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在接下來的拍攝中,看着秦則畫畫的樣子,覃滿突然産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電影《蒲草》中,阿度是一個病态畫家,雖然畫風不被大衆所認可,但是在比較小衆的圈子裏卻倍受追捧。
影片中有一個橋段是荊葦誤打誤撞闖進了阿度存放未完成畫作的儲物間。
根據劇本的描述,那個儲物間內,只有無數副一模一樣的未完成畫作。
同樣是根據劇本描述,那些未完成的畫作都是靜谧的大海。
現在,秦則正在畫的就是大海。
趁着化妝師給秦則補妝的時間,覃滿說出了自己的猜想:“趙導,這些畫......”
像是早就猜到了覃滿想要說什麽,趙升笑道:“沒錯,這些畫都是秦則親自畫的,開拍前他上了培訓班,當時老師還誇他有天賦呢!”
覃滿更震驚了。
他大致數了一下,整個置景區域內放了四十四幅一模一樣的畫作,秦則這是被當成打印機使喚了吧!
說起這件事情,趙升還是忍不住的感慨:“其實我們當初都打算讓制作組的老師來弄的,但是他堅持自己畫,還說這樣子會更真實。”
“沒辦法,只好這樣了。”雖然話是這樣說的,但語氣中是藏不住的贊許。
沒多久,宋子逸就跑着過來通知覃滿去拍戲了。
覃滿匆匆地和趙升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趕回來的時候,馮樂正在給兩位老戲骨講戲,覃滿也就順勢湊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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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過來了,馮樂話中的重點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覃滿身上。
“小滿第一次和兩位老師搭戲,千萬不要有壓力,尤其是對上孫老師的時候,千萬不能害怕,要記住荊葦的人物底色。”
“我就不多說了,不管怎麽樣,咱們先開拍,至于問題,開拍後就一目了然了,到時候我再詳細指導。”
“不過,”馮樂皺着眉補充道,“我還是希望最好不要有問題,畢竟膠片其實還挺貴的。”
孫正卿和魏珍夫妻倆對視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拍攝正式開始:
荊葦因為在大賽上的失誤,總覺得有些愧對父母,看了看手中為父母帶的禮物,又在門口徘徊了好多圈才拿出鑰匙打開了家門。
他将特地挑選的禮物放在了玄關的鞋櫃上,一邊換鞋一邊斟酌着等下要怎麽開口。
即使打了一路的腹稿,即将面對父母的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的緊張。
換好鞋子後,荊葦拿着禮物走進了客廳,那是一個在精品店購買的獎杯擺件,希望可以稍稍起一點安慰的作用。
荊叢生和何姍端坐的沙發上。
因為從小練舞,兩人縱然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身體也是十分挺拔的。
特地準備的禮物完全被忽視,夫妻倆的表情都是平淡且冷漠的。
還是何姍先開了口:“晚上吃的什麽?”
荊葦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身體的姿态和父母如出一轍:“舞團統一訂的小米粥,還有小青菜。”
何姍微微點頭,沒有繼續說話了。
夫妻兩人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那個小擺件,也沒有在兒子的身上有任何停留。
他們的目光始終平視着面前的幕布,放映機投放着一段沒有聲音的古典舞。
荊葦道:“爸、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們的期望,下一次,我一定會拿到一個令你們滿意的成績。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越往後說,荊葦的聲音就越顫抖,頭也垂的越來越低。
至此,夫妻倆終于舍得給兒子投去一個目光了。
荊叢生重重地咳了一聲,荊葦原本垂下去的頭瞬間擡起,坐姿重新恢複到了之前的挺拔模樣。
“你錯在哪了?”荊叢生冷聲問道。
荊葦一股腦說了一連串自己的不足之處,不過聽了很久,夫妻倆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何姍淡淡道:“早點休息吧。”
荊葦只當父母是原諒自己了,臉上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同父母道了句“晚安”之後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知道何姍有幫他整理卧室的習慣,所以那幅他很喜歡的畫一直都放置在一個很隐秘的地方,只有每天晚上睡覺前才敢偷偷看一會兒。
可是此時此刻,那幅畫就靜靜地躺在他房間的地板上,以碎裂的姿态。
畫上的飛鳥也被殘忍的“肢解”。
荊葦幾乎是瞬間就失控了,他失神地跪坐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拼湊出那只飛鳥完整的樣子。
他的指尖都在顫抖,眼淚也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終于将四分五裂的畫重新拼好,但是上面的裂痕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修補了。
荊葦很想沖出去對着父母大吼大叫,他也清楚地知道現在這個時間,父母還坐在外面就是想要聽到他的忏悔。
他們不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他們是父母,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好,他們永遠都是對的。
最後,荊葦終于還是沒有沖出去,他以一種近乎冷靜的心情将那幅拼好的畫作重新打亂,攏在一起扔進了卧室的垃圾桶內。
他知道,明天何姍幫他收拾房間時,看到這些一定會很開心的。
第二天一早,荊葦照常去了舞團進行排練。
......
這一部分,對覃滿而言,最大的難度就是無聲的崩潰要怎麽诠釋。
荊葦是壓抑的,他所有的悲傷與憤怒都不能外露。
外放的情緒卻需要使用內斂的方式來演繹,覃滿前後調整了許多次才找到感覺。
馮樂也好脾氣地一遍一遍幫他糾正,和他搭戲的孫正卿和魏珍也會給出一些過來人的經驗。
最後,是魏珍的話讓覃滿在鏡頭前呈現出了最完美的狀态。
“不要同情,要共情,想想你有沒有和他類似的經歷,将那種情緒帶入進來。”
在第一次完全認識荊葦這個角色的時候,覃滿就覺得他們十分相似,魏珍一提醒,他就想起了一段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往事。
那也是一段不太好的經歷。
覃滿的父母是商業聯姻,雙方家裏都有着不小的産業。
因為他們從小就接受着精英教育、高中時就開始接觸公司的各項業務、大學畢業就正式接管了公司。
所以他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的孩子也必須走和他們一樣的路:接受精英教育、大學畢業後繼承公司。
因此,他們對待覃滿從來都是十分嚴苛、不允許犯任何錯誤的。
初中的時候,覃滿和那個年齡段的孩子一樣,罹患“中二病”,耗盡千辛萬苦集齊了一整套卡牌,還沒來得及帶去學校炫耀,就被父親給發現了。
而那套珍貴的卡牌最後的結局就是被剪成了碎片。
十四歲的覃滿哭得幾乎肝腸寸斷也沒有哭回自己的那一套卡牌。
不過也是這件事之後,覃滿就學會了一件事情:對于任何自己喜愛、但是卻被父母認為是“出格”的東西,一定要藏起來,一定要保持十二萬分的警惕。
荊葦這輩子只做過一件出格的事情都被父母給發現了。
他比較幸運,所做的“出格”的事情只被發現過兩次。
不過這兩次都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因為需要補不同角度的鏡頭,這段戲又斷斷續續的拍了一天。
在收工的時候,馮樂拍了拍覃滿的肩膀,越來越理解陳書源為什麽總是惦記着想讓覃滿轉行當演員了。
“晚上有其他的安排嗎?我請你吃飯。”
認識了這麽長時間,馮樂還是第一次主動向覃滿發出一起吃飯的邀約。
而在娛樂圈內,有這樣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某導演請某演員吃飯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潛規則,要麽就是想要給他介紹人脈。
馮樂自然是後者。
雖然覃滿沒有闖蕩影壇當影帝的宏偉願望,但是馮樂的好意還是不能辜負的:“沒有安排!”
馮樂又拍了拍覃滿的肩膀:“稍微等我一下,這邊收拾好了我們一起過去。”
于是,覃滿打發走了小金和宋子逸,安心地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等馮樂下班。
那架勢,活像一個放學後等待家長來接的幼兒園小朋友。
途中秦則路過的時候還熱心地表示可以讓覃滿搭他的順風車,但是聽說覃滿之後和馮樂有約,只好先行離開。
很快馮樂就開着車出來了,招呼着覃滿:“來,上車!”
覃滿剛坐上副駕,馮樂還沒來得及發動車子,他們就被一輛低調的商務車給攔住了去路。
車上下來了一個妝容精致女人,覃滿記得,這個女人還在開機儀式上作為投資商代表進行了講話,似乎姓楊。
對于資方,馮樂是不能怠慢的,對覃滿道:“先下去打個招呼。”
覃滿點頭,和馮樂幾乎同時打開車門下了車。
而那輛攔住了他們的車上似乎不止楊女士一個人。
後座的車門緩緩打開,裏面走出了穿着打扮都十分考究的一男一女兩個人。
覃滿一看到他們,把馮樂的叮囑和投資方的面子全都抛到腦後,臉一黑轉身就走。
馮樂不明白覃滿突然受了什麽刺激,還沒來得及叫住他,就見那個男人沉聲道:“上次是送警察局,這次是轉身就走,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親生父母的嗎?我曾經是這樣教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