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沙發
沙發
小孩子口中的‘一起睡覺覺’, 當然是一家三口溫馨地躺在床上，一起蓋着被子聊天，然後依偎着進入夢鄉。
但是大人嘛, 未必就有這麽磊落。
卧室內的燈光明亮, 小女娃的眼睛也很亮，至于身邊的男人, 則照例是一副淡定的神情，并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奚暖覺得, 這個屋子內情緒變化很大的人，似乎只有她一個…
心跳的速度略微加快了些, 她佯裝鎮定，笑着問道：“寶寶呀，你這個枕頭是從哪裏抱來的？”
奚小冉眨巴着大眼睛：“從櫃子裏抱出來的呀，咱們的被子有兩條，枕頭有三個，爸爸長得高, 一個人用一條被子，我和媽媽擠一擠就行啦！”
小家夥考慮得十分周全，簡直是完美無缺。
奚暖原本還想着哄她幾句，讓她打消一起睡的念頭，這會兒卻又不忍心了，覺得是自己的原因, 才讓小孩子沒體驗過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
莘聿卻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 挑挑眉說道：“人這一生, 沒體驗過的事情多着呢, 你不必為此自責，給小孩子一個溫馨的家才最重要。”
彎腰抱起穿着小睡衣的奚小冉, 他又問：“冉冉，你告訴爸爸，為什麽想讓爸爸媽媽和你一起睡覺？是覺得以前沒有過這種體驗，想要彌補遺憾，還是覺得好玩兒呢？”
奚小冉甜甜地笑了：“好玩兒呀！”
但小孩子也有憂慮：“主要是…家裏的床太小啦！如果超級超級大———葛奶奶，辰辰阿姨，壞哥哥，森森叔叔，也可以和咱們一起睡啦！”
果然小孩子的想法十分單純，就是有些過于貪心了。
奚暖哭笑不得：“小壞蛋，你想把咱們家變成旅館啊！”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要讓孩子掃興，轉頭主動對莘聿說道：“要不你就先留下來吧？冉冉睡前喜歡聽童話故事，你可以幫她講。”
Advertisement
莘聿‘嗯’了一聲：“那我先讓助理把我的睡衣和洗漱用品送過來，然後洗個澡，大約半個鐘頭，你和冉冉稍等一會兒。”
他穿着外面的衣服，确實不能躺在床上，只是這麽一弄，過程就更加繁瑣了起來，奚暖點點頭，感覺他今晚可能要睡在這裏了。
浴室裏傳來嘩啦啦沐浴的聲音。
明明之前她覺得這套房子蠻大，但有了一個高大男人的存在後，卻忽然顯得狹小了很多，因為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客廳的茶幾上放着他剛剛修好的玩具小汽車，衣挂上挂着他墨色的大衣，鞋架上有他的皮鞋，卧室床頭櫃上則放着他的手機，旁邊還蹲了個翹首等待，期盼着他的小女兒。
門鈴聲音傳來，奚暖披了件外套去開門，還是四年前送機票的那個清瘦小哥，恭恭敬敬遞了三個手提袋過來。
奚暖道謝後，将這位助理送走，這才過去敲了敲衛生間的門：“莘聿，助理送東西過來了。”
那門就開了一條縫，水蒸氣混合着沐浴露的氣息傳出來。
男人把修長的手臂從門內探出來，上面還沾着水珠：“把袋子給我吧。”
奚暖将三個袋子都遞在他手上，關門的時候，男人精壯的身體在鏡子的反射下一閃而過，隐約可以看到一些。奚暖愣了愣，迅速轉移開視線。
快步走回卧室後，她順手把女兒抱回床上，母女二人蓋着淡粉的小花朵被子，互相對視了一眼。
奚小冉仰着小臉兒：“媽媽，你的臉好紅呀！”
“媽媽的臉不是紅…”奚暖一時語塞，有些尴尬地撒謊：“媽媽就是有一點點熱，身體的溫度太高，皮膚也會變紅。”
小女娃撇撇嘴，毫不留情的揭短：“媽媽騙人，媽媽偷看爸爸洗澡澡，肯定是害羞啦！”
奚暖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女兒的嘴，悄聲訓道：“小壞蛋，以後不能這麽大聲說媽媽壞話，知道嗎？”
奚小冉鼓着腮幫子，有點兒委屈：“我知道啦。”
身後的浴室門這時被打開，緊接着是悉悉索索換衣服的聲音，母女二人一起往卧室門口的望去，誰也不再說話。
莘聿的睡衣和他日常的服裝一樣，也是純黑色的，他似乎是特別喜歡黑色，又或者是不想花費太多的時間搭配服裝，就只選擇了極簡風格。
黑色的短發并未吹幹，他額前的發絲垂在眉毛上方，抵消了一部分嚴肅的氣質，整個人都顯得随和而又溫暖。
走到床邊之後，他的動作很自然，彎腰掀開了一部分被角，靠坐在大床的右側位置，而後把小女娃抱了過來。
奚小冉近距離依偎在爸爸的懷裏，忽然又有點兒小緊張，磕磕巴巴地叫了兩聲爸爸，才紅着臉又說：“冉冉，冉冉想聽童話故事。”
莘聿‘嗯’了一聲，探着手臂從床頭櫃取過來一本彩繪的童話書，修長的手指翻開書頁。
略微看了幾眼：“從前，有一片大大的森林，森林裏面住着小熊的一家，有熊媽媽，還有熊爸爸，和熊小寶。”
即便是面對如此幼稚的兒童小故事，他也絲毫沒有懈怠的意思，聲音清潤低沉，語序停頓自然：“熊媽媽身材胖胖的，熊爸爸又瘦又高，熊小寶嬌小可愛，它們一家三口各有特色，生活十分和諧。”
奚小冉自從懂事起，就一直聽着這個故事入睡，即便那本繪本已經被翻得卷邊了，她還是探着腦袋去看圖案。
着急地驚叫起來：“哎呀，不好了，熊媽媽遇到危險啦！”
只見那繪本上面，有一群不懷好意的大灰狼，正在鬼鬼祟祟靠近專心采蘋果的熊媽媽，露出獠牙的樣子十分可怕。
莘聿摸摸小孩兒的頭發：“沒關系的，熊爸爸和熊小寶會一起去救熊媽媽的，它們穿過危險的叢林，蹚過湍急的河流，在大森林的深處，找到了大灰狼的老巢，并未用火點燃了狼窩。”
他就這麽耐心的講述了下去。
故事的最後，熊熊一家三口終于團聚，重新回到了它們的小家裏面，開開心心圍着桌子吃蘋果。
奚小冉松了口氣：“熊爸爸和熊小寶真的好勇敢呀！”
莘聿點點頭：“是啊，但是熊媽媽也很勇敢，它在大灰狼的老巢裏一直周旋，成功的讓敵人互相懷疑，自亂陣腳，這才給家人制造營救的機會。”
奚小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如果以後，媽媽爸爸遇到危險，冉冉也會去救你們的。”
“不用的。”莘聿替小孩攏了攏頭發，語氣溫和：“如果有危險的話，爸爸會去救媽媽，寶寶只要乖乖在家等待就好。”
小朋友有些疑惑：“但是，我們老師說過呀，小孩子要努力報答父母，因為父母賺錢非常辛苦，還給我們講了二十四孝的故事，我們都哭啦！”
莘聿皺皺眉：“媽媽爸爸只希望你快樂成長，暫時不需要你回報什麽，愛是相互的，誰對你好，你也對誰好，這就夠了。”
奚小冉這才打了個哈欠，有些困倦地眯了眯眼睛。
莘聿把孩子放回床上蓋好被子，就由着她蜷着小身子睡過去了。
奚暖也探身看了眼女兒，小聲嘆道：“小孩子太懂事也不好，我說她最近怎麽總是幫忙幹活，有時候還踩着凳子要幫我洗碗，看着怪心疼的。”
莘聿點頭：“是啊，周圍的孩子，好像老早就背負着重重的包袱似的，把回報父母當成終身的任務，咱們的女兒，我只希望她自由自在長大就好。”
他說出這樣的話，奚暖就有些意外：“你從小在嚴格的教育環境下長大，我總以為，你會是個嚴格的父親，也會讓冉冉學會很多特長。”
莘聿卻說：“正是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才不想讓女兒重蹈覆轍，特長她不用學，或者全憑自己的愛好來，學習也不必太好。”
他頓了頓，又說：“但只有兩樣，她必須要做好，第一要有優良的品德，第二要有自保的能力，拳擊學成後，後期我會讓她繼續學習巴西柔道。”
聽到這裏，奚暖還是蠻贊成的。
她剛想附和幾句，男人卻又向她看來：“自保能力那項，你也必須完成，而且要比冉冉更刻苦才行，等電影拍完了，我會加快對你的訓練進度。”
她有些後悔剛才提起這個話題。
索性專轉過頭去，不怎麽搭理他了。
小孩兒熟睡的呼吸聲傳來，房間內的大燈早已換成了昏黃的睡眠燈。
淺粉的碎花被子她蓋了一半，另一半則在男人的腿上，而在被子下面，兩個人也是緊挨着的，因為怕擠到小孩子。
更因為沉默的緣故，室內的氣氛逐漸有了些轉變。
不自然的動了動腿，奚暖就想掀開被子下床，但是她這會兒正在中間的位置，旁邊還隔着莘聿，就…不大方便。
手指輕輕戳了下男人寬厚的肩膀，她輕輕‘诶’了一聲。
他這才笑了一聲，将手上的繪本放回了床頭櫃後，輕輕下床，就這麽赤足站在地上，伸出手來攙她。
床墊子太軟，人踩在上面不免踉跄，奚暖卻不想要他的幫助，覺得那樣太暧昧了些，逞強的結果就是…差點兒跌倒。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總是笨手笨腳的，栽倒在男人懷中時，她的臉和紅蘋果也差不了多少，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的赤足踩在他的腳上，兩個人過分貼近了些，像是曾經在木屋那樣，彼此的呼吸心跳都能聽到，感受到。
一秒，兩秒，三秒…
莘聿的手攏着她的腰，忽然低下頭來。
奚暖的心跳更快了些，她‘诶’了一聲，卻又不知該怎麽躲避，身子下意識往後仰了仰，随機又被拉了回來。
耳朵上的珍珠墜子被小心地摘了下來，莘聿單手抱起她，另一只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把那耳墜放在首飾盒上。
就這麽帶着她來到了浴室，他才終于把她放下來。
随手開了燈：“熱水器已經重新燒好了水，這會兒溫度正好合适，天色不早了，你先進去洗澡洗漱吧。”
奚暖用手背冰了冰臉頰。
猶豫片刻後，才說：“要不你就在這邊睡吧？深夜開車不安全，冉冉又很希望你留下，早上看不到你，怕她會哭。”
昏黃的燈光灑在兩個人身上。
低頭看了她一會兒，男人才點點頭：“好。”
…
奚暖洗澡的時候，還特意把溫度調低了些，效果雖然不好，但也聊勝于無，最後裹着浴巾照鏡子時，她的情緒已經平穩很多，只是那一雙如水的眸中，似乎還帶了些許別樣的情緒。
她也懶得去細想原因，匆匆擦幹身體，又重新換了身毛茸茸的珊瑚絨睡衣，伸腳去浴室外面踩上同色系的毛絨拖鞋。
小冉冉還在卧室熟睡着，她吹頭發否也不敢開大檔位，只好用最小的冷風慢慢地繞着頭頂吹，她頭發又很多，過一會兒就有些煩躁起來。
莘聿走過來時，鏡子前面的女人神情沮喪，白皙的面頰上還帶着微微的紅，正盯着吹風機運氣呢。
随手從櫃子裏翻了翻，他拆了條新鹿皮毛巾：“這個你打算拿來做什麽？”
奚暖：“不知道，早以前就買了，看起來不怎麽好用，就一直放着。”
他也就沒再說話，只是用這毛巾包着她的腦袋，從上到下一點點揉搓她的頭發，差不多把水都吸幹了，又重新打開吹風機，撩起她的長發吹了吹。
他這個方法果然很有效果，奚暖摸了摸自己幹幹的頭發，又拿起那毛巾看了看，準備以後就用它來擦頭發了。
卧室裏小冉冉迷迷糊糊醒來，叫了聲‘爸爸’。
莘聿走進去，低頭哄了她一會兒，小孩子又睡了過去。
奚暖順手抱起一個枕頭來，小聲說：“你就在卧室裏陪着孩子吧，我去沙發睡就好，那邊還有厚毯子，不會冷的。”
她的态度很堅決，莘聿就沒有阻攔。
他跟着她一起來到客廳，又俯身替她把沙發上原本的抱枕拿開，放上她帶來的枕頭，拍了拍沙發墊，示意她睡下來。
奚暖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做。
昏暗的燈光下，男人英俊的面頰被月光罩上朦胧的光影，他的呼吸很淺，大手拿了厚毯子把她嚴嚴實實地蓋住，邊角都掖在沙發墊裏，生怕她會冷似的。
奚暖想稍微活動一下手腳，發現不行。
她就覺得他有些誇張：“你這麽包着我，就像包小嬰兒一樣，我連動都不能動了，會很別扭的。”
莘聿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怕你會半夜掉下來，只好包嚴實些。”
他就這麽看着她，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順手又拿起剛剛那個玩具小車，借着月光觀察癟了的後輪子，看樣子是打算重新修理了。
奚暖眨眨眼：“你不去裏面睡嗎？”
“客廳太黑了，我看着你睡着，再進去。”
“不用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怕黑的。”
“你确定你不怕黑嗎？”
他這麽一說，她才不言語了，倒也不是不怕，只是可以忍受罷了，尤其還是在自己家裏面。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她小聲說：“但是冉冉一個人睡着也會怕啊，我好歹是個大人，你先去陪小孩子吧。”
莘聿這時又換了套說辭：“小孩子也要學會獨立，不能老讓家長陪着睡覺，等以後就讓她慢慢适應着，在兒童房自己睡吧，不然去了幼兒園，別的小朋友會笑話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