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第2章 002
傅瑜聽罷,索性放棄掙紮,他緩緩睜開眼,視線拾級而上,定格在那張已趨于成熟男人的俊美深沉的面龐。
低低地喊了聲:“驚野哥哥。”
“這種愚蠢的行為,不要再有第二次。”
裴驚野正言厲色,冷冷地警告:“我沒時間可以給你浪費。”
話落,空氣仿佛沉寂下來。
傅瑜再聽不見窗外夏蟬劇烈的嘶鳴、空調冷風的低速運行聲,以及自己胸腔裏惴惴的心跳,唯餘一句冷漠刺耳的言詞,在腦內回蕩。
望着裴驚野凜若冰霜的表情,傅瑜本就難看的臉色,霎時變得愈加蒼白,呼吸都摻雜了幾分苦澀。
他舔了下唇,扯着嘴角自嘲一笑:“對,是很愚蠢。但奏效了,不是麽。”
“給你發消息不回,打電話不接,裴驚野,是不是只有我真死了,你才舍得勻出點時間來看看我的遺容?”
裴驚野居高臨下地睨着他:“別胡說八道。”
“沒事就接着去訓練。”
說罷,他轉身便要走。
傅瑜連忙拿掉冰袋,撐起上半身,拉住裴驚野的臂彎。
“我要回你那住。”在裴驚野回頭時,傅瑜直勾勾地迎上他的眼神:“宿舍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軍訓結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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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驚野掰開他的手,目光冷厲道:“最近很忙,別給我發微信。”
聞言傅瑜蜷縮起指尖,垂下腦袋。
仍呈着前傾姿勢的上半身,忽而洩氣一般靠在床頭,他滿臉寫着失落難過,亦不再多說一句話。
說再多有什麽用呢?
他在暑假裏,把能讨裴驚野歡心的話和事,全都說盡做盡了,也沒能讓裴驚野動搖半分。
現在的他,就同瀕死之人的徒勞掙紮。
想到這,傅瑜忽感一個人的前路,孑然無望,充斥着黑暗。
他眼眶不禁有些發熱,別過臉去。
而從裴驚野的視角看過去,他發絲虛掩着姣好的側臉,分明的下颌線延伸至瘦削的下巴,唇色自然粉嫩,頸間裸-露的冷白皮,經過一周暴曬,不但沒黑,反而透出了幾分健康的粉意光澤。
因而裴驚野仿佛全然察覺不到傅瑜敏感脆弱的情緒。
随即,大步離去。
十多分鐘後,傅瑜歸了隊。
看着教官留給他的西瓜和飲料,本是心頭好,卻半點胃口沒有,午飯時,傅瑜也沒吃下多少。
長期失眠、缺乏營養、疲憊多慮、心情抑郁,再加上高溫天氣,是以,當天下午,傅瑜便真的在訓練時倒下了。
但這回,裴驚野卻沒來看他。
發出去的真中暑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傅瑜吊完水,抱着手機苦笑,“狼來了”都講究一個“事不過三”。
可他呢,一次就直接被判處死刑。
之後的兩周,傅瑜堅持不懈多次主動出擊去學生會堵人,卻都沒能堵到裴驚野。
這人就像是從他的世界裏淡出了一樣。
直到,那天晚上,他因去報名參加冬季程序設計競賽,遲回到宿舍,掏門卡時,在門口聽見室友們在裏面大談特談,大學城內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聞。
“快看貼吧,又有人爆料了!”
“本來裴驚野和傅瑜是華城富豪裴家老三的兩兒子,卻被裴氏除名、掃地出門一事,就已經讓我大吃一驚了!誰能想到,這兩人居然全都是綠帽子産物哈哈哈哈!不是同一個爸也就算了,竟然還不是同一個媽!”
“卧槽,你們看最新一條,學生會文藝部部長卓君然發了帖子,說裴驚野改名字了!裴家的事跟他再也沒有關系。”
“改成啥了?”
“顧驚野!”
傅瑜身子猛地一抖,掏出的門卡當即從手中滑落。
這是裴驚野來裴家之前的名字。
傅瑜十一歲那年,裴梁心血來潮想起了他年輕時糟踐過的“白月光”,派人尋遍大江南北後,得知白月光早已逝去多年,他虛僞地流下幾滴廉價的狼眼淚,而後不遠千裏地接回了小小年紀便在外漂泊的私生子。
私生子名叫顧驚野,比傅瑜還要大一歲,少年老成的模樣又酷又俊,看起來桀骜叛逆,很是不好惹。然而,顧驚野實在“表裏不一”,在裴梁提出讓他改姓裴時,顧驚野竟就那麽順從且毫無波瀾地答應了。
傅瑜那時隔岸觀火地心想,這私生子真沒骨氣,以後有你受的。
此後六年,果然如他所料,裴驚野同他一起,在裴家艱難求存着。“裴”這個姓氏,給裴驚野帶來過多少屈辱,就意味着,他有多想擺脫掉那段不堪的過去。
與此同時也……順勢擺脫掉見證過、且與他共患難過的自己!
傅瑜心髒驟然不安地猛烈跳動起來。
一股強烈且不妙的預感,随之潛入傅瑜的腦海——裴驚野是不是打算……
“滴——”一聲,門忽而從裏面打開。
室友錢奏一見是他,毫不避諱地嗤笑一聲。
繼而翻着白眼道:“我當是誰在偷聽牆角呢,原來是咱們落魄的小少爺呀。”
“野雞野鴨生的野種也配叫小少爺?”經常爆粗口的另一個室友葛丕滿嘴污言穢語:“一個賤-貨罷了,整天裝清高,對人愛答不理,真惡心!”
傅瑜冷眼掃過去,目光森森,陰郁黏稠,像暗無天日的深淵淤泥。
葛丕被他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莫名感到頭皮發麻。
但轉念一想,傅瑜這瘦竹竿似的小身板,沒什麽好怵的,就又豎着脖子沖着傅瑜嚷嚷:“我說錯了?呵!你一個男的,臉長成這副狐貍精樣,私底下說不定比你那媽還騷!還有你哥,也挺會裝X……”
話沒說完,便被沖上去的傅瑜一腳踢斷。
随即,傅瑜使出的拳腳動作,迅猛狠厲且不遺餘力,直接将葛丕給揍蒙了。
其他兩個室友也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幫架。
誰知,傅瑜身材看着瘦弱,卻異常精悍,像個慣常打架的練家子,身上哪裏疼,他專往哪裏打。
三人很快就被打趴下。
“我不搭理你們,是不想跟你們一般見識,可你們偏偏不知死活,非要觸我黴頭!朝我槍口上撞!”傅瑜半蹲在葛丕頭側,發洩式地一拳一拳捶在葛丕臉上。
葛丕的口鼻早已血液橫流,淌得滿臉都是。
“別……別再打了,他快被你打死了!”錢奏兩人在一旁看得簡直觸目驚心,沒曾想傅瑜能這麽狠,俱是一陣毛骨悚然。
傅瑜冷冷一瞥,聲音低啞地說:“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讓你們缺胳膊斷腿。”
“醫藥費我還是賠得起的。”
對他冷嘲熱諷,可以;但對他的母親和裴驚野,絕對不行。
現在是顧驚野了。
這晚,寝室總算安分下來。
沒有人游戲到深夜,嘴髒耍橫的仿佛噤若寒蟬,慣會附和的同夥也變得緘默無言。
翌日。
軍訓中途,輔導員找到傅瑜,領着他到辦公室裏談話。
輔導員坐下後,開門見山道:“傅瑜,你作為本省今年的理科狀元,應該知道,校園不是打架鬥毆的地方,更不能霸淩室友。”
“我不管你有幾分少爺脾氣,今後我希望你能夠謹守學生的本分,否則,将會予你記過處分,載到檔案裏,并取消你的獎學金資格,以後甚至會延遲發放你的學位證書。”
傅瑜靜靜地聽她說完,勾唇撂下一句:“什麽人都能當輔導員麽。”
話落,傅瑜轉身徑直離開,任由輔導員氣得跺腳大喊着要向校長彙報。
然而,不知為何,這件事最後竟不了了之了。
傅瑜一直等着所謂的處分,卻沒能等到,反而等到了輔導員離職的消息。
之後,三名室友似乎認定了是傅瑜在背後搞鬼,開始事事避着他。
可他們終究同住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每回一對上傅瑜陰恻恻的眼睛,他們心裏就止不住嗖嗖發寒。
于是,在離軍訓結束還有一周時,三人最終撐不下去,申請調換了宿舍。
時間一晃,到了全校新生軍訓閱兵彙演這日,也是國慶假期前夕。
傅瑜寝室住進來一名華大醫學院系的學生,瞧着頗有斯文書生氣,說話口吻也與之前的三個班級吊車尾截然不同。
“你好,我是心理1班的靳初,很高興認識你。”
傅瑜正忙着收拾行李箱,抽空看向他,回了句:“你好,我是傅瑜。”
都不是話多的人,打完招呼,便各自忙碌着。
傅瑜把該帶回去的東西盡數裝好後,塞進櫃子底下的空檔,準備在彙演結束後,直接帶走。
全校閱兵彙演,在華大最大的操場舉行。
華大乃是全國頂尖學府,各院系的大一新生加起來足有兩萬人,當他們集體身着軍訓服時,場面比傅瑜想象中的還要壯觀恢宏。圍觀的學長學姐們,人頭也是黑壓壓的一片。
彙演即将開始。
國旗護衛隊作為第一方陣接受檢閱,其餘各院系則以集體的形式進行彙演。
本來傅瑜對國旗隊并不感興趣,聽聞裏面幾乎都是大二大三的學長,或是複學的退役士兵。
直到女生們交頭接耳的內容傳進他耳中。
“據可靠消息,校草也被邀請加入了國旗隊!而且還是前排護旗手呢!”
“嗚嗚嗚男神穿上軍-裝肯定帥裂蒼穹!”
“那待會國旗隊經過這裏,我一定要多瞅幾眼!”
……
傅瑜聽罷,忙不疊搜尋國旗隊目前所在的位置。
下一瞬,他便在整齊劃一的方陣裏,精準地捕捉到了裴……顧驚野的面孔。
時隔多日,他終于再次見到了顧驚野。
遠遠望着,一襲軍-裝的顧驚野,英姿飒爽,意氣風發,僅是一眼,就叫人再也挪不開視線。
旁人純粹是“人靠衣裝馬靠鞍”,而于顧驚野而言,卻是錦上添花的點綴。
傅瑜忽然明白了“臉就是最好的單品”的真正意思。
國旗隊越來越近,周遭的尖叫聲近乎震耳欲聾,傅瑜手指緊攥着褲縫,不由自主地跟着放緩了呼吸。
他直直地凝視着顧驚野,試圖将對方的一舉一動全都刻進腦中,可眼前的畫面突然起霧似的,猶如浮光掠影,從他的視野中模糊暈開,他記不住,看不清,也再聽不見,只覺血液無端被燃沸,從胸口直沖頭頂奔騰而去,繼而往他的四肢百骸輸送着綿綿不絕的酥-麻-熱-意。
這感覺太奇怪了。
傅瑜有種腿軟站不住的錯覺,倘若此時有人輕輕推他一把,他可能便會重重摔個狼狽不堪。
時間也成了似有若無的東西,不知過了多久,國旗終于冉冉升起。
之後,每個院系開始彙演,輪到信息工程時,傅瑜完全是憑着訓練時的肌肉記憶,本能地完成了流程。
他大半天都處于“頭重腳輕”近乎迷糊的狀态之中。
就連被顧驚野喊住、帶上車時,傅瑜依舊很懵。
“系上安全帶。”顧驚野沉着嗓音提醒。
“哦,驚野哥哥?”傅瑜恍然大夢初醒一般,側身睜大眼睛,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你來接我回家的嗎?”
顧驚野不置可否,再度提醒:“安全帶。”
“嗯嗯!”傅瑜用力點頭,注意到顧驚野已經換回襯衫西褲,但仍然帥得像在發光。
他垂眸系安全帶時,想起來差點被落下的東西,掀起眼皮對顧驚野說:“等等,驚野哥哥,我要回宿舍拿行李。”
顧驚野餘光不輕不淡地從他臉上掠過。
“也好。”
傅瑜得到想要的回答,心口的大石頭微微着地。
他把行李箱從樓上拎下來、放進後備箱裏的那一刻,正式宣告階段性勝利。
“驚野哥哥,我們去超市吧,買些菜,晚上我給你做好吃的。”傅瑜翹着嘴角說。
顧驚野卻道:“有個地方,得先去一趟。”
“哪裏啊?”
傅瑜眨下黑白分明的眼眸,笑意盈盈地問。
顧驚野轉頭看向他,張了張薄唇,驀地停頓兩秒,又平靜地撇開眼,轉而閉口不言。
車裏倏地安靜下來。
顧驚野驅車緩緩駛離校園,一雙深邃的眸子直視前方,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封閉的空間內,糅雜着他身上冷冽的香氣。傅瑜輕輕一嗅,卻冷不丁的敏感地嗅到了一股不祥的氣息。
上一次顧驚野這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還是他初三那年被裴梁開瓢,在地上躺了一天,奄奄一息;而裴驚野回家時,卻看到裴梁不管不問地在卧室裏跟女人厮混。
然後,裴驚野轉頭就幹了票大的——他把裴梁的三條腿,全都給打瘸了。
窗外的風景不斷變換,再退後。
當某一标志性建築落入傅瑜眼中時,他猛然警醒地察覺到,這個方向通往的是華城社保局、民政局,以及派出所。
傅瑜腦海中的那根弦,登時再次繃緊。
便是這時,傅瑜瞥見了儲物箱裏露出一角的文件袋。
按理說,顧驚野創業已久,公司裏時常會用上這東西,但傅瑜就是有股強烈的直覺,它有蹊跷!
他眉頭一皺,迅速将文件袋抽出。
正欲打開,卻被顧驚野伸手攔下。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傅瑜嘴唇顫抖,去搶奪文件袋,瞪着顧驚野:“驚野哥哥,你想做什麽?!”
顧驚野斜睨他一眼,不緊不慢地開口:“就是你猜的那樣。”
作者有話要說:
俺感覺一點都不虐~
下章刀子(?)預警~
球甜甜的液體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