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愧疚
愧疚
奚小冉這孩子一直被教育得很好, 她稱呼別人的時候，通常不會用帶有蔑視的稱謂，即便氣到極點了, 也不過是加個‘壞’字。
例如‘壞哥哥’, ‘壞爸爸’等等等等。
像這種‘讨厭的老頭’的話，更是從來不說, 因為太不禮貌了，小孩子很怕被媽媽責罵, 就連在心裏簡單想一下都不敢。
但就是這麽乖巧的小孩子，今天忽然也言辭犀利起來, 足以見得，面前這位長輩有多麽讨人嫌。
奚暖甚至都不想将他稱為莘聿的‘父親’。
因為這個人并不配。
雖然從未聽莘聿說過原生家庭的情況，但奚暖一早就猜到，他前半生所遭受的磨難，多半都與這位父親有關。
而一想到莘聿所經受的這些，她便又氣憤又心疼, 只是當着鄰居們的面，并不好開口罵人，整個人很是憋屈的時候，卻想不到，小女兒忽然開口。
原本很緊張的氣氛，因為小孩子的童言童語, 一瞬間放松下來, 大家都笑起來, 聲音中明顯帶着對莘聿父親的譏诮。
老頭子重重地用拐杖敲擊了幾下地面, 還想說些什麽，卻又被莘聿往樓下帶去, 一時也沒辦法反抗。
又跟葛阿姨說了幾句話，奚暖才又向衆鄰居道歉，帶着小冉冉回到家中，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小孩子癟着嘴巴，看起來很不開心。
悶悶不樂坐在地上，奚小冉仰頭問道：“媽媽，那個讨厭的老頭是不是要接我走？我不想跟媽媽分開的…”
別看年紀小，但這孩子該懂得都懂，剛剛一定是偷聽了談話的內容，這才會覺得傷心焦慮。
地上涼，奚暖怕孩子不舒服，急忙抱她起來。
胖乎乎的小娃娃窩在懷中，呼氣都是很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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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暖感覺心都快化了，低頭親親女兒的額頭：“寶寶別擔心，雖然那個爺爺很壞，但是媽媽絕不會讓你被搶走，爸爸也不會。”
經過這一番安慰後，奚小冉的情緒才恢複了些。
小孩子餓了，本來奚暖應該做一些晚餐的，但是心緒太雜亂，實在是沒有心情，她只好叫了個外賣，點了些漢堡薯條之類的。
奚小冉很喜歡吃這些油炸食品，自己用小手抓着薯條，小心翼翼去沾番茄醬，吃得非常滿足。
奚暖時不時給孩子擦一下嘴巴，自己卻一口都沒吃。
好容易奚小冉刷了牙，聽了會兒故事後，小孩子才重新睡着。
奚暖拿出手機，撥打莘聿的電話仍舊占線，她又換了個號碼撥，眉頭緊緊皺着。
好在那邊沒一會兒就接通，季繁森的聲音傳過來。
“繁森哥，你現在和莘聿在一起嗎？”奚暖問。
季繁森便‘嗯’了一聲，安慰她道：“算是在一起吧，但我不是莘家的人，所以只能在門外，你也知道的，這家規矩很多…不過你放心，莘聿沒事的，對于目前發生的這種狀況，他很早以前就預測到了，不會落下風的。”
奚暖繁亂的心緒才稍稍鎮定了些。
過了一會兒，才又問：“你說很早以前，是多早？”
季繁森奇怪道：“你不知道啊？就在之前你懷孕，準備離開他的時候，他就開始準備應對他父親的方法，打算保護你，和你腹中的孩子了。”
”我…不知道。”奚暖聲音發澀。
季繁森嘆了口氣：“莘聿和他父親的關系一直都不好，尤其在他父親逼得他母親尋短見之後，雙方一直都劍拔弩張的，所以如今他們決裂，也并不怪你，怪只怪他父親太頑固，也太大男子主義了，像個封建大家長似的，想要牢牢掌控家人的命運，不管親人死活。”
奚暖的心都揪在一起。
良久才又開口：“那，莘聿他現在在莘宅做什麽？”
季繁森說：“應該是在開家族內部的會議吧？畢竟他父親已經年老，身體也不太好，也該退下去了，由一個更年輕的人來掌管家族事務。”
奚暖抿了抿嘴唇：“那莘聿有勝算嗎？”
季繁森這次聲音篤定：“有的，這次家庭會議，就是由莘聿發起并組織召開的，他在莘家的聲望很高，而且從不苛待他人，年輕一輩的人都喜歡他。”
他又說：“暖暖妹妹，你也別太擔心了，等到事情有結果了，我就立刻就打電話通知你。”
奚暖這才道了謝，之後挂斷電話。
房間內氣氛沉寂，只剩牆壁上挂鐘秒針嘀嘀嗒嗒行走的聲音，和卧室內小孩子熟睡的呼吸聲。
明明早上的時候，這裏還是歡聲笑語，一片溫馨的。
這個家沒有莘聿的存在，好像已經不能被稱之為‘家’了。
…
終于熬到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季繁森那邊才來了電話。
他喜氣洋洋說道：“放心吧，暖暖妹妹，莘聿的父親已經沒有任何話語權了，莘家的人都認定他是老糊塗了，沒人再聽他的，一致決定送他去鄰省的度假山莊養老。”
奚暖才松了口氣：“那莘聿呢？”
季繁森沉默了一小會兒，才又笑起來，聲音有些含含糊糊的：“他待在莘家老宅處理一些事物，今天應該不會跟你聯系了，你也別急，他沒事的。”
就這麽挂了電話，奚暖原本想進卧室陪着女兒睡覺，但洗漱的時候，卻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季繁森剛剛沒有說實話。
實在是放心不下，她幹脆拿了毯子把小冉冉包着，抱着小孩子去找葛阿姨，讓葛阿姨再幫忙照看一下。
自己才又回家換好衣服，開車往莘聿家趕去。
一路上車子很少，路況還好，所以差不多二十分鐘就到了，高級住宅區域的安保按道理是很嚴格的，那保安看了看她的車牌，卻後退一步，放了行。
天上的月亮陰沉沉，被烏雲遮了一半，所以并不算明亮。
在停車場停好車子後，奚暖忽然又有些猶豫。
既然莘聿選擇讓季繁森說謊騙她，是不是就說明，他現在并不想見她呢？雖然兩個人是情侶，但必要的時候，也該給對方一些獨處的空間。
也許他今天心情不好，不喜歡被人打擾。這麽想着，她又重新回到車裏。
手機上有電話打進來，她也沒看是誰，直接用藍牙耳機接起來。
莘聿的聲音照舊是很平靜的：“小暖，你在樓下是不是？三單元的門禁密碼是指紋，我上次不是讓你錄過了嗎？你直接按指紋，然後上來就可以了。”
奚暖就愣了愣：“我…可以上去嗎？”
“當然可以。”男人便低低地笑了一聲：“我家就相當于是你家，你随時來都可以，我為什麽要阻攔？”
“因為你不高興啊。”奚暖嘆息了一聲。
她這句話，像是撕破了某種僞裝似的，男人一瞬間沉默下來，手機內只剩下他輕微的呼吸聲。
所以…這次是她猜對了。
奚暖抿抿唇，這一次下定決心：“不管怎麽樣，你傷心的時候，我都想陪在你身邊，可能你會覺得我很讨厭，但我…決定上樓了。”
她說着就挂斷電話，重新把車子熄火。
莘聿的家在十層，大平層的戶型，所以沒有左右鄰居，上電梯也需要指紋鎖，才可以到達指定樓層。
奚暖之前并不常來這裏，一般都是莘聿遷就她，去她租的房子裏，陪伴着她和冉冉。
這會兒她試探着将手指按在指紋鎖上，那門就’嘀’一聲自動打開了。
整個房子的布局就映入眼簾。
跟莘聿本人的喜好相同，他的家也是簡潔的灰白風格，大廳空空蕩蕩，除了沙發和桌子外，只擺着幾個小孩兒的遙控汽車。
那是答應小冉冉，答應替她修好後，然後再拿回去的。
客廳光線昏暗，奚暖猶豫了一下，也就沒有開燈，扶着牆換了拖鞋，她這才四處走了走，試探着叫了幾聲男人的名字，但始終沒有得到應答。
門邊的衣架上，男人的西裝整整齊齊挂在上面。
正是他之前穿得那件。
這就說明，他是在這個房子裏的，奚暖內心篤定，目光最終鎖定在最裏側的卧室上，朝着那緊閉的房門走過去。
敲了三下之後，裏面沒有應答。
她也不着急，只靠着那門坐下來，将臉埋在膝蓋上，耐心等待着。
又過了約莫幾分鐘，門內才有腳步聲響起，門輕輕打開後，奚暖急忙站起身來，擡頭對上男人那沉靜如水的目光。
莘聿回來後，并沒有馬上換衣服，他身上還穿着西褲和白襯衣，領帶扯松了些，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疲憊，手上的煙并未燃起，就那麽在指尖夾着。
他的房間也沒有開燈，高大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莫名就有些落寂。
內心酸澀了一瞬，奚暖故意放重語氣：“你在家啊？那為什麽故意避而不見？是不是移情別戀了，不敢面對我？”
莘聿卻只是搖頭，并不說話。
自從認識以來，這還是男人對她最冷淡的一次。
以前他再怎麽樣，态度都是十分溫和的，也會及時回答她的問題，并不像現在似的，只一味凝視着她，仿佛有很多話想講，又似乎是無話可說。
但奚暖卻敏銳地察覺到，他是在愧疚。
愧疚他沒有好好保護好她，沒有保護好冉冉，以至于讓他父親找上門去，用言語威脅，侮辱她們母女二人。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明明已經極力在解決了，卻還是覺得不夠，繼而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太溫柔的人，總會過分苛責自己。
眼睛也開始酸了起來，奚暖深吸了一口氣。
她掂起腳，将嘴唇輕輕印在他的側臉上，手臂環着男人寬厚的肩背，像個考拉似的拼命抱緊他，樣子有些笨拙。
語氣卻很堅定：“莘聿，你別想趕我走，也別想對我使用冷暴力，我不怕的，我和冉冉這輩子都賴定了你，你認命吧。”
這麽說着，她就推着他準備進到卧室內，想先打開燈再說。
男人的腳步卻一動不動，仍舊站在原地。
低頭看着她，他的聲音發澀，一字一句說得很艱難似的：“你确定嗎，小暖？進了這扇門，就代表着你以後不能再反悔。”
“我确定啊。”她點點頭。
想要有再說些什麽，卻忽然被男人抱着轉了個身。
抵在牆邊吻了下去。
黑暗中，氣氛陡然轉變，她只來得及‘唔’了一聲，便覺得自己沉入到了另一個不同的世界中。
纖細的手臂被男人的大掌捉着，有些微疼。
他的情緒似乎并不穩定，因此也格外熱烈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