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是莊小憐在林家過的第一個新年, 初一早晨晚輩給長輩拜年,要行叩拜禮,尤其是孩子們給長輩們磕頭拜年, 還行這種禮儀。
待林文熙和林文楷給林母磕頭拜年後,林母笑眯眯的給了壓歲錢後, 将孫子孫女摟在懷中親了一會兒, 笑道:“今年孩子少,明年興許就熱鬧多了。”
林太太在一旁笑着接嘴:“可不是,以後孩子多了, 可不是越來越熱鬧了。”
莊小憐自然明白兩人的意思, 她也不接嘴。
林蘊生聽見了倒是笑着調侃道:“到時候大嫂也得準備紅包呢。”
林太太悄悄打了一個呵欠,眉毛一挑,紅唇一彎,便眉飛色舞的笑起來道:“二弟放心, 一定給你們準備個大大的紅包。”
衆人又閑聊了幾句,林母不放心,去廚房看菜式。林太太拉着莊小憐悄悄上了樓道:“昨晚基本沒睡, 等會估計會有人上門拜年, 趁這會子沒什麽事兒,我們趕緊回房休息一會兒。”昨晚林太太和莊小憐幾人打牌守歲直到天明。
莊小憐也是瞌睡得不行,聽了林太太的話回房眯了一會兒。
午飯過後,果然有很多人來拜年,都是林蘊民和林蘊生的同事、朋友以及下屬,各種轎車不停的停在門口, 穿着講究的男男女女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到了初二這天,則是林蘊民和林蘊生帶着各自的太太去給總統王振鷺拜年,王總統的夫人袁紹儀見過莊小憐幾次,對莊小憐印象還不錯,想到她是新媳婦,還特意拉着莊小憐聊了幾句,林太太看見了倒還暗暗詫異。
拜完年,四人坐車回來的路上,看見大橋下面有民間會演,有唱梨花大鼓的,京韻大鼓的,唱單弦,靠山調、蓮花落等,都穿着紅裙紅襖,街上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四處傳來,熱鬧非凡。
林太太忽然想起前幾日,好姐妹說梅花山的風景很不錯,便笑道道:“聽說梅花山的梅花開得很漂亮,我們幾個去玩玩?”
林蘊民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微微皺眉道:“我等會還有一個飯局呢。”
林太太頓時有些失望,莊小憐看見了,開口道:“大哥沒空,大嫂我們自己去啊。”
林太太笑道:“算了,這幾日天天打牌到很晚,我也有些累了。”
林蘊生看了一眼他太太笑道:“既然大嫂說風景美,我倒是想去。”
于是司機打轉方向盤,林蘊生夫妻倆在梅花山腳下下了車,周圍人來人往,大部分是年輕的男男女女前來觀看梅花的,今日天氣不錯,還有一點淡淡的太陽,照到身上雖然不暖和,然而金色的光線讓人看着也歡喜。
建寧人賞梅的習俗由來已久,自六朝時期延續至今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了,梅花山的梅花種植面積約莫有一千五百多畝,幾百個品種,幾萬餘株梅花,各種顏色的梅花争奇鬥豔,如花海一般燦爛紛繁,層層疊疊,雲蒸霞蔚,美得如同仙境。
莊小憐其實是不想來的,然而此時看到這樣的人間美景,卻是十分慶幸自己來了。
林蘊生看見莊小憐的表情,忽然笑問:“如何?來得可值?”
莊小憐微愣,轉頭看向身旁的林蘊生,他雙眼帶笑的看着她,一雙黑亮眼睛仿佛可以洞悉一切。她眼珠微微一轉,抿唇莞爾,轉身擡腳邁上石階。
他看着他太太的背影無聲一笑,從後面跟上來,兩人慢慢的順着臺階往上爬。
他走在她身旁,不時看向她,微風吹佛着她鬓邊的碎發,周圍繁花似錦,歲月如此靜好,周圍的喧嚣都已遠去,他的眼中只有她,而她的眼中滿是梅花。
“我發現,你對所有人都好,除了我。”
莊小憐正興致勃勃的四處打量,忽然聽見身旁的人發問,下意識轉過頭,卻見林蘊生并未看她,而是低頭看着腳下。
她微微一愣。
他卻忽然擡起頭來,指着旁邊一株梅花道:“這個品種的梅花,花瓣邊緣常有凹陷,開得不周正,然而因其花香濃,花色水紅,碎瓣流動,所以他們把它喚做‘別角晚水’,說是梅花山的鎮山之寶。”頓了頓,他呵地一笑,兀自搖搖頭道:“可我覺得這種有缺陷的梅花,根本就不配稱之為鎮山之寶。”
莊小憐伸手挑起一枝,仔細看了看,淺碗狀的玫瑰紅色花瓣,內有碎瓣婆娑飛舞,清馨的香味撲鼻而來,她笑道:“我覺得很美啊,是你要求太高了。你不知道嗎,有時候缺陷反而是一種美。”
他微微一怔。在他的圭臬中,從來只有完美,做什麽事都要做到最好,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從沒想過缺陷…也可以美。
“密斯莊!密斯莊!”
右側忽然傳來一陣呼叫聲,莊小憐下意識轉頭望去。
上方的石階上走下來一個年輕少婦,微微發胖的一張鵝蛋臉,人字形的劉海,挽着圓髻,穿着一件黑呢大衣,領子處系了一條格子絲巾,穿戴不俗,顯然家境優渥,少婦看見她擡頭,臉上更是露出喜色來。
莊小憐面上也露出驚喜來,上前幾步。
兩個女人的手握在一起,齊齊打量着對方,少婦笑道:“老遠就瞧見了,沒想到真是你,密斯莊,一年多沒見了,還是這麽漂亮。”
莊小憐也笑道:“密斯周也是一樣活潑開朗,人見人愛。”時下年輕人之間稱未嫁的女子為“密斯”也是一種時髦。
“要說到人見人愛,我可是自嘆弗如啊。”密斯周笑着開玩笑。
兩人仿佛回到了讀書時代,十分默契的相視一笑。
站在一旁的林蘊生不甘“受冷落”,走過去笑道:“憐憐,怎麽不給我介紹介紹?”
莊小憐這才反應過來,忙為兩人介紹。
“這是我中學的同桌同學,周麗顏,我們關系很好的。”
“這是我先生,林蘊生。”
兩人點頭微笑打了招呼。周麗顏看着莊小憐驚訝道:“ 沒想到你都結婚了啊,結多久了?”
莊小憐笑道:“半年多了,你呢?那時候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周麗顏笑道:“我一畢業就結婚了,夫家前段時間搬來建寧這邊,我便跟着過來了。”
正說着話,下方忽然傳來一陣女子的呼叫聲,周麗顏擡眸放眼看過去,高聲回了幾句,收回目光對莊小憐笑道:“我今日跟幾個朋友一起來的,她們在催我了呢,你如今也住在建寧嗎?”
“是的。”莊小憐答道。
“那你把你家電話號碼給我,日後常走動。”周美顏笑道。
莊小憐立即說了號碼,周美顏怕朋友久等,匆匆告了別下山去了。
林蘊生看着周美顏的背影,摸着下巴道:“你似乎跟以前的同學不怎麽聯系。”
莊小憐點點頭。莊憐憐的性子悶,要好的同學朋友本就不多,莊小憐穿過來後,又想着不過就是這個世界的過客,所以畢業以後,也沒有特意去交好聯系。
林蘊生笑道:“我對你并沒有要求三從四德。”
她知道他是開玩笑,于是只淡淡一笑,并不接話。
……
年後沒幾日,莊小憐收到《紅豆》雜志社寄來的一封信,信上邀請她參加雜志社的作者聚會,若願意來,請盡快給予回複。聽說雜志出版十期之後,會逐漸形成一個相對固定的作者圈,一月或幾月聚會一次,有時會連丈夫或夫人也邀請,相當于聯歡會。
莊小憐并不想露面,然而信中言辭懇切,說是十分希望她能來參加。她不好拒絕人家一番盛情,第二日便寫了信說屆時一定按時到場。
莊小憐拿着信揣進荷包裏,正打算出門寄信。林蘊生急匆匆走進來,換了一件黑色大衣,轉身朝她走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道:“我有點事要辦,可能晚上不回來睡了,你記得早點睡。”
莊小憐點點頭,看見他匆匆忙忙出了門。她也換了衣服出門去郵局寄信。
晚上莊小憐很早就上床了,然而翻來覆去,睡了很久都沒睡着,模模糊糊中還做了一個淺夢,她猛地醒了過來,擰開臺燈,看見壁鐘上已經淩晨三點了。她坐起身來,房間裏只有時鐘咔嚓咔嚓走動的聲音,一個人竟莫名有些害怕,結婚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一個人睡,習慣這個東西可真是可怕啊。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莊小憐心頭一動,忙關掉臺燈,掀被倒了下去,
她閉着眼睛,耳朵卻豎了起來。
房門處傳來細微的扭動聲,有人開門輕輕走了進來。
那人走到床邊,低聲嘀咕道:“咦,剛才明明看見燈是亮着的呢。”
莊小憐暗自咬牙,這人太狡猾,她假裝聽見動靜醒了過來,轉過身來,打着呵欠道:“咦…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呀,我剛上廁所都沒發現你。”
林蘊生在黑暗中嘆了一聲,低低道:“我還以為你在等我呢。”
莊小憐剛才一直沒睡着,讓他知道,可不是有等他的意味了。她不自在的岔開話題道:“你不是說今晚不回來了嗎?”
林蘊生站起身換衣服,低聲回道:“事情辦完就趕回來了。”回來的一路上,他都在想她,想到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
說來也奇怪,林蘊生回來後,莊小憐竟然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