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雙子(捉蟲)
1 雙子(捉蟲)
◎要是能退親就好了。◎
陸楊将兩板豆腐裝好的時候,天還沒亮。
他在院裏點了盞泛黃的白燈籠,借着微弱的光源,抓了草料,往裏加了些熱乎乎的豆渣,喂家裏的老夥計,一頭叫“倔驢”的騾子。
倔驢很親近他,陸楊剛過來,倔驢的大腦袋就往前湊,陸楊立即伸手,将倔驢的腦袋摁下,躲過了它濕濡的大舌頭的舔舐。
騾子吃上食,他又轉身去竈屋。
他一早就起來和好了面,這會兒發好了,他洗洗手,就來揉面做饅頭。
饅頭是白面的,往前幾年,家裏也吃得起白面饅頭,過後是越來越差,終于在縣裏混不下去,灰溜溜回了村子裏。
老爹死要面子,不願承認落魄了,只說是年紀大了,想家了。恰巧,陸楊到了年紀,也該說親了,這便更有了理由——縣裏人花花腸子多,他還是想在村裏找個老實本分人做哥婿。
陸楊的老爹姓陳,是陳家灣數一數二的富戶人家。落魄了不願承認,正值說親的時候,拿了一半家底出來,讓陸楊給家裏招呼好吃好喝。
這一天天的,白面饅頭和白米飯吃着,每天家裏都飄着肉香,時不時炖個湯,把村裏人都饞得直流口水,來訪者衆多,一打聽,得知陳老爹要給陸楊尋摸親事,各家意動,上門說媒的,幾乎要把他家的門檻兒踏破。
陳老爹挑哥婿的要求只有一個——有錢。
如果要再加個條件,那就是會掙錢。
陳老爹指着拿銀子東山再起,也指着未來的哥婿能長長久久的扶持他家,做個小錢袋子。
被他家的場面唬着,來提親的人家出的聘禮都高,最高的是住在黎寨的獵戶。他竟肯給二十兩聘禮!
“真是蠢貨,一輩子沒見過小哥兒還是怎麽的,舍這本錢,什麽樣的夫郎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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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楊低罵着,用力将面團摔在案板上,拿只竹編小籮罩着。
饅頭只蒸四個,餘下的面得留着,等到天亮,有人來家裏,還能裝模作樣騙一騙這些傻子。
罵歸罵,活兒還得幹。
發面時,鍋裏焖着粥,這會兒都煮好了,他給盛到陶罐裏,再往鍋裏加水,蒸上饅頭,又在蒸格上放了一圈紅薯,正中央放一碗滿滿的臘肉,蓋上鍋蓋,再添根柴火,緊着把竈眼裏的熱水舀出來,再添滿水,把裝着粥的陶罐放在竈眼上,等着水開了,就能用熱氣暖着粥。
原本放在竈眼上溫着的野菜窩窩頭,被他暫時放在竈口熱着。
舀出來的熱水,稍加兩瓢涼水,試着水溫合适了,他就端進東邊的屋子,伺候爹娘起床。
陳老爹一定要第一個用水,這是他作為一家之主的地位。
他兩手泡到熱水盆裏,聲音都舒坦了,笑眯眯跟陸楊說:“那姓黎的有本事,家裏也沒拖累,這門親事不委屈你,往後你得記着我的好,別做那白眼狼,要多貼補家裏。”
姓黎的獵戶叫黎峰,今年二十三歲了,這年紀,已然是晚婚,但他根正着,是先把家裏日子過順了,才出來讨夫郎。
黎家是一個寡母拉扯他們三兄弟長大,二弟前年成親,趕在他前頭,三弟是個小哥兒,還未說親。
黎家寡母是陳家灣人,聽了娘家的信兒,火急火燎就過來。那也是個爽利潑辣的人,加之姓黎的高大強壯,擺出了一副說一不二的性子,讓陸楊很不喜歡。
相看那天,他倆說話,陸楊就試探了一下以後家裏誰做主,就跟戳了姓黎的眼珠子一樣,把人開罪了,張口如雷,寧可親事不成,也不受那委屈,說什麽是好漢就不被夫郎管着。
這叫什麽屁話!
不想被夫郎管着,那他怎麽不去打一輩子光棍!
黎峰是出聘禮最多的人,附近幾個村子轉轉,再有富戶,也不會像黎家這樣舍得,陳老爹自是一通安撫,回頭把陸楊好一頓罵,罰他一天沒飯吃。
陸楊氣壞了!也就更加不喜這門親事。
陸楊不喜歡沒用,陳老爹對這個聘禮勢在必得。
他要再起作坊,重操舊業。為這事,陳老爹能把陸楊賣了。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陸楊低眉順眼應着話,又不着痕跡的轉移話題:“豆腐我都裝上車了,爹,你今天跟我一起去趕集嗎?”
“嗯。”陳老爹嘆氣,“去看看市集的行情。”
親事已經定下,家裏吃喝撐着體面,繼續瞞騙黎家,他在不在都行。但擦完臉,他還是對用他剩下的水洗臉的媳婦說道:“你跟老大一塊兒把老幺看好了,別讓他出去惹事。”
陳老爹的媳婦姓陸,她終于有機會開口說話,應聲後立即問陸楊家務事。
“活都幹完了嗎?”
陸楊才不傻乎乎全幹完呢。
他馬上就有個“貴婿”了,怕什麽。
他說:“今早忙着裝豆腐,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我怕碰壞豆腐,手腳慢了些……”
陸氏就拿眼睛瞪他,但陳老爹護着:“行了行了,我們趕着出門,家裏你看着料理吧,把那倆小子叫起來忙活忙活,這陣子家裏熱鬧,也叫他倆好好表現,給他們說個媳婦夫郎。”
陸氏立即轉移了注意力,嘀嘀咕咕念叨開。
陸楊不用細聽,就知道她是在心疼最近的開支,怪陳老爹早不說,不然裝一次闊,成三門親,才叫真劃算。也不想想這般闊綽的人家,聘禮拿少了怎麽收場。
父子倆坐着騾子車,載着嫩豆腐,在天蒙蒙亮的時辰,一人捧個拳頭大的野菜窩窩頭,趕集去。
陸楊啃着窩窩頭,艱難下咽。
他想着,獵戶家該是不缺肉吃,有肉就能換糧食,總不至于跟陳家一樣,吃這種讓人胃疼的東西。
但想想黎家母子的性情,他的胃比吃窩窩頭還痛。
要是能退親就好了。
-
天剛蒙蒙亮,陸柳就睜開了眼睛。
他的手在被子裏摸索,找到昨晚放在被窩裏暖着的衣裳,在裏邊摸出頭尾,才猛地掀開被子,一鼓作氣穿戴齊整。
進入十一月,氣溫就降得厲害。
到了十一月中旬,連綿幾天的雨落下來,就更冷了。
陸柳今年得了件新棉衣,用的醬紅色的料子,顏色深而老氣,但他臉嫩,穿着不顯沉悶,在灰撲撲的家裏走動着,很是亮眼。
剛掀開門簾出來,爹爹王豐年就看見他了,連聲誇贊道:“真合身,真俊。”
陸柳頗不好意思,聽着外頭院子裏亂糟糟的雞叫,問道:“爹在捉雞嗎?”
王豐年起得早,這會兒早飯都弄完了,他讓陸柳去舀熱水洗臉,跟着把熱乎乎的菜肉包子、蛋花粥放到桌上,才擦擦手說:“嗯,等下去市集上賣了,拿了銀子再給你添幾樣嫁妝。”
陸柳臉色僵了下,沒說什麽,端一杯溫水,去門口蹲着刷牙。用的是父親陸二保用豬毛給他做的小牙刷。
他眼睛望着雞圈,只見陸二保身側的籮筐裏已有四只大肥雞,這會兒還伸長了手,趁着雞沒出窩,直接堵着雞圈口捉。
雞往更深處躲,他捉得艱難,半邊肩膀都要擠進去了。
陸柳見狀,加快速度漱口,過去幫忙。
陸二保不讓他插手,怕他被雞啄了。
“就要成親了,可不能傷着。”
陸柳悶悶道:“捉只雞而已……”
陸二保這就念叨開了。
“你聽話,這門親事來得不容易,你看看從前上門說親的都是什麽人?不是鳏夫就是混子,拖家帶口的,人又懶又好鬥,過去就是受苦挨打的命。現在好了,來了個秀才相公說親,人年紀也不大,家裏就只有寡母在,爹都打聽過了,這秀才是個好性子,他娘也是個好脾氣,家資也有,靠着租子就能過好日子。你聽你爹爹的,這幾天好好補補身子,嫁過去早早懷上孩子,以後就有依靠了……”
這些話陸柳早聽膩了,兩個爹一天八百遍的在他耳朵邊上念,他心裏煩着。
他不信他有這麽好的姻緣,前幾天悄悄出門,去上溪村找堂哥陸林。
陸林是去年嫁去上溪村的,跟秀才是同村人。陸柳撲空,沒見着堂哥,反而撞見了秀才家的一出好戲。
一串串的人成群結隊的擠着罵着進了秀才家,張口要錢,閉口要搬空家裏。
言語間滿是威脅之意,好處不到位,這親事就別想辦成!
陸柳忍着害怕,在遠處旁觀了許久,始終沒見着秀才的人,也沒見着秀才的娘出來應對。
只知道這些都是親戚,也是常事。
他愣愣的,找過路的村民确認般問道:“這是經常有的事嗎?”
那村民嘿嘿笑着,跑去秀才家門口吐了口唾沫,用行動告訴他:是的,是常有的。
陸柳吓壞了。
他回家就說他不要嫁,并把他看見的情況原原本本講了三遍,足足三遍!才在兩個爹的沉默裏,明白他們的意思。
他們家人少,一家三口住着個小破屋子,守着六畝薄田過日子。
田地不肥,分割又散,種起來辛苦,出糧少。從年頭忙到年尾,去除糧稅,餘下的只夠做種和一家糊口。賣不出一分錢。
陸二保會些劁豬的手藝,一有空閑就鄉裏鄉外的走動,招攬生意,因着為人厚道,收價低廉,多年以來,積攢了很多客源,如今一年下來,能有個一兩多的收入來貼補家用。
陸柳則跟着爹爹王豐年養雞,父子倆都是勤快人,會去捉菜蟲挖蚯蚓來喂雞,把雞養得肥肥的,下蛋多多的。
照理來說,他們家的日子早該好過了,畢竟就三張嘴巴吃飯。可他家還是窮,還是受欺負。
因為他爹老了,他也沒別的兄弟幫襯,家裏養大的雞總被人偷走。
他們去市集上賣雞、賣雞蛋,也總是被人故意拿低價買去。就連家裏吃頓好的,都被狗鼻子鄰居端着碗候着。
陸柳小時候還鬧,被同齡人打了又孤立,才逐漸知道,他們家是不一樣的。
哪怕陸姓在陸家屯是大姓,他們在陸家屯有很多親戚。
陸二保堅持要這門親事,他跟陸柳說:“爹沒本事,再找不到更好的了。你要是進了那些混子流子的家門,這輩子就這樣了。那秀才家雖說也不算好,但他有功名啊,要是再考個舉人出來,再怎樣好性兒,那也是大老爺。你以後會有好日子的。”
最後一句話,陸二保說得極其用力。分明是在賭一個前程,卻又篤定着,仿佛他多用力,實現的可能就有多大。
陸柳沒話說了,只心裏還盼着能把這親事退掉。
他們家再怎麽受欺負,也沒有一堆人不要臉的擠進來又搶又罵的,他想想都害怕,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些天也常常流淚。
而兩個爹逆來順受慣了,就知道說懷上孩子就好了。
他家夥食因此改善,喝粥都能加雞蛋了。幹巴巴的面餅子升級成包子,吃不起純肉包子,用了豬肉粉條、豬肉白菜做餡兒。
只為了多給他補身子,好在成親後早日懷上。
今天他要一起去趕集,給他添的嫁妝,他自己挑。
出門前,王豐年又一次囑咐道:“記得買紅棗桂圓,再買些紅糖。別舍不得,把雞都賣了,開春再去買雞苗養着,都會掙回來的。”
陸柳只是點頭,背上空的背簍,跟上挑着雞籠的父親,走在去往市集的路上,他心裏想着:去了謝家還養雞嗎?能養大嗎?會不會剛把雞苗捉回來,就被那群像狼一樣的親戚搶走?
他側目望着雞籠,又想着:要是連雞都不能養,他去謝家做什麽?當個人形母雞,一天天啥也不幹,就等着下蛋?
這叫什麽事兒。
要是能退親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來啦~貼貼寶寶們!
兄弟倆馬上就要見面啦~
——
推推已完結種田文《穿越夫郎有點甜》和《夫郎家的贅婿翻身了》,都是百萬長篇,很肥可美美食用~!
下本寫《将軍家的小夫郎》,求個收藏,感恩大家!文案是:
成親之前,虞聲很不滿他的未婚夫婿。
一介武夫,長得兇,又高大,成日裏黑着一張臉,兇神惡煞的。
某日,虞聲見他當街捉賊,一個窩心腳踹出,小賊飛出數米,抽抽兩下不省人事。
他當場吓哭了。
他想,他死也不要嫁給邊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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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鶴對他的未婚夫郎很不喜歡。
細胳膊細腿,長得又嫩又白淨,還愛哭。
這種嬌滴滴的小哥兒,他一拳頭能打死三個。
他想,娶了這種夫郎,他後半輩子有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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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當天,邊鶴撩起紅蓋頭,看見虞聲杏眼裏流出兩大滴熱淚。
面生桃花,目若秋波。
還又慫又勇的命令他:“你、你要輕點!”
邊鶴目光沉沉,俯身吻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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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嬌滴滴的哥兒嫁了當朝最勇猛的小将。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們,甚至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坐莊,賭他們三年之內必和離。
實在氣人!
當晚,虞聲戴上兜帽,蒙着臉,準備去下注,三天!之內!必!和離!
出師未捷身先死。他在賭坊後院偶遇喬裝來的邊鶴。
兩人四目相對,求生欲爆棚的虞聲倒打一耙:“你想跟我和離?”
然後被邊鶴帶着,把所有私房錢壓到了“不離”上。
從今開始,一張薄薄的票根,就是他的全部身家。
三年之後,夫夫倆的崽崽都養得白白胖胖,早年的鬧劇早已遺忘。
賭坊結算,贏家只有兩人。
全城矚目,紛紛猜測誰這麽慧眼如炬。
虞聲笑出小虎牙,身側站着依然滿身兇氣的邊鶴,朝桌上拍出兩張舊票根。
“我們來兌錢!”
吃瓜群衆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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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漢柔情x嬌美直球
*一個婚前不滿,婚後真香的大甜餅
*攻先見色起意,受是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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