是別人的家事,所以沒必要多管閑事。即使家長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孩子打個半死,但因為那是別人的家事,所以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即使孩子被家長影響導致長大後誤入歧途,那也是他罪有應得。你們心裏真是這麽想的嗎?”
“如果人人都這樣,那還要學校和社會做什麽!”
“真正能埋葬一個孩子的絕對不僅是家庭的過錯,還有學校和社會的冷漠。”
林司恩幾乎是半吼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在成年人的傲慢面前,他們這些十七、八歲的孩子幾乎是無力的。
對面三個成年人大概沒想到她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竟然這麽勇,直接給他們怼沉默了。
林司恩吸了吸鼻子,冷靜下來,伸手握住周北岐的手臂,輕聲和他說:“你陪我去趟醫務室。”
周北岐見她眼角泛紅,衣服濕噠噠的,看起來跟個小可憐似的。又聯想到她剛才那番震耳發聩的言論,一時有些精神恍惚,任由她把自己拉出了校長辦公室。
上課時間,教室外沒什麽人,走廊安靜得只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周北岐看着小姑娘的後腦勺,眼神微動,反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林司恩腳步一頓,轉過身看他。
“怎麽啦?”
八點多,太陽升高,天氣有些熱了。
清風吹過走廊送來一絲涼爽,鹦鹉在樹梢嬉戲,走廊外的粉色異木棉花無聲飄落。
少年望着她的眼睛,眼中有細碎的光閃動,隐忍而克制:“你剛才為什麽要幫我?”
林司恩歪頭想了想,說:“我只是讨厭你爸。”
“哦。”他松開她,沉默半響,半開玩笑道:“那我們就是朋友了。”
林司恩卻笑不出來。
他都狼狽成這樣,怎麽還吊兒郎當的。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看你剛才那麽熟練的樣子,平時沒少被你爸打吧?”
周北岐抿唇,沒搭話。
林司恩心裏更篤定了。
她氣得跺了跺腳,嫌棄地罵了句:“可惡自私又冷漠的資本家!”
周北岐看着她氣鼓鼓的臉,心中一樂,一掃方才的陰霾,笑着問她:“所以你是真的很讨厭資本家啊?”
“當然。”林司恩努了努嘴,表情嚴肅道:“我爸勤勤懇懇工作,最後猝死在工位上,卻連一句對不起都沒得到,我難道不應該讨厭他們嗎?”
“嗯,該。”周北岐點了點頭,收斂起笑意,又說:“不過,你這麽聰明,難道不明白一個道理嗎?”
林司恩瞥他一眼,問:“明白什麽?”
周北岐:“社會的規則從來都是由上位者制定的。”
周北岐:“不管是坐辦公室的白領,還是工廠裏擰螺絲的工人,都是在用身體、健康或是生命換錢,等到了三十幾歲,就會像一次性消耗品一樣被社會所抛棄。”
周北岐:“而你的父親就是這個規則下的犧牲者。”
周北岐:“你可以不滿,可以憤怒,甚至可以破口大罵。但也許到了最後,你同樣無法逃脫像你父親那樣的命運。
林司恩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一般人聽說她父親的事,都會下意識地安慰她。
而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撕開所有僞裝,把現實最血淋林地一面掰給她看。
林司恩頭一回意識到眼前的少年有多麽冷酷無情。
她看着他半晌,忍不住說:“你那麽了解這些規則,是因為你是資本家的兒子嗎?”
周北岐靜默了幾秒,笑道:“你可以這麽認為。”
林司恩突然覺得呼吸有些不順暢,她怕自己下一秒會忍不住跟他吵起來。
她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憤怒,問他:“那你以後……會成為你口中那樣的資本家嗎?”
周北岐笑了笑,沒說話。
林司恩深吸一口氣,自我安慰道:“算我多嘴,你是網球運動員,當什麽資本家……”
周北岐眉眼微沉,突然開口打斷她:“如果我最後真的變成了可惡的資本家,你打算怎麽辦?”
林司恩怔了片刻,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眼神慢慢變得堅定起來:“我會努力成為一位優秀的律師,然後親手将你制裁。”
周北岐愣了一秒,意味不明地彎了彎唇:“真是志向遠大。”
???
他這是幾個意思?
在嘲諷她嗎?
林司恩的勁上來了,沒好氣道:“你別不信!”
“誰說我不信了?”
周北岐彎腰,擡手輕輕揉搓她的頭發,像安撫一只張牙舞爪的幼虎,揚唇不羁一笑:“真笨!”
林司恩拍掉他的手,低着頭安靜了好一會,輕聲喊他:“周北岐。”
“嗯?”
她擡起頭看他,笑容清淺:“對不起。還有,謝謝。”
對不起,沒有第一時間相信你。
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麽大的委屈遭人非議。
還有……謝謝你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救了我的奶奶。
周北岐微愣,淡淡地‘哦’了聲,又說:“我是什麽便宜老板麽,一句謝謝就想打發我啊?”
“那你想要什麽謝t禮,我努力想想辦法。”林司恩有些犯難。
周北岐意味深長地瞧她一眼,尾音故意拖長:“暫時還沒有頭緒,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可能是一頓飯,也可能是其他東西或者是……”
他低頭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神情輕佻又戲谑:“一個吻。”
灼熱的氣息徐徐掃過耳畔,林司恩募地紅了耳根。
“你、你這個人好沒意思。”她推開他,急步往前走。
周北岐遠遠跟在她身後,笑得越發像個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