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第30章
近處的烏鴉被槍聲驚得撲扇着翅膀飛起。
一邊飛, 一邊發出辣耳朵的叫聲。
彈匣內的六發子彈全部打空。
趙醫生“噗通”一聲,腿軟地跪倒在地。
膝蓋在草叢上磨出一片“唦唦”聲。
他滿頭冷汗,以為自己又要被射成了篩子, 結果, 過去一天內反複經歷過的被射穿的那種劇痛, 并沒有如期降臨。
他緊張地一點點撐開眼皮, 發現眼前近在咫尺的銀白色槍口冒出一條細細的煙。
槍口并沒有對準他。
這六槍,全部擦着他的臉頰而過了。
夏夢利落收槍, 食指穿過扳機處的指環, 将槍勾在手指上轉了兩圈。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此時的趙醫生哪裏還有平時的半分苛刻威嚴?
整個人仿佛碎了再拼起來,很不像樣子。
夏夢:“你以為我會殺你?”
她聳聳肩, “我這人優點不多,尊師重道算一個。看在你曾經帶過我幾個月的份上,我不會對你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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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也不會讓他好過就是了。
這是她的另一個優點,非常懂得禮尚往來。
看在他過去幾個月那麽“照顧”她的份上。
也看在他剛才企圖朝她腦袋掄平底鍋的份上。
該給他的回報不能少。
剛才開的那幾槍,弄出的聲響足夠大。
足夠将附近的人都吸引過來。
夏夢的目的也在于此。
她走了兩步,彎腰将甩到一旁的平底鍋撿了起來。
随即地面的光點就冒出了一行新字。
【每位考生只允許攜帶一種答題工具。】
夏夢想了想, 将已經空掉的手|槍扔在地上, 再去撿平底鍋, 那段文字果然消失不見了。
她拎起平底鍋, 朝一臉懼色的趙醫生走回去。
走到他面前, 朝他微微一笑。
剛才六發子彈全用來當信號|彈了,正事還沒幹呢。
她可沒忘記這場考試的得分規則:必須用答題工具擊中目标才行。
夏夢:“不好意思了哈!趙醫生!今天之後, 咱們倆就恩怨兩清了!”
趙醫生滿臉憔悴蒼白, 姿勢十分頹廢地跪在原地,他甚至已經沒有力氣爬起來逃跑了。
整整一天一夜陷在這個鬼地方, 已經耗光了他全部的體力和精力。
夏夢轉了轉手腕,然後擡起手臂,毫不留情地沖他的臉揮了過去。
“梆”的一聲脆響。
趙醫生被平底鍋打得側過臉去,身體跟着一倒,暈了過去。
腳邊的光點立刻冒出新的字來。
【考生夏夢,得1分。總分1分。】
好吧,距離她從這個鬼地方出去,還剩下九個人頭。
夏夢擡起手,将平底鍋架在肩上。
平底鍋使得也挺順手的。
不過目前來說,她最心儀的還是弓箭。
既能遠距離攻擊,又安靜不會發出動靜,最重要的是,子彈一次性用完就報廢了,但箭只要沒劈了就能一直循環使用啊。
夏夢低聲咕哝:“看來回頭還是得想個辦法弄個弓箭去。”
她沒有在原地逗留。
剛才的槍聲足夠響亮,附近的人肯定都在往這邊移動。
她必須先躲起來。
這麽想着,她拎着平底鍋離開了。
這場考試的規則其實并不詳細。
如果想要刷分,其實有很多漏洞可以鑽。
比如,規則只說擊中一人就可以得分,但沒說過必須“擊中”到什麽程度,是一擊斃命,還是像她剛才那樣,掄起來砸一下就可以?
夏夢之前就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平底鍋給了她答案。
趙醫生被擊中之後,他身上并沒有顯示出淘汰之類的文字。
說明他仍然能夠繼續考試。
既然如此,是不是她只要找齊十個人,彼此互相給對方用殺傷力最小的平底鍋掄一下,直接就能刷分了?
這是個大家都能共贏的新思路。
看起來似乎還挺可行的。
這麽想着,夏夢很快離開了“作案現場”。
她沒走遠,而是在遠處一個隐蔽的地方躲藏了起來。
二狗則留了下來,借着精神體的優勢,悄無聲息地關注着趙醫生。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終于有人陸陸續續地過來了。
最先到來的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不像是學生,似乎更像是來醫院看病的普通人。
夏夢沒動。
她透過二狗的眼睛,看着他先是警惕地靠近,在注意到趙醫生已經昏迷之後,也并沒有立刻放松警惕,而是慢慢靠近,走到那把手|槍前擡腳一掃,把槍掃出一段距離之後,才接近趙醫生。
而且全程他沒有将自己的槍口挪開半分,一直對準着他。
夏夢心想,這人的戒備心也太強了。
不知道是天性使然,還是什麽原因。
那人彎腰确認趙醫生已經昏迷,先是對着他的腿開了一槍,地面上的光芒立刻顯示他加了一分。
他随即拽起趙醫生的手,将他往別處拖。
那人并不在乎這樣的拖拽會不會傷到人。
動作粗魯随意得仿佛在對待一個沙袋,任由趙醫生頭朝下,腦袋在地面上拖拽。
夏夢隐隐皺起眉頭。
這人毫無猶疑的動作讓她有點不适。
總覺得這動作過于粗暴殘忍,似乎在他眼裏,根本就沒把對方當個活人看待。
這一刻,她忽然有點後悔了。
不該把趙醫生推到這樣的境地中去的。
可再轉念一想。
就算他當時沒有遇到她,僅憑一只平底鍋,遇到這個人,也一樣逃不過這樣的結局。
在這種弱肉強食的地方,弱小就是原罪。
夏夢覺得自己這一下算是看透這場考試的本質了。
想了想,她示意二狗悄悄跟上,而她,則在更遠的位置跟着,伺機行事。
此時她無法判斷這人是不是哨兵,如果是,她貿然跟得太近,容易暴露。
經過趙醫生剛才倒下的地方,夏夢想了想,眼前閃過的是那個人毫不猶豫舉槍射擊的殘酷畫面。
她最終還是将平底鍋重新換回了槍。
彈匣內子彈已經空了,但關鍵時刻,或許可以虛張聲勢一下。
耽擱了一小會兒,夏夢重新朝着二狗所在的方向跟上去。
走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她再次停住腳步,在掩體的草叢後面蹲下來。
前面人有點多。
似乎是之前那名青年的熟人。
夏夢趕緊再次透過二狗的視野看去。
果不其然,就看到大約四五個人湊在一起,那名青年赫然就在其中。
再一晃眼,她發現趙醫生被他們綁住雙手吊了起來。
這些人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繩子,将他綁起來,吊在了樹上。
而那些人則站在他面前,湊在一起大聲商量着什麽。
透過二狗,她大約能感知到那幾個人中,至少有一個人是哨兵。
那人也是他們之中的領頭人。
只聽得他大聲提議了什麽,很快,周圍的人便開始附和。
其中一人摘下背上背着的長弓與箭,遞到了那名哨兵的手裏。
随即,那名哨兵搭箭拉弓,瞄準了趙醫生。
一箭射出,随即地面上出現一行光字。
【考生陳庚,得1分。總分7分。】
夏夢有些愕然,他想幹什麽?*
這麽近的距離,還有必要用弓箭嗎?
再說了,她明明看見他們之中還有人帶了棒球棍,直接用那個敲一下不是更方便?
看來他們并沒有在追求便利。
而是在追求一種更……新穎的玩法。
随後的幾分鐘裏,夏夢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個個輪流手持長弓,朝趙醫生射出弓箭。
一些箭射中了他的眉心,一些箭射中了他的咽喉,一些箭射向他的心髒,還有些箭射向他的裆|下。
惡意滿滿,殘忍至極。
每個人至少射了五六箭。
就算後面幾箭并不得分,他們也依然樂此不疲。
箭用完了,他們就有說有笑地,走過過去将趙醫生身上的箭拔下來,反複使用。
“嗖——”
“嗖——”
“哈哈哈哈哈——”
一箭又一箭。
看得夏夢拳頭都硬了。
她瞪大眼,這才明白過來,難怪趙醫生當時是那麽一副精神依然瀕臨崩潰的模樣。
誰在這樣的環境中經歷一天一夜,都會變成這樣吧。
夏夢再怎麽讨厭趙醫生,也幹不出這種事。
而他們,與他素昧平生。
卻能毫不猶豫地将之虐殺。
這些人還配稱之為人嗎?
現在又不是到了社會秩序崩壞的末世,只不過就是陷進了怪異的精神圖景裏,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暴露出人性的卑劣與陰暗了嗎?
又或許,他們恰恰是知道這裏是精神圖景,不管做什麽都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
夏夢無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槍。
饒是槍身将她的掌心勒出紅痕,她也毫無所覺。
眼前的這一幕幕,太殘忍,太罪惡,太……令她覺得惡心了。
她甚至想沖出去阻止這一切罪惡的發生。
可她槍裏沒有子彈。
即使有,她一個也難以抵擋他們五個人的同時進攻。
這時候,趙醫生醒來了。
此時他已然渾身血洞,慘不忍睹。
下一秒,他便立刻難以承受地痛喊出聲。
可他的喉嚨也已經被人破壞了,痛苦的咆哮成了破碎斷續的哀嚎,嘶啞無比。
透過二狗的五感,清晰地傳至夏夢的腦海中。
夏夢磨了磨牙,忍不住動了動,想起身。
這時候,身後忽然有一道熟悉的氣息貼了過來,一只手探過來,輕輕蒙住了她的雙眼,溫熱的溫度透過皮膚接觸傳遞過來,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說:“別出去。別看。”
夏夢幾乎是立即分辨出了身後的人是誰。
是黎晝。
他居然在這裏。
太好了。
夏夢在他的掌心裏輕輕合上雙眼,一瞬間,竟覺得有點安心。
她抿緊嘴唇,低聲說:“他們做得太過分了。”
黎晝在她耳畔輕聲說:“你希望我怎麽做?”
夏夢張了張嘴。
一瞬間,她甚至想說,以牙還牙,讓他們也嘗嘗這種刻骨的絕望和痛苦。
可下一秒,她就意識到這不行。
這麽做的話,她又與他們有何區別?
何況,她也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讓黎晝為她做出違背道德的事情。
黎晝:“不用猶豫。”
黎晝像是看穿了她的遲疑和糾結,他在她耳畔語帶誘哄地柔聲細語:“你想怎麽做?告訴我,我來替你辦到。我可以成為你手中的刀與劍。”
夏夢擡起手,握住他蒙住她雙眼的手,輕輕摘下來。
她轉頭看向他。
考試前的那條細則仍然在她腦海中萦繞着。
不允許組隊。
不要相信任何人——
去他的考試細則!
這種見鬼的考試,不如直接毀掉算了!
夏夢看向黎晝,無比認真無比嚴肅地一字一頓問:“你,能結束這場考試麽?”
那麽多無辜的人被卷進了這裏。
此時此刻,不知道還有多少地方正在上演眼前這般的噩夢。
如果說上一場考試,多少還有個趣味性,那麽這一場考試,無疑就是一次赤|裸裸的人性考驗。
她上心理學課的第一年,就清楚地意識到了一點,那就是千萬不要随意考驗人性。
沒有多少人能經得起這種考驗。
黎晝垂下眼,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掌,輕輕地勾了勾唇角:“可以,如你所願。”
說着他就要起身,卻被夏夢更用力地握住了。
夏夢擡眸看着他,叮囑道:“不要讓自己受傷。”
黎晝頓住了。
她仿佛能看穿他在想什麽。
确實,他剛才的确想過用一種比較極端的方式,來阻止這場考試的運行。
精神圖景,說白了就是精神力構建的世界。
早在進來這裏的第一時間,他就意識到這裏發生了什麽。
好幾個哨兵的精神圖景融合在了一起。
每個人的精神力屬性各有不同,互相融合,又互相排斥。
于是精神圖景們相融,又各自崩壞,在互相滲透和影響中,于是這裏變得越來越奇怪。
他被送去了另一個考場。
也就是楊昊監考的那一個。
那是一場語文考試。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在那場考試裏,每個人的任務是根據考試分配的NPC給出的信息,将NPC送至對應的建築內。
一路上,妖魔鬼怪頻出,魑魅魍魉橫行。
正常人根本寸步難行。
好在黎晝不走尋常路,他直接拎着那名NPC飛檐走壁,蹿房越脊,三下五除二就将人順利送達了目的地。
然後,他就來到了這裏。
幸好,她也在這裏。
她想要結束這場考試,當然可以,只要他釋放出自身的精神力,立刻就可以擾亂這個考場的精神力波動。聞闌的精神力強度達到了A級,是他們三個人之中等級最高的一個,但在黎晝面前,依然不夠看。
S級的精神力,可以輕而易舉地破壞這整個精神圖景的穩定。
但與此同時,為了保護進入這個精神圖景的人不受震蕩的波及,他必須同時釋放出自己的精神力來穩定這個世界——
那時候,所有精神力帶來的反噬,會全部反彈到他一個人身上。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是受點傷而已。
他早就習慣了。
可是——
“不要讓自己受傷。”她說。
黎晝望向她清澈的眼睛。
她的眼神明亮中帶着她獨有的溫柔。
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向導呢,他想。
這麽敏銳,這麽睿智。
仿佛能一眼洞察他的思維,又溫柔得令他彷徨。
他覺得彷徨。
他明明一直在找他的那個向導,找了很久很久,為此他走遍這世界的每個地方,翻遍了他記憶的所有角落。他始終無比堅定地篤信,他的向導肯定在這世上的某一處。
可是自從遇到她,他總是忍不住駐足回眸,忍不住望向她。
忍不住留戀她每一個燦若晨曦的眼神。
他感受到幾乎是本能地在被她吸引着。
怎麽會這樣呢?
他一直在想,卻始終想不明白。
或許……他的向導,是她嗎?
不,應該不是。
她分明才剛覺醒。
而他的向導,他已經找了那個人快十年。
“那……”他輕聲說,“我可能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夏夢:“什麽?”
黎晝垂眸看向她右手中握緊的槍。
夏夢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疑惑地擡起手,将槍托在自己掌心裏:“你要這個?”
黎晝搖頭:“不是我用,是你用。”
夏夢:“但是我已經沒有子彈了。”
黎晝:“你可以用更好的東西來代替。”
夏夢疑惑:“什麽意思?”
黎晝朝她眨了下眼:“你忘了麽?精神圖景裏的一切,本身就是由精神力構成的,你的槍是,子彈也是。”
夏夢瞬間明白過來。
是啊!
聞闌的精神力構成了這個考場,和她手裏的槍。
那麽,為什麽她不能用自己的精神力?
而且,她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她是向導,她的精神力天然與其他人的不一樣。
如果說哨兵的精神力有着強大的破壞能力,那麽向導的精神力就是治愈與淨化的力量。
與其說這兩種精神力互相排斥,倒不如說,他們能互相消解。
就像她用一把刀,打開了霍清汌的門一樣。
她也能将自己的精神力化作子彈,帶着他們從這裏走出去。
剎那間,夏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夏夢:“我明白了,你需要我怎麽做?”
黎晝側眸看向那邊,說:“我可以短暫地暫停精神圖景裏的時間。這個能力對B級以下的哨兵,大約能維持1分鐘;對A級哨兵,差不多只有15秒。我需要你在15秒內,開槍,用你的子彈,擊中他們。”
如果不用他的精神力破壞這裏,那麽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夏夢想了想。
15秒,開5槍。3秒一個。
好像并不難。
她點點頭:“我可以試試。”
但,如何悄無聲息地靠近他們,是個問題。
他們之中有個哨兵。
她對自己的槍法有很清晰的認識——那就是在他們進入她的射程之間,她被先一步被他們發現。
黎晝:“這個問題倒是好解決。”
夏夢歪頭:“怎麽解決?”
黎晝垂眸看她,緩緩上前半步。
他說:“我帶你過去。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我就可以将時間暫停。”
夏夢眼前一亮,确實是個好主意。
這時候,黎晝目光清亮而無辜地朝她伸出手,意有所指地問道:“你希望我怎麽帶你過去?抱着你嗎?”
背着……也不是不行。
但是在他背上,她還得四肢分出三肢去抱穩他,剩下的一只手很影響她發揮的。
抱着……聽起來也不太合适的樣子,難不成被他抱在懷裏,就不影響她發揮了嗎?
最重要的是,她也怕影響他發揮啊!
夏夢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她:“這樣吧!我抱住你的手臂!你就把我當成手臂上的挂件,一只秤砣兒,到地兒我就松開手,然後咱們該幹嘛幹嘛!分工合作!”
黎晝:“……………………”
你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