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留居山谷 住黑熊洞
第40章 留居山谷 住黑熊洞
灰蒙蒙的天空下,牛群低哞着走向山下的深潭,打着哈欠的人拿根棍子在地上咚咚咚地敲,草叢裏的飛蟲癞蛙紛紛閃開讓路。
熏肉的火堆上柴燃盡了,最後一縷青白色的柴煙剛冒頭就被風吹散,青黑色的柴灰打着卷飛散開,簌簌落在四周。
“下雨了!”睡在火堆旁的人猛地彈起來大叫。
“下雨了?”其他還在睡夢中的人紛紛彈跳起來,他們意識不清,下意識忙活說:“快,快把花生苞谷蓋起來。”
“哪兒下雨了?”趕牛的人擡頭望天,“沒下雨啊。”
邬常安驚醒,他撐着酸麻的胳膊坐起來,身上的棉襖滑落,涼風一吹,他頓覺渾身舒坦,睡得昏沉沉的腦袋也清醒許多。
“沒下雨啊,誰在喊下雨了?折騰人不是?”胡家全把扛起來的麻袋又撂下。
“睡糊塗了,柴灰被露水打濕落了我一臉,我還以為下雨了。”柴堆旁的男人笑,“不過我瞅着今天的天色不大好啊,昏沉沉的,像是要變天。”
“汪——”拴在樹上的黑狼看見主人,它興奮地搖尾巴。
“噓!閉上狗嘴。”邬常安低斥一聲,他緩步靠近大水缸,裏面的人還在睡,她的披風給了他,她自己蓋了個花棉襖,熱得頭發都汗濕了。
邬常安站在水缸邊瞅了一小會兒,他離開去看阿勝。
李山熬到後半夜給阿勝喂了一遍藥,等他安穩地睡下,他就熬不住了,打着瞌睡趴在阿勝的鋪蓋邊睡下了。這會兒被吵醒,還眯着眼打瞌睡,聽到有人靠近,他以為是陶椿,眼也不睜地說:“大妹子,阿勝退熱了,我剛剛摸了,沒燒了。”
“是我,我來看看阿勝。”邬常安一眼看清阿勝的情況,短短不過兩天,阿勝瘦了一圈,臉色蠟黃,眼下烏青,他娘病故的前夕也是這個模樣。
邬常安驚得伸手在阿勝鼻下探一下,又摸一下他的額頭。
李山揭開布拿出阿勝的胳膊,半截胳膊還腫得像藕,傷口上流出的黃水結成了痂,他心裏沒準,不由問:“你的傷口怎麽樣?是不是這個樣子?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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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傷口應該沒腫。”邬常安扯着棉襖準備拉下來。
“你過來做啥?你的傷口長好了?”陶椿大步過來,她陰着臉罵,“昨天跟你說的話你當耳旁風了?”
真是威風,邬常安暗暗嘀咕,面上則是讪讪的,“我來看看阿勝。”
“你顧好你自己吧。”陶椿讓他滾蛋,“阿勝的傷還不明朗,你少靠近他。”
邬常安聽話地走了。
陶椿又罵李山:“前天夜裏我怎麽說的?不讓你把阿勝跟邬常安擱一起,怕傳染,你聽不明白?今天又讓他倆坦着傷口面對面望着?”
李山揉揉鼻子,“我這不是沒睡醒,沒想到這兒來。”
“最好是。”陶椿瞪他一眼。
李山見她走了,他忙站起來問:“大妹子,你去哪兒?你看看阿勝的傷口。”
陶椿沒理,她先去看邬常安的傷口,傷口周圍紅了一大片,但傷口在結痂了,不像是發炎。依她的判斷,這應該血湧到傷口附近走投無路,大部分回流撤走了,剩下的殘兵敗将滲進肉裏造成的。
“腫了嗎?”邬常安問。
“沒有。”陶椿給他扯上棉襖,說:“你別亂走亂動,不要出汗,汗流到傷口會讓肉長膿。”
邬常安偏頭觑她一眼,這是真的還是胡扯?比陵裏的大夫還像個大夫。
“你有話要說?”陶椿問。
“回去了讓你當公主陵的大夫吧,你比他懂的多。”邬常安說。
陶椿噎住,一時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嘲她。
“我不行,我都是瞎蒙的。”她拒絕。
“瞎蒙的還能救人,好多正經學過醫的大夫都不如你,你要是胡亂學一點,誰還比得上你。”邬常安閉眼吹捧。
陶椿盯着他,一副想打人的樣子。
邬常安不吭聲了。
陶椿起身離開。
“我是誇你聰明。”邬常安忙補充,見她無動于衷,他唉聲嘆氣,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他不怕她了,但也不會跟她相處了。
陶椿去看阿勝,他醒了,正在喝淡鹽水,看見她,他忙放下碗,激動地說:“三嫂,你救了我一命,我就知道你能救我,我以為我要死了,要死了才知道我害怕死……”
“別高興太早,你痊愈的路比從這兒到雪山頂還遠。”陶椿給他潑冷水,“你的胳膊腫得像鹵的豬腿,日後要是化膿了,我還得把口子切開擠膿,不然可能整條胳膊都要爛。而胳膊切開又要流血,一流血又可能發熱。”
阿勝臉上的激動瞬間褪去,他茫然地盯着胳膊上的傷。
“咋這樣啊?”李山洩氣。
胡老跟胡家全一起過來,他倆模糊聽到了陶椿的話,胡老問:“阿勝今天不發熱了,李山你要不要送他回去?”
李山不确定,“他萬一在路上又發熱了呢?你們今天就要去抱月山?”
“要變天了,今天是個陰天,這兩天可能有雨,我們打算今天就動身,争取明晚到抱月山。”胡老說,“我這兒有個法子,你要是不打算送阿勝回去,你就帶他繼續留在這兒,那邊山上還有個黑熊洞,下雨了你們能躲進去。等我們從抱月山回來,路過這兒再捎上你們。”
“行,我跟阿勝留在這兒。”李山說,他看向陶椿,央求道:“大妹子,你跟邬老三也留下吧,按你說的,阿勝的傷口要是流膿啥的,我可不會弄啊。”
胡老也是這個意思,“陶椿,你跟邬老三也留下,你們帶的東西我們拿去給你們換糧食。”
陶椿不應聲,她這趟出門主要是去抱月山打探那邊的情況,路都走一大半了,她要是不去豈不是前功盡棄。
“你有什麽要求你就提,我給不了的還有李阿勝,他這條命是你救的,你就是要他一家老小下跪磕頭也不過分。”胡老說,“你剛剛說的我也聽到了,他昨天眼瞅着活不了了你把他拽了回來,最難熬的時候過去了,剩下的你再幫一把,好人做到底。你看看你今天要是跟我們走了,回來了他再死了,以後想起來總覺得不是滋味。”
“你這是把我架起來了啊。”陶椿不高興,“你都這麽說了,我還有得選?”
“陶椿,出啥事了?”邬常安遠遠看着覺得不對勁,他走過去大聲問,怕她又罵他,他沒敢靠近。
“正好邬兄弟來了,問問他是不是願意留下養傷。”胡家全說。
“不用問他,他做不了我的主。”陶椿攔住他,“現在的關
鍵是我願不願意。”
胡老覺得有意思,這個小媳婦的性子還挺像他大嫂,有他大嫂的潑辣威風勁。
“所以你願不願意?”李山問。
“你們能給我什麽?”除了糧,陶椿似乎沒什麽想要的東西。
杜月受小舅子的差遣,他跑來打探情況,聽陶椿這麽說,他旁的不明白,但明白她沒吃虧。
胡老看向李家兄弟倆,這事主要是阿勝受益,要給也該是阿勝給。
“我家有狐貍皮,我阿娘攢來給我娶媳婦的,我看三嫂挺喜歡披風,我把狐貍皮給你,謝你救我小命。”阿勝說,“這趟去抱月山換的糧食,分一半給三嫂,你要是覺得不夠,明年再分一半給你。其他的,我家有的三嫂家也有,我不确定三嫂缺什麽。”
“我的胃口沒那麽大,前天夜裏胡老許我五十斤糧,你再給我五十斤糧,苞谷、花生、山貨都行。”陶椿說。
“我也是嗎?”胡老插話。
“才不是,你許的是這趟換的糧分我五十斤,是稻米。”陶椿大聲說。
“行行行,稻米就稻米。”胡老擺手笑,“那就這麽說定了?”
陶椿想了想,她收斂了表情認真地說:“我之前說的你們也都聽到了,阿勝的胳膊腫成這個樣子,日後要是化膿了,他要是同意我就擠膿挖腐肉,要是因為這個讓他丢了命,不能怪我。”
“真要是死了,這是我的命,不怪三嫂。”阿勝說,“大哥,我要是死了,你把我的話帶給我爹娘。”
李山點頭。
“行,那就這樣吧。”陶椿沒要求了。
“等等,我插個嘴。”杜月伸手,“我插個嘴,你們看能不能把受傷的牛分給我小舅子,這頭牛救了老三,他該給它養老送終。”
胡老這兩天也聽到了傳言,都說邬老三的爹附身在牛身上,他昨夜還去瞧過,喊了兩聲牛還哞了一聲,不曉得是不是巧合,反正是有點邪性,把他吓得一整夜沒睡好。
“行,我做主把牛給你們。”胡老痛快地說,“回去了我跟我大哥報備。”
陶椿一直沒吭聲,等胡老跟胡家全走了,她扭頭問:“要一頭牛做什麽?把它養在山上不也好好的?”
杜月招手示意她過來點,他悄悄說:“你不覺得事情趕得太巧了?像不像我老丈人附身在牛身上救他兒子?”
陶椿:“……你沒跟邬常安說吧?”
“還沒說。”
“那就別說了。”陶椿一言難盡,讓邬常安知道了不得了,她怕真給自己找個牛公爹。
為了打消杜月的想法,陶椿說:“你別說,我跟他說。”
至于她說不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杜月沒意見,“那我把牛留給你,它身上挂傷,不能再馱東西趕路。”
陶椿點頭應下。
“你們在說啥?”邬常安還在不遠處等消息。
“我去跟他說,你們帶來的東西給我,我幫你們換糧食。”杜月說。
陶椿跟過去,她把豬肉脯和蘋果幹交給杜月,交代說:“這一罐豬肉脯有兩斤,是用十四五斤野豬肉烤的,最少要換十五斤的米,至于蘋果幹,能換五斤米就行了。”
杜月捏一塊豬肉脯吃,味道可以,或許真能換到十五斤米,“行,我試試。還有旁的嗎?”
“沒了。”陶椿嘆氣,“明年我多準備點,我明年再來。”
邬常安在一旁打轉,他想了又想,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兩全的法子,末了,他憋出一句:“我明年陪你一起過來。”
陶椿看他一眼,邬常安瞬間意會,他老老實實回到他的鋪位上休息。
“陶椿,我給你們留四根熏的熊肉,還有七斤面五斤米,我們去抱月山待三天就往回走,大概七天後能再回到這裏。”胡家全把肉和糧送過來,說:“黑熊的味道還沒散,應該不會有其他野獸過來,你們就待在這兒,不要往旁處去。”
陶椿點頭,“行,我知道了。”
“阿勝的狗死了,你家的狗跟你們一起留下,傷牛留給你們,剩下的牛我們都要帶走。”胡家全繼續說。
陶椿繼續點頭。
“走,我領你去黑熊洞看一下。”胡家全說,“之前他們找到洞也沒進去,說裏面臭的很,你待會兒讓李山打掃一下,下雨了挪進去。”
黑熊洞在山上,洞口上方有一堵巨石凸起,洞口還有一大堆土,走近了才發現這哪是土,全是黑熊拉的屎,又騷又臭。
“這熊不講究,哪有拉屎拉自家門口的。”胡家全嫌棄,“待會兒捆綁貨的時候,我喊兩個人來把屎鏟走。”
“鏟去哪兒?你們不帶走?”陶椿捏着鼻子站在糞堆旁邊,說:“這可是好東西,你們帶走它,接下來兩天不會遇到野豬野狼,夜裏睡覺的時候把熊糞撒一圈,狗都不用守夜了。”
胡家全反應過來,他拍手道:“你說的對,我這就去喊人來鏟屎。”
陶椿往洞裏看一眼,洞穴還不小,裏面一股騷臭味,她沒進去,轉身從另一個方向下山,山下有個深潭,水從山頂上流下來,是雪山融水。
深潭不小,但陶椿轉了一圈都沒發現出水口,有入水口卻無出水口,她琢磨着潭底莫非是有洞?或是深不可測?不然水為什麽沒有漫出來。
平靜的水面冒出一個泡,随即擴散成一圈漣漪,陶椿看見一個魚頭冒出水面,一口吞下水面上的碎肉渣,轉瞬沉了下去。
陶椿想大笑,接下來的七天她有事做了,她可以釣魚。
說來這個山谷真是個好地方,四面環山,有充沛的積水,山谷的範圍還不小,挺适合人居住,進山能打獵,出山能耕種。
山上的喧嘩聲惹得陶椿生了好奇心,她大步跑上去,“咋了?在黑熊洞發現了什麽?”
“猴皮。”陳青雲幹嘔着拎一筐腐爛生蛆的猴皮出來,“難怪斷頭峰南邊的山裏多出一群野猴,之前我們也沒發現那山裏有猴子,估計是今年才逃過去的。這頭黑熊估計也是今年新來的,它把附近山裏的野猴吃得只能搬家逃命。”
陶椿想到河邊沒被鳥吃的苞谷,以前估計有猴群守着,鳥不敢來吃,今年猴群逃了,鳥還沒反應過來,讓他們得了個便宜。
胡家全從黑熊洞掃出一堆骨頭,猴子的頭骨有十好幾個。
“這些東西我們走的時候帶走,沿着山谷和山裏丢一圈。”他跟陶椿說,“你就安心在這兒住着,把邬老三跟阿勝照顧好。”
“我盡力。”陶椿沒把話說死。
洞裏洞外的髒東西都清走了,換糧隊也出發了,熱鬧的山谷清靜下來,只剩四人兩狗和一頭傷牛。
陶椿拿身幹淨的衣裳在一個山包後面換上,她洗幹淨手,去看阿勝的傷。
李山煮一罐粥,他胡亂吃了兩碗,拿起弓箭說:“大妹子,我進山去打兩只雞,這兒的事就交給你了。”
陶椿點頭,“打獵、做飯你負責,我主要負責盯着他倆的身體情況。”
“行。”李山松口氣,他真不能再守下去了,這兩天他盯着阿勝的胳膊,那翻湧的皮肉看得他惡心,尤其是擦黃水的時候,手指隔層布碰過去也讓他頭皮發麻,手腳發軟。
陶椿給邬常安送一碗白米粥過去,回過身,她燒一罐水,打算給他倆把傷口附近擦一擦。
邬常安躺得渾身發軟,他坐不住了,吃完飯溜溜達達地靠近陶椿,他讨好地問:“有我能幫忙的嗎?”
“你不疼?還有心思做事?”陶椿問。
“就是疼才要找個事做,睡也睡不着。”
“潭裏有魚,你去釣魚吧。”陶椿說,“魚要是釣多了,我們把魚熏了帶回去,冬天又多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