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浴室水聲漸漸停止,門一開,水汽争先恐後地跑出來。酒店空氣溫暖,許盈穿着薄薄的浴袍,對着鏡子梳通長發,手碰到吹風機後又縮回來。
許盈走回房間,濕着頭發倚在床邊人肩頭:“姐姐,幫我吹頭發!”
“不吹會感冒,別鬧,趕緊去。”
許盈抱着手臂撒嬌:“不要嘛,我就要你幫我吹!”
謝瑾對剛收到的消息回了句知道,在許盈的撒嬌賣乖中妥協,捏捏她的臉:“把吹風拿過來,坐着吧。”
許盈高高興興地在謝瑾臉上親了一口,取回吹風機塞進謝瑾手裏,乖乖背對着她。
許盈頭發很長,快要及腰,吹着很麻煩,但謝瑾仔仔細細連發尾都吹幹了。
吹風機被取下放到一邊,謝瑾替她梳理好,示意人起來。許盈摸摸自己蓬松柔軟的長發,轉過身抱住了謝瑾:“姐姐,我們什麽時候回津市呀?”
“就這兩天吧,怎麽了?”謝瑾還沒卸妝,造型還是白日談生意時的精英幹練模樣。
許盈貼着她,語氣委屈:“那回去後你是不是又不理我了,和之前一樣。”
謝瑾不接這項罪名,點明:“是你不理我。”
看謝瑾沒順着話哄她,許盈撇撇嘴,抱得更緊,生氣質問:“你都和別人訂婚了,還要我理你!這次回去你是不是就要和那個男的結婚了,不要我了,是不是?”
“許盈。”謝瑾叫她的名字,沒等說什麽,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
說曹操曹操到,許盈看着屏幕上大大的李落河三字,氣不打一處來。她不想沖謝瑾發火,也不想謝瑾理那個人。
許盈按住謝瑾要接電話的手,仰頭湊近輕聲:“姐姐,你親我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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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沐浴露和香薰的味道混在一起格外香甜,謝瑾垂眸,微微低頭吻了她,任由許盈将自己纏緊,直到電話自動挂斷鈴聲消失才放開,安撫地給出承諾:“放心,這次不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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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的第二通電話才被接起。
李紳馬上要回津市,路泱今天特地提起訂婚的事情,和謝瑾安排的這一面沒法再推脫,想到這,李落河對着剛接通的手機直白發問:“你什麽時候回津市?”
謝瑾聲音似乎因疲憊有點沙啞:“明天吧。”
“我爸要回來了,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安排一起吃個飯。”
電話對面沒有立即給出回答,李落河皺眉看了眼屏幕,問:“謝瑾,你聽見了嗎?”
“李落河。”謝瑾頓了下,想好措辭,“我不能再陪你應付伯母他們了。”
“什麽意思。”李落河隐約察覺不對。
和謝瑾的婚約是李落河和她協商後的結果。
路泱催得緊,李落河對女人不感興趣,需要一個人替他當幌子,而謝瑾跟她哥因為家産争奪正水深火熱,有了李家的支持,謝瑾基本可以提前宣布勝利,二人只需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李落河承諾謝瑾可以幫她在公司站穩腳跟,條件是謝瑾需要替他穩住家裏的催婚。
突然出爾反爾,謝瑾嘴上十分抱歉:“我們的訂婚,可能得解除。”
……
挂完電話,李落河抽了兩支煙都沒想明白謝瑾為什麽突然食言。
婚約取消,李落河本質上沒什麽影響,只是應付家裏會麻煩點,畢竟他又不能直接出櫃。
聯姻對謝瑾怎麽看都有利無害,況且謝瑾那個哥哥得知她聯姻後已經開始不顧後果的反撲,這個節骨點反悔,謝瑾難道不怕自己踩她一腳?
為什麽呢?
李落河莫名轉頭看了眼卧室房門——對面的房間住了個人。
掐滅煙,李落河給謝瑾發了條信息。
【李落河:你明天幾點到,我們當面談談。】
對面一分鐘後回複了一串時間地點。
次日,下午兩點。
津市這兩天開始下小雪,李落河出門多帶了條圍巾,他到時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
找到位置,李落河點完單翻看手機裏的消息。
【陳峙:落落早。】
【陳峙:今晚我不回來吃飯,麻煩你和路姨說一聲。】
【陳峙:中午記得吃飯。】
知道自己被解除拉黑,陳峙昨晚給他發了晚安,今天又給他發些有的沒的,李落河一句沒回,還把人設置了免打擾。
滑完消息,李落河把手機放桌上,又開始想謝瑾為什麽悔婚。
其實最有可能是陳峙。
陳峙回國的種種行為,還有在他面前說的那些話,都表明陳峙不想讓他和謝瑾結婚。
而且陳峙有能力讓謝瑾這麽做,他給得出讓謝瑾毀約的籌碼。
但沒有證據,李落河暫時忍了下來。
李落河想得入神,因此有人都走到身邊了才反應過來去看。
來人一身墨綠色吊帶魚尾裙,踩着高跟鞋,發尾微卷,眼線角度挑得很高,站在桌前居高臨下看着他,眼睛裏裝滿挑剔的審視。
不是謝瑾。
李落河看清她的穿着,第一反應是疑惑地看了眼外面飄的細雪。
許盈坐在對面,上下打量着,清清嗓子準備開口。
但李落河先一步認出了她:“許盈?”
眼前這人分明就是那個在酒吧一直盯着他的女生,李落河記得尹濟說過她叫許盈。
沒想到李落河認識自己,許盈刻意繃着的表情一下子露出破綻,蒙蒙地下意識反問:“你認識我?”
沒認錯。
約定時間已經到了,店裏沒看見其他人的身影,李落河問:“謝瑾呢?”
聽見姐姐的名字,許盈立馬想起來的目的,又把小臉一繃,下巴一揚,得意地說:“謝瑾不會來見你的。”
到現在為止,李落河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又問一遍:“謝瑾呢?”
見李落河還不放棄,許盈一下被點起怒火,語氣十分沖:“你不要再纏着她了,謝瑾不會跟你結婚的!”
“哥哥說了你需要人結婚,但是跟我們有什麽關系,謝瑾昨天說了要跟你解除婚約,你都聽見了不是嗎!”
李落河靠在椅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還是那句話:“謝瑾呢?”
許盈自動把他的表情和話翻譯成“你是誰,我要跟謝瑾談”,她咬咬牙,豁出去把手機點亮展示給對方,“看見了吧!姐姐不可能跟你結婚,你不許再找她!”
屏保是兩人的合照,親密得過分,外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尋常。
李落河掃過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消失了,終于換了問題:“謝瑾那條微信你回的?”
“當然!”以為他知難而退,許盈得意地收回手機。
李落河點點頭,眼神忽然變得冷淡:“這麽挑釁我,不怕我把你們的關系告訴你哥?”
許盈心髒一跳,随即強行鎮定下來。
來之前她已經想過了,她接受不了姐姐不要她,大不了把她們的事情捅出去,不管怎麽樣,她一定要和謝瑾在一起。
許盈:“我不怕,你說啊!”
李落河眼睛微眯,當着許盈的面拿起手機,撥出電話放在耳邊。
許盈心髒高高吊起。
電話接通,李落河說:“許盈在我這。”
許盈忐忑不安地聽李落河報出地名,待人挂斷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掩飾緊張。
不就是出櫃嗎!冷靜許盈,早晚會有這麽一天的!
打完電話後,李落河沒再跟許盈說話,而是轉頭望着窗外的飄雪。
許盈等了一會,忍不住開口:“你聽見我剛剛說的話沒,讓你不許再找姐姐!”
李落河收回視線,看着她似乎在思考,過了會才開口,卻是答非所問:“這條路比你想得難。”
見面後李落河的反應一直不在許盈預料內,這句話也讓她聽得不明不白,許盈一臉不要你管的樣子:“那也是我和謝瑾的事。”
李落河長相偏薄情,不笑時讓人覺得冷然不好接近,他微微提了下嘴角,卻沒有好多少,他說不上是個什麽語氣,只淡淡道:“你勇敢多了。”
許盈獨自琢磨了會,沒琢磨出含義,她皺眉要問清楚時,店裏的門被從外面推開,帶進一陣涼風。
謝瑾進門後迅速環視一圈鎖定目标,面色沉沉地朝二人所在位置走去。
許盈在看見謝瑾的瞬間站起身,心跳如擂:“姐姐。”
高跟鞋踩地聲音急促,謝瑾把包扔進座位,兩手把着許盈的肩,皺着眉頭神色嚴肅,聲音沉冷:“你在這幹什麽?”
許盈剛剛還八丈高的氣焰忽然矮了,咬着下唇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謝瑾脫下大衣披在許盈光裸的肩上,不再問:“我車停在外面,去車上等我。”
許盈抓緊大衣:“姐姐!”
謝瑾語氣重了點:“去車裏等我。”
謝瑾認真說的話許盈不敢不聽,糾結半天後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外套給了許盈,謝瑾身上僅剩件白色高領毛衣,頭發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後。
她坐在李落河對面,聲音微繃:“許盈找你說了什麽?”
“你應該比我清楚。”李落河說,“只是沒想到你們是這種關系。”
看來的确是什麽都說了,謝瑾眉頭微皺沒接話,李落河也不催她,靜靜等着。
半晌,謝瑾終于開口,語氣已強行恢複平日的鎮定自若,說:“我剛知道你和陳峙的關系時也很驚訝。”
李落河猝然擡眼看着她,久久不語。
其實也不用再說什麽,甚至不需要解釋,謝瑾能知道他和陳峙以前的關系就已經說明了一切——陳峙找過她。
否則沒人會知道他和陳峙以前的關系。
和李落河之前猜的一樣,謝瑾反悔,有陳峙的手筆。
謝瑾毫無懼色地與李落河對視,一場無聲地對峙在他們之間展開,氣氛在無聲中緊繃。
氣到極點反而沒有更多的情緒,李落河只覺得荒謬絕倫,半晌才扯動嘴唇開口:“陳峙給你什麽好處。”
“跟你一樣的條件,要求是盡快解除婚約。”謝瑾說。
為了避免陳峙空手套白狼,謝瑾還要求陳峙先給出誠意,對方毫不猶豫答應了,很快把一個大項目送到了她手上。
一邊是被李家掣肘,一邊只需抛棄一項她本就不想要的婚約,謝瑾甚至都都不用考慮就能做出判斷。
答應陳峙,她既能在公司站穩,還能免除後顧之憂。
何樂而不為。
“好。”李落河冷冰冰地笑了一下,起身欲走。
“李落河。”謝瑾趕緊在背後叫住他,也顧不得自己現在威脅的人是整個津市誰都要敬着的東晟繼承人,快速說道,“你和陳峙的事情我會保密,但我和許盈的事你也不能說出去!”
李落河離開的腳步一頓,轉頭道:“謝瑾,你食言在先,現在威脅我,不怕我說什麽也要報複回去?”
把着桌子的手關節隐隐泛白,謝瑾面色不變,只冷靜道:“兩敗俱傷,損傷最大的是你們。”
李落河冷笑一聲剛想說什麽,眼前忽然浮現許盈剛才明明害怕卻又強壯鎮定的模樣。
他默然兩秒,不做回答,大步離開。
一腳油門踩到致雅集團大樓下,車門被重重甩上,李落河三步并作兩步跨上樓梯,穿過旋轉玻璃門就往電梯口走。
前臺見來了個面色不善的年輕人登時一驚,以為是鬧事的,連忙把人攔住:“先生您找誰,集團總部沒有預約不能上去。”
此時門口保安亭的人也追進來:“前面那位先生,門口不能停車!”
李落河陰沉着臉,将車鑰匙拍在前臺小夥身上,一句話不說繞開人走到電梯口。
前臺小夥被他這樣子吓一跳,更不敢把人放走,趕忙跟過去攔住:“先生,您硬闖的話我們就要打110報警了。”
這邊的插曲驚動了不遠處的大堂經理,他走過來,習慣教訓:“什麽事大驚小怪的……李總?”
前臺和保安不認識李落河,但大堂經理在致雅集團幹了七八年卻是認識的,同時也知道這人不能輕易得罪。
他趕緊讓前臺小夥收手,驚道:“李總您怎麽來了?是找陳總的嗎?”
此時電梯到了一樓,李落河走進電梯,按下頂層,在門關之前看着前臺小夥和大堂經理,冷冷開口:“不用打110,給你們陳總聯系一下120吧。”
電梯門關發出輕微碰撞聲,前臺小夥呆住,顫顫地問攔住自己的上司:“經理,這是什麽意思?”
大堂經理不愧是老人,冷靜多了,手一揮立馬打給了總裁辦。
電梯一路順暢地到達頂樓,頂層只設了總裁辦和幾處會議室,李落河無視所有人,目的性極強地直奔最裏面的辦公室。
喬森在角落裏瞪着他的藍眼睛,難以相信地看着李落河怒氣沖沖地遠去:“Oh my god,誠,真的不需要替Shnney攔一下嗎?”
齊誠平靜許多,淡定回答:“如果你不想被陳總找麻煩,我建議不要。”
頂層不大,幾步就走到了,李落河站在門口深呼吸兩下,內心的憤怒和荒謬怎麽都壓不下去,他大力推開門,靜音門愣是被推出聲響。
“陳、峙!”
陳峙坐在辦公椅上,已經提前知道李落河的到來。
看見人的瞬間,他臉上綻出一個和煦的笑,起身後一聲落落才發出一個音節,就被李落河揪着西裝領硬生生撞上椅背。
辦公椅撞上背後的櫃子,發出砰地一聲。
李落河用了很大力氣,指尖幾乎要摳破布料,眼睛裏寫滿怒火:“這事他媽的是你幹的吧?”
辦公室外很快傳來腳步聲,後背硌得生疼,陳峙面不改色地沖門口的齊誠打個手勢:“齊誠,把門關上。”
齊誠要進來的腳步一頓,旋即在旁邊喬森驚訝地大眼注視下點頭,關上辦公室大門。
李落河森冷地盯着他,眸子裏的火氣快要溢出:“是你幹的吧,啊?”
面對極端怒火,陳峙神色異常鎮定,甚至十分坦誠:“如果你說的是謝瑾的事,那是我幹的。”
“為什麽?”
陳峙笑了,很輕地牽了下嘴角,說:“落落,我說你不能和別人結婚,不是開玩笑。”
你不能和別人結婚,只能和我結婚。
這可以稱得上是一句情話,但李落河聽了面色卻無任何波動。他緊緊盯着陳峙的臉,像模拟器一樣分析每一個微表情,試圖從裏面找到一絲戲谑和玩弄。
陳峙被他盯着,神色逐漸變得柔軟,但這一秒不到的變化卻好像觸碰到某個隐形開關,将李落河壓抑着的怒火全部釋放出來。
李落河捏拳對着眼前的臉狠狠來了一下,拳臉對撞聲音明顯。
這一拳絲毫沒留力道,陳峙眼前有點發黑,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李落河拎住。
只有他們二人的辦公室,李落河寒得像冰的聲音回蕩在室內:“陳峙,我們之間已經過去了,你識相就別再來打擾我。”
“不可能。”嘴角嘗出一絲腥甜,陳峙反手抓着李落河手腕,黑沉沉的眸中盡是壓抑着的滾燙情緒,“李落河,我從沒說過我們過去了。”
手溫貼着皮膚傳來,溫暖得讓人感受到一絲嫌惡,李落河重重抽出手,俯視着陳峙,冷冷地,一字一頓地開口:
“我也說過,如果你走,我不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