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臭小子,你看到你爹的本事了!但我們不能去找他,他可能早都我把忘了。”
一場大換血就在兩月之間被禦王以迅雷之勢完成。呵呵,禦王你——還真是天生慧智,天下共主!
她本想拔掉幾從雜草,誰知整片草皮被人翻了一遍,重新鋪上新的草皮。聶珊珊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自己無形中做了他人的嫁衣。冷琰洞察人心,把握時機,順勢而為的能力卓絕。
好在邬家堡已然覆滅,随着羽珩被殺,邬家堡失去柱石和靠山,勢力旦夕之間土崩瓦解,一衆人等皆被拿去問罪,曾經輝煌的邬家堡,轉瞬間灰飛煙滅。想想,她也算達到自己的目的了,至于其他的,其實她一開始并不很在意的。
管他呢,反正她已經想好了,離開這個粗狂拙樸之地,去往那秀美的江南水鄉。
聶珊珊進地牢見了邬君陌一面,邬君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被揍的腫脹的眼裏透出一絲光。
“游苎,救我!救我!”
胥游苎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你還有臉叫游苎!可憐她不是被冷王折磨而死,她是對你絕望,自己閉氣而亡。”
“游苎她早就死了?”
“蘭汀在哪?我問你蘭汀在哪?”
邬君陌痛哭流涕,似有些失了神智,忽而反應過來:“那你又是誰?”他伸手想抓住鐵門外的衣角,可那身影已消失于門口。
聽到桃鳶曾遭受邬君陌淩辱,冷琰心髒猛地一顫,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爆吼,猶如上古兇獸,整個都城為之一振。所有人呆愣一秒,迅速鑽進被窩,任憑汗流浃背不敢冒頭。
阿福身旁刮過疾風驟雨,拂塵掉落在地。望着前面被震碎的一塊磚,抖抖索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淩遲!淩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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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邬君陌的朱批是淩遲,那兩個大字古拙用力,如此顯眼,像三四歲孩童初學寫字的模樣。
淩遲?聽到這兩個字,大多數人心生懷疑,是否聽錯了,這種酷刑已經廢除多少年了,年逾七八十歲的老人都沒聽說過誰遭了這種酷刑。
這邬家堡少堡主到底是哪裏惹怒了禦王?
思量許久,離開金沙城之前,聶珊珊還是決定去見白楚歌一面,當面道個謝,畢竟戰事一起,白楚歌第一時間派人把她保護了起來。
金沙城尚未恢複往日的秩序,有人在清理街道,有人在撲滅餘火,有人在哀嚎,有的在小聲啜泣,行動不便的,三三兩兩相互攙扶尋求避難所。。。。。。這滿目瘡痍讓聶珊珊心頭一緊,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造成的?她把自己的頭紗裹得更緊了些,生怕被人認出。
出了金沙城,騎在馬上,視野極其開闊,枯黃的草原遙望無際,破敗的旌旗随風獵獵作響。屍體已被清理,片片暗紅浸在枯黃裏,畫出了它的主人先前躺卧掙紮的殘軀敗體,分外刺眼。
一群禿鹫已把一匹戰馬啃食成一堆白骨,強壯的禿鹫享受着馬匹最肥美的部位,弱小的不肯放棄殘肢上最後一絲血肉。
陰沉的天空趁着血腥的大地,讓這一切尤為凄涼。
她聲音顫抖着問秋露原,又像是在自問:“這一切的起因都在我麽?”
“壽兒-壽兒-”
一褴褛老婦步步蹒跚,聲音喑啞的呼喚着她的孩兒。她神情似呆滞又似專注。
“哎!”聶珊珊想哭眼淚卻幹澀無比。
“姐姐因何而感嘆?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栖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君子于役,茍無饑渴!”
“這位小哥,可曾看見我兒,他叫壽兒,約莫這麽高,小眼,塌鼻……耳朵上有顆痣……”
“大娘?”
老婦急切的描述着自己孩兒的模樣。秋露原卻不知如何作答。
“這位姑娘,你可曾瞧見,要是瞧見了一定要告訴我老婆子……”
“在金沙城傷兵所似乎見過。”
老婦兩眼放光,嘴上說着謝謝連滾帶爬的往金沙城方向奔去。
“姐姐為何騙她?我這幾日一直在傷兵所并未見到婆婆描述之人。”
“有盼頭才有希望,才能活命,否則老婆婆可能不會走出草原。”
忽有馬蹄聲傳來,秋露原和聶珊珊頭回望去,不遠處一宗馬隊奔馳而來,帶起一片沙塵,倏忽間便來到面前。
“白将軍!”秋露原急忙行禮。
白楚歌對着桃鳶拱手施禮。
“桃姑娘有話要對在下說?”
白楚歌身上帶着殺伐塵土,神情疲憊,眼睛卻亮的狠。聶珊珊頓生愧疚,他這樣忙,自己還為這點小事耽誤他的時間。
“我。。。。。。白将軍,對不起!”
本來是來道謝的,她脫口而出的卻是對不起三個字。
“桃姑娘不必自責,請盡管吩咐在下!
“我并非只為此自責。。。。。。是我挑起了這場戰事,只為了一己之私,一人之仇,引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白楚歌使一個眼色,秋露原心領神會,帶着其他随從遠遠走開,但又确保在視線之內,以便第一時間保護将軍。
白楚歌将桃鳶扶下馬。
“桃姑娘莫要自責,若真要自責,白某才是那個天下第一的罪人,死于我手之人數以十萬計,白某殺戮累累,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我手下的亡魂。”
“白将軍莫要自傷。您是使命所在。而我。。。。。。”
“再者王早有謀略,羽、槐、蓿早已虎視眈眈,快成虎狼之勢,若不及時挫其銳氣,幾年之內必成大患,介時養虎成敵,如若三國聯手,再勾結外邦,直搗中原,則中原危矣,禦國危矣!經此一役,三國受挫,少不得一二十年休養生息,可保中原無虞。”
聶珊珊随手撿起腳下一支斷箭。
“白某不懼外患,但憂內憂!”
要想保得四方平安,沒有絕對的實力誰又能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将磨洗認前朝。”
這支帶血的箭頭後世會被誰撿到,誰又會想象出一出慘烈的戰争場面?
“白将軍,我打算去江南了。”
白楚歌心微微動,擡頭望天,似乎向往之。
“江南,桑國,四季如春,真是好地方,聽聞那裏有桂花酒,鮮花餅,桃花酥。”
“聽聞白将軍已二十有五,不打算成個親?”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白某這一生也許就老死軍營。”
聶珊珊聽的有些心酸。
遠處漸紅,似有火苗在竄動,映得天色亮了幾分。
“那是什麽?”
“燒荒!”
忽而一陣狂風襲來,天色愈發陰郁低暗。聶珊珊伸手,一片雪花在掌心迅速融化。
“今夜必有暴雪,姑娘且早回把。我把秋露原留給你,代我嘗嘗江南的美酒。”
聶珊珊似乎言猶未盡,但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麽。
“姑娘莫要心傷,火和雪會帶走一切,白某早已看慣。”
是啊,火和雪,風和雨,都會消除一切痕跡,來年這片草原又是春風吹又生,世間萬物周而複始,唯記憶,唯痛苦,唯歡愉,唯絕望,唯無奈。。。。。。一遍一遍過濾,留在了人們的記憶裏。
***
聶珊珊一直躲避的人還是出現了。他已然在前路等着自己,江水映出了那人消瘦的身影,雪姬遠遠的侍立一旁。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詩句再美,卻換不回人命,這一場戰事,十幾萬人的生命!如蜉蝣一般抹去!”
她試圖逃避羽初兇狠的眼神,卻終究躲不過,他恨自己,他不想任何一個人死。
“你肚裏的是冷琰的孩子,凡是冷氏子孫都肩負天下使命,愛民,眷民!你怎可做如此荒唐之事。”
聶珊珊有些氣惱:“迂腐!若我說這場戰事主導者是冷琰而非我,你信麽?”
羽初精神頹廢,迷茫找不到方向。
“你看看羽。。。。。。國現在這氣象,和先前有。。。。。。有何變化?不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都是。。。。。。老樣子,變的是坐在那裏那個人,其他還是老樣子。死了數萬人,不過還是。。。。。。那樣子。與其如此,還不。。。。。。不如少死些人。”
羽初一緊張一激動口吃又犯了。
聶珊珊精神一震,世上總有些人一心為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正是這些人為人類進步做出了貢獻。
羽初發現了問題的實質,有突破的萌芽,卻因思想局限,困頓于此,找不到出路。
“只要想改變總會有法子,比如變革,變法!徹底掀翻現在的社會規則。不再有世家大族,不再有王公貴族,沒有主子,沒有奴隸,沒有男尊女卑,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人們行為規範只遵守律令。當權者不再是統治者,而是為人類某福祉的服務者。”
羽初激動的抓起聶珊珊的手。
“真可以如此?”
“朝堂任人唯賢,選才為賢,實行科舉制,通過國家考試把優秀的人選拔出來,而不是世家貴族世襲制。”
“中都大同,安廣廈萬間,庇天下寒士!凡事有法可考,有法可守,有法可依。就譬如你王爺爺去禦借糧,是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流出金色血液,禦王才有所憐憫借糧,而如果有法律條紋,一旦發生災難,第一時間便可依法撥糧,無需等待朝堂争論,便也不會有餓死之人。”
這是羽初從未聽過的言論,即使在稷下學宮也未曾聽過,聶姑娘的言論精準擊中他的心靈,對!這就是他想追求的一切。
頓時他如鴻蒙初開,內心燃起了無限希望……
“你有雄心,我有天子,期待着你的治國方論,更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把它實現。”
說完聶珊珊帶着秋露原和蘭芷踏上了南下之路。
羽初長身一弓,萬般不舍。
“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