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未完成之事
未完成之事
這是蕭朔第一次如此正式、嚴肅地在寧昭面前叫她的名字。
看到面前的照片,從病床上醒來後發生過的一切如海嘯般朝寧昭湧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一黑,就這樣暈了過去。
*
再次睜眼,寧昭看到一頂紅發。
床邊的蕭朔看到寧昭醒了,松了口氣:“終于醒了。”
簡香寒也在邊上。見寧昭蘇醒,她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你最近怎麽回事?醫生說你身體沒有大礙,怎麽會突然暈倒?”
“你別說她了行嗎。”
沒想到寧昭還沒發話,蕭朔的臉已經冷了下來:“人都暈了還問她怎麽暈的,是她自己想暈的嗎?”
這火藥味重的,像是要跟簡香寒吵架。
被蕭朔怼了這麽一句,簡香寒氣得胸悶郁結,卻又如鲠在喉,不知道怎麽回,只能冷臉看向寧昭:“他到底跟你什麽關系?要不是看他事發時在你身邊,我根本就不會帶他過來。”
“寒姐,別生氣。”
寧昭從床上坐起來,朝她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可能是最近沒休息好,我沒事。他也是關心我,別生氣。”
見她這麽溫順,簡香寒的氣漸漸也消了:“想不想吃點什麽?”
聞言,寧昭搖頭:“我想跟你說一件事,續約的事,我已經考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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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她會突然提這茬,簡香寒心猛地一緊:“怎麽突然說這個?”
“我會和公司續約的,你回去就準備合同吧。”
按了按太陽穴,寧昭的臉色看起來略顯疲憊:“後天才回國,明天你可以放假了,我也剛好休息休息,不用跟着我。”
聽到她松口,簡香寒這次是真放心了,心情也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那好,你和這個小帥哥好好聊,我去給公司回個電話。”
這麽重要的事情,當然是要第一時間報告領導。得盡快把續約合同簽了,以免夜長夢多。
直到簡香寒離開寧昭的臉色才緩下來,嘴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
“你真的還好嗎?”
明顯看出寧昭的不對勁,蕭朔緊張起來,接過一旁的水:“喝水,喝水。”
他緊張得手心都冒汗。
但寧昭沒理會他的動作,只是低頭将臉埋進了自己的掌心。
不過幾秒,蕭朔看到寧昭的肩膀在顫抖,他意識到她在哭。
将手中的水杯放下,蕭朔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直到寧昭的啜泣聲消失不見,她紅着眼睛看向他:“我想他,可我怎麽都想不起來他是誰。”
她只是記得她的人生中應當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也知道自己應該想起他。但是她真的想不起來。
這時,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寧昭擡頭看向床頭櫃上的手機,來電顯示“李紹”。
大概是內心某股力量使然,她想也沒想就拿過手機,接通了電話。
然而那頭卻始終沒有出聲。
房間裏很安靜,靜到只能聽到手機撥通時産生的細微電流聲響,還有就是男人清淺的呼吸聲。
良久,他嘆了口氣,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別哭。”
“我想見你。”
寧昭握緊手機:“我想見你,就現在。”
“嗯,我在你酒店樓下。”
他像是知道寧昭會這樣說似的,欣然給出了這樣的答複。
挂斷電話,寧昭掀開被子就下床。
到了樓下,遠遠就能看到一抹高挑清瘦的身影站在大門口。很奇怪,他明明長着一張平凡的臉,卻有着讓人難以忽視的氣質。
天色已經晚了,夜幕降臨,夕陽映照出他的剪影,陌生的輪廓卻讓寧昭看出熟悉的味道。
她走出去:“我們出去逛逛吧。”
他點頭:“好。”
酒店訂在活動會場的附近,剛好處于市中心。正是下班的時間點,路邊随處可見穿着制服剛放學的高中生,耳邊也盡是雜亂的汽車鳴笛聲。
糟糕擁擠的交通構成曼谷獨特的風景,也代替口罩和帽子成為了寧昭的遮蔽。
她很久沒有這樣毫無僞裝地走在馬路上,更別提身邊有個男人了。
但此刻,她卻覺得這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我之前和大學室友來過一次泰國,那時我還沒有出道。”
前面是紅綠燈,他們随着人群停下,寧昭沒有看他,只自顧自地說話:“過了紅綠燈就是四面佛。我在這裏許了個願,希望我前程順遂,家人身體康健、出入平安。”
身旁的男人沒有說話,只靜靜聽着。
“後來室友把我拉去附近的一家算命的店裏,說這家很靈,要算一算我們的前程。”
想了想大致的方位,寧昭朝東南方指了指:“應該是那裏。我記得是個小巷子,從大路拐進去後陰森森的,進去後我還挺害怕。”
“害怕還去?”
“室友硬拉着,我沒辦法。”
想到那時她賴在巷子口不肯進去,最後和夏筝讨價還價硬被拉進去的樣子,寧昭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但好在是正經的店家。算命先生看到我就拍大腿,說我的命很好,如果出道定然會大紅大紫,只是命途多舛,在心願得成後一定要回來還願,才能保一生平安。”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那時的寧昭對這類裝神弄鬼的玄學嗤之以鼻,但這個算命先生說過的話卻清清楚楚地印在了她的心中。
如果她快忘了,那他定然會出現在她的夢裏,仿佛是在提醒她,有些事情是不能忘記的。
“我沒有還願。”
綠燈亮了,寧昭轉頭看他:“今天是個很好的機會,你願意陪我一起嗎?”
“願意。”
聽到肯定的答複,寧昭笑笑,和湧動的人群一起,走到了馬路的另一頭。
好在那家占蔔的店還開着,但坐在店裏的,卻已經不是寧昭記憶中的那個算命先生。
面前的老人穿着道袍,留着白色胡須,長相沒有泰式風味,看起來倒像是個中國的老人。
“看來施主已找回肉身,恭喜。”
一看到寧昭,老人就冷不丁說了這樣一句話,聽得寧昭後背僵硬。
又是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最關鍵的是,老人說的是中文。
“您有話對我說。”
坐到老者面前,寧昭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語氣篤定。
“我知道你的困惑。”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微眯着眼睛:“只是我之前就說過,天機不可洩露。施主不妨把心中所想寫到紙上,平心靜氣地去思考,前方自有你想要的答案。”
“寫下來?”
“不止是你的困惑。你的心情、感受,你的願望與期冀、悔恨或忏悔,都可以寫下來。”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紅紙與毛筆:“當然,如果只是想還願,那就在紙上寫下‘得償所願’四個字。今後,你的人生将平安順遂,一路坦途。”
聽到這裏,寧昭心下已經有了決斷。
“要還願嗎?”
見寧昭沉默,身旁的男人輕聲詢問。
“不還。”
寧昭答得幹脆:“不該在這個時候還。”
說罷,她已經拿起一張紙,開始低頭寫些什麽。
“你也可以寫。”
忽然,老者擡頭看向男人:“在這位施主旁邊的桌上,有同樣的紅紙。”
這句話仿佛是一個指引,促使着男人必須這麽做。
猶豫了兩秒,他點頭,在寧昭一旁的桌子邊坐下。
兩分鐘後,寧昭把手中的紅紙折好:“我寫好了。”
老人點頭:“将它随身帶在身上吧。”
離開巷子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即便如此,鬧市區的燈光卻依然與這座城市交相輝映,一點都不會讓人感覺到孤單。
兩人就這樣相顧無言地走了一路,一直走到朱拉隆功大學附近的公園,寧昭在湖邊停下:“我們做個交換吧。”
她轉頭看向他:“就交換剛才寫好的那張紅紙。”
像是早就知道寧昭會這麽說似的,他表現得并不意外:“雖然我不清楚規矩,但這種私密的東西,應該不太方便交換。”
意思就是不換。
寧昭也不惱,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當然,這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可以讓你看看我寫了什麽。”
從兜裏掏出那張紅紙,她利落地将它展開在男人面前:“準确來說,我不是在寫,而是在畫。”
她笑了:“我的畫技不太好。你能看出我畫的是什麽嗎?”
公園的路燈很亮,能清晰照出紙上的內容。
她畫的是一只狐貍。
男人笑了:“你畫得很寫實。”
“嗯。”
寧昭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你有沒有什麽想要跟我說的?”
他看着她,眼神比夜色還溫柔。
“嗯。你都讓我看了,我也理應讓你看看我寫的。”
就像剛才寧昭展開那張紅紙一樣,他也打開了自己的紙。
直到看清紙上的內容,寧昭的眼淚又不争氣地奪眶而出。
她投進他的懷中:“沈書言,你以為你用了別人的名字我就認不出你了嗎……哪怕你變醜一百倍,我還是會找到你。”
他扔掉手中的紙,伸手抱住她,順了順她的頭發:“我以為你還要過一陣子才會想起我。”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揶揄,但寧昭知道,他只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讓她心裏好受些。
眼淚滲進他的襯衫裏,寧昭死死抱住他,再也不想撒手。
他們就這樣相擁,那張被沈書言扔掉的紙緩緩飄到地上,紅色的紙面上只有清隽的八個字:
言出必随,昭昭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