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開化的古人 謀算
第109章 不開化的古人 謀算
安靜的雪夜裏響起狗吠聲,母狗不管不顧地往外沖,吃奶的小狗崽被掀得在窩裏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杜月兄弟倆拿起弓箭出門,遠遠看見雪地裏有兩道移動的人影,他松下懸着的心,納悶道:“誰這會兒還在外面走路?”
“先把狗喚回來,當心咬到人了。”杜星說罷就喊:“大腦袋,快回來。”
杜家的三條狗都還記得陶椿這個偷骨頭的賊,又恰逢母狗帶崽,這會兒兇的很,直直往陶椿身上撲。
“要死?”邬常安拿木弓打狗,“再敢撲上來,我一箭要了你們的命。”
聽見他的聲音,三條狗遲疑下來,不再往人身上撲了。
杜月抓了奶狗出來,小狗崽嗚嗚汪汪地叫,三條狗頓時改道往回跑。
邬常安牽着陶椿繼續走,靠近杜家的時候,二人彎身解開綁在腳上的繩索,雪橇往鏟的雪堆後面一扔,二人穿着長靴踩進雪地裏,腿陷了下去,人頓時矮了一大截。
“爺們兒,你倆是哪家的?咋走這兒來了?”杜星高聲問。
“杜大哥,我,老三啊,我跟我媳婦過來串串門。”邬常安說。
“哎呀,是你倆啊。”杜星驚訝,他朝屋裏喊:“老二,你小舅子來了。”
聞言,杜月攥着狗皮扇狗幾巴掌,他罵道:“吃憨了?還是瘋了?大過年的找死,自家親戚都認不得,還撲上去咬人,你們早晚要狠狠挨一頓打。”
挨了罵,三條狗立馬老實了,慫着頭躲在狗窩裏不敢再出聲。
香杏快步迎出去,她奇怪道:“外面這麽厚的雪,還是大晚上,你倆咋過來了?”
“來湊湊熱鬧。”邬常安趕在陶椿前面說話。
“哎!我的錯我的錯,該喊你倆來這兒吃飯的。”香杏悔得拍腿。
“我們在二叔家吃的年夜飯,大堂哥昨兒就交代了。”陶椿笑着說,“我們這會兒過來就是閑的慌,來看看咱爹。”
“我今兒要扯你的嘴。”香杏氣得撸袖子。
杜星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二夫妻倆認牛當爹的事他也曉得,他跟他媳婦還笑了半夜。
“走,進屋說話。”杜星笑着招呼。
香杏掐陶椿一把,說:“走,進屋。”
杜大嫂在屋裏看孩子,人進來了,她開門說:“稀客啊,快進來烤火。”
“大嫂,新年好。”陶椿開口叫人。
“你也新年好,小毛,快看看是誰來了,你小舅娘來了。”
“他記不得我,就見過一次面,還是我才進門的時候。”陶椿進屋,屋裏燒着火,暖和的很,她取下狼皮帽和面巾挂牆上。
香杏遞來雞毛撣子,叫她掃掃腿上的雪。
邬常安脫了狼皮襖坐在火堆邊,他抱起小外甥放腿上,年幼的孩子多是藏在家裏,別說是陶椿,就是他跟這個外甥也沒見過幾次面。
小毛仰着臉瞅他,陶椿走過去說:“這孩子竟然不認生,他比青果大是吧?之前二堂嫂生娃的時候,青果抱去我家過了個夜,今天再看見我們,吓得哇哇大叫,一看見我倆的臉就害怕。”
“比青果大七個月,小毛膽子大。”杜大嫂說。
陶椿解開狼皮襖,她從棉襖的兜裏抓兩把松子遞給杜大嫂的兩個兒女,說:“這是我娘家送來的松子,公主陵沒有,你倆嘗嘗好不好吃。”
“你倆也跟着小毛喊小舅娘。”杜大嫂說。
“小舅娘,我曉得你,我們吃的粉條和火鍋料都是你做的,我小嬸說你可厲害了。”大的女孩搬着板凳坐到陶椿旁邊,她認真地說:“我不喜歡吃粉條,滑溜溜的,咬不斷就進肚子裏了,我不舒服。不過我喜歡吃火鍋料炖的肉,可香了。”
“明年再下粉條,我專門給你做一捆細粉條,你再看看喜不喜歡吃。”陶椿說,“你叫啥名字?”
“小鷹,是住在懸崖上的鷹,吃鳥的那種鷹,很厲害的。”小姑娘驕傲地說,“我弟弟沒我厲害,他叫小雀。”
“小鷹小時候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不好,她奶就給她改名叫小鷹。”杜大嫂接話。
“這精神氣真像鷹,名副其實。”陶椿真心誇贊,“幾歲了?我有個妹妹十歲了。”
“小四歲,才六歲。”
香杏端來炒花生和板栗核桃,還有一盤柿餅,她用腳帶上門,說:“你倆多在這兒玩一會兒,我們待會兒煮火鍋吃,剛好晚上炖的有雞湯。”
邬常安看向陶椿,由她拿主意。
“你倆也別相互看了,聽我的,陶椿嫁來快半年了,還沒在我這兒吃過飯。”香杏一錘定音,她拿個柿餅遞給陶椿,說:“吃一個,我曉得,家裏沒柿餅。”
陶椿不推辭了,她咬一口柿餅,說:“挺甜。”
“一棵柿子樹就摘了八十多個黃柿子,早防晚防,還是被鳥雀啄爛完了。”香杏說。
“今年冬天的鳥好像比往年多是吧?”杜月問。
“今年雪大,鳥在山裏找不到食。”邬常安說。
“往年雪不大?往年的雪可不小,今年下雪還是晚的,我記得有一年還沒進十月就下了一場雪。”杜星說。
“那是咋回事?就是鳥多了?還是老鷹跟夜貓子少了?”杜大嫂問。
“不該啊,今年山裏的蛇還不少,有蛇偷吃鳥蛋,按說鳥雀多不了……啧,我想起來了,斷頭峰東邊的一座山不是被猴子霸占了?猴子會爬樹還吃鳥,是不是猴山上的鳥挪窩了?”杜月說。
“可能還真是這回事,燒陶的時候我負責做飯,早上起的早,天天看見一大群鳥從猴山那個方向飛過來。”邬常安說,提起燒陶,他想起老陶匠,不由問:“殺豬宰羊之後,陵長沒安排人進山給老陶匠送肉是吧?”
“沒聽說,應該沒有,雪下太大了,這時候沒人敢進山。”杜月說。
“老陶匠要是缺糧缺菜,餓都餓死了。”香杏接話。
屋裏一靜,繼而杜月說:“應該不會,陵長給老陶匠準備的肉和糧應該都是充足的。我聽說老陶匠的兒子沒了,原本兩個人的口糧一個人吃,夠他過冬了。”
“對了,你們在二叔家吃飯,慧弟妹回去了嗎?”香杏問。
陶椿搖頭,“還沒出月子,不可能冒着嚴寒再回來。”
她沒提石慧不肯再回邬家的事,免得再添風言風語。
一屋子人想起什麽說什麽,你一言我一句,柴都燒了兩捆,話都沒有掉地上的時候,一直沒冷場。最後嘴巴說幹了,提起要喝水,香杏跟她嫂子去竈房切肉準備煮火鍋。
吃完火鍋再喝碗山楂水,趁着身上暖和,陶椿和邬常安準備回去,走的時候還要把刀疤臉牽走。
“雪厚,你們有靴子不怕冷,叫它平白無故跟你們受凍幹啥?等雪化了,我再送它回去。”香杏還舍不得牛爹。
“要不把它放出來,看它肯不肯跟我們走。”陶椿說,“我們大半夜過來就是為它。”
“看看就得了。”香杏不情不願地進牛棚,牛沒拴,她打開木門,說:“它不願意跟你們走。”
然而牛頭已經伸出來了,陶椿喊一聲,它歡快地哞叫一聲。
“我牛叔選擇跟兒子回去。”杜星忍不住來一句。
邬常安:……
他壓根沒出聲好吧。
刀疤臉走出來,陶椿和邬常安帶頭往前走,它甩着尾巴悠閑地跟上,頭都沒回一下,氣得香杏摳一坨雪砸它。
“沒良心,白對你好了。”她氣得又擲一坨雪。
陶椿哈哈大笑。
邬常安回頭擺一下手,轉過頭,他微微蹲下身,掐着陶椿的腰往上一舉,送她跨坐在牛背上。
做完這個動作,邬常安暗暗喘幾口粗氣,他心裏琢磨着受傷後疏忽了鍛煉,力氣有點不濟啊。
目送邬老三綁上雪橇牽牛離開,杜家四口人進屋,出來這一會兒,身上又涼透了。
雪夜中,除了風聲再無其他聲音,也見不到一個活物的影子。邬常安牽着刀疤臉行走在雪地裏,他往後看一眼,見陶椿還好端端坐在牛背上,他安下心。
剛剛有一瞬,他恍惚覺得這是個夢。
到家,黑狼和黑豹迎出來,陶椿滑下牛背,邬常安牽着牛回牛棚。
有狗在家,陶椿不擔心家裏進野獸,她從雪牆和木屋中間穿過去,先去竈房點亮油盞,再引火燒鍋。
鐵鍋之前卸下來了,再摞上去就不嚴實了,柴煙從縫隙裏飙出來,陶椿忙舀半碗面捏成面團糊上去。
邬常安進門看一屋的煙,他把門敞着,問:“陵長大人,現在就燒水洗腳啊?一躺到床上就要睡覺,守不了夜啊。”
“先泡個腳換雙鞋,我們燒個炭盆烤火。”陶椿擡胳膊聞一下,說:“我一身的味,又是油味又是煙味,烤火烤得臉上發幹,我要洗一洗。”
邬常安提桶把半化的雪倒鍋裏,說:“把狐貍皮拿出來,我給你做一件狐皮襖,有個換洗的。”
陶椿睨他一眼,“不醋?”
邬常安仰着臉不看她,他繞個圈,說:“還行吧。”
陶椿笑一聲,說:“行,待會兒拿出來,不過骨膠還夠嗎?”
“不用骨膠,骨膠粘的地方硬梆梆的,狼皮顏色暗看得不明顯,狐皮不成。”邬常安說,“你有沒有想要的樣式?狐貍毛長,要是樣式做不好就顯得人壯。”
“我想想啊。”陶椿坐下添柴,問:“你曉得榨油是怎麽榨的嗎?就是山外的人吃的香油,還有菜籽油。”
邬常安搖頭。
“難辦了,我也只曉得個皮毛。”陶椿取下帽子撓頭,“這樣,我倆試着先用木頭做個小玩意兒試一試,我們一步一步琢磨。”
“你想榨油?”邬常安問,“不是有葷油?”
“以後估計不用再去抱月山換糧了,陵裏種的花生沒處銷,我琢磨着要是弄個榨油房出來,我們陵裏能賣油、賣粉條、賣陶器,還能賣火鍋料,有了這些路子,我們的吃食就不單單依靠祭田出産的糧食了。以後人口要是多了,不會出現吃不飽餓死人的情況。”陶椿跟他說,“有了榨油房,我們還能種菜籽。有花生渣、菜籽渣、番薯渣,我們能養一個山頭的牲畜。有糧有肉能養活更多的人,人多了,巡山不再是問題。有人又有糧,上百年後,就是新朝代替舊朝,我們沒了俸祿,在山裏也能活……你瞪我做什麽?”
邬常安垂下眼,他不吭聲。
陶椿左右看兩眼,她拿根木柴要打他,真是皇帝爺的好奴才,說下新朝換舊朝他就不高興了。
邬常安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但渾身散發着不痛快。
“行行行,你們大雍朝千秋萬代。”陶椿扔了棍子,不跟他這個不開化的古人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