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百歲縣令(一)
百歲縣令(一)
想當初就不應該答應李想過來的,明明在現代做一個窩囊廢記者也挺好的,偏偏來古代做了一個窩囊廢弟子,在哪裏都要受人排擠、毆打、侮辱、謾罵,起碼還能站着啊。
現在匡天一跪在金雲殿上,三掌教,十二掌使組成了一個圈,把他團團圍住。一人一句,口水噴個不停,他覺得自己要被口水淹死了。
“掌印,此子斷不可留啊!”二掌教說。
“你究竟是什麽人?”大掌教問道。
“我昨夜掐了一卦,星象顯示為兇,恐怕與這位弟子脫不了幹系。”
“現如今一千年期限已到,正是戰神轉世即将出現的這一時期,說不定此子是一個混世魔胎,應允了傳說的天災人禍這個天神對凡人的詛咒!”
“是啊是啊,如今天下動亂,前陣子還有觸惡之害,定是詛咒開始實現了!這個人必定留不得,趁早了解了也罷!”
“喂,這可是你十二堂的弟子,現在出了個魔胎,你該如何?”三掌教對張掌使說道。
張掌使沉思了片刻,對着大殿中間的姚笙泠請罪道:“掌印,我的弟子我自會罰,還不需要別人來插手我們十二堂的事情。至于神不神魔不魔的,我們司裏能喚劍的人多了去了,也不過是這小子本事大了一點。”說完朝三掌教翻了一個白眼。
三掌教被說得啞了口,收聲站在一旁。姚笙泠一直閉口不言,還是等着幾位掌使和掌教說夠了才緩緩開口道:“我看匡天一極為有天賦,但是定力不夠,若是放任不管定會走火入魔,倒不如跟着我吧。”
三掌教急忙說道:“掌印!這怎麽行,這是司裏從來沒有的規矩啊!”
“行了,你連劍都收了,人就給我吧。至于掌司那邊,我自己去做解釋。”姚笙泠不耐煩看向他,三掌教底氣不足,也只能作罷。
“各位還有其他的意見嗎?”姚笙泠蹙眉,她這說出這句話可不是真的在問別人的意見,而是強調,這個事情必須不能有任何意見。
“沒有。”衆人齊聲回答道,不過各自的臉色都不好看,從此看向匡天一倒多了一點提防之心。
此刻匡天一倒是樂得自在,能夠遠離十二堂那群讨人厭的人,還能跟香香軟軟的神女在一起,這兩樣好事全讓他占了,沒笑出聲都是好的了。至于那把青翎劍,他根本沒想要,拿在手裏燒心,那種想殺人的感覺真的很可怕,收了就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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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随我來吧。”
正出神間,姚笙泠來到他的身邊,朝他揮了揮手,示意跟上自己。匡天一緊緊跟随,頭也不回得走了。
往後的幾日,姚笙泠在上次為匡天一養傷的院子裏面架起了一個梅花樁,特意讓匡天一住下,日日練功用的。姚笙泠還每日為他紮針調養,他現在的傷勢已然好了大半,在這樣的溫柔鄉中着實安逸了不少,但是也讓他萌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為什麽一個受人愛戴,法力高強的神女,要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野小子這麽好呢?他不禁懷疑到,難道真的是自己太帥了?
這日剛過谷雨,天氣也不似之前那樣寒冷了,氣候清爽了許多。小院的花草都開始蠢蠢欲動,姚笙泠還是跟往常一樣在給匡天一紮針。他其實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痊愈了,不知道這個神女怎麽還不放過他。
靜谧的下午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雲知未遞上一個赭石色的木折子說道:“掌印,懷鄉有一個百歲縣令去世了,鄉民集資為他超度,請求承天司神女跑一趟。”木折子上面記錄了懷鄉民衆募捐的人名和銀錢數目,足足有50兩。“這個縣令生前清廉,為人正值,斷了不少案子,懷鄉百姓無不稱贊。這次也算是功德圓滿,壽終正寝,但是百姓們還是很傷心沒了一個好官,希望掌印能夠去主持祭奠儀式,為這位縣令頌歌,助他登天位列仙班。”
姚笙泠接過木折子,眼睛裏沒有一絲情緒,淡淡說道:“那你們準備好,最近司裏事情比較多,少帶幾個人吧。”繼而轉向匡天一說道:“你也跟我去吧。”
遠離了承天司裏的束縛,匡天一倒是樂得自在。他騎着馬運送祭奠儀式所需的道具,還得看好超度時候的法器,就這麽在隊伍的最後面晃晃蕩蕩,摸樹打蟲。雲知未瞥了他一眼,對身旁的姚笙泠說道:“掌印,我覺得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司裏,對這樣的一個人花心思,豈不是到時候浪費您一片心血。”
“他的功力都在你們之上,遇到有天賦的人更加需要好好調教。若是放任不管,他日誤入歧途,那我們豈不是平白多一個勁敵了?”姚笙泠緊閉雙眼,氣定神閑回答道。
“還是掌印考慮得齊全。”雲知未不再說話,安心趕路了。
這一會兒的路程匡天一玩得不亦樂乎,這還真是難得的悠閑時光,有了神女的庇護,他最近松懈了不少,也神氣了不少。都快把自己到這裏的任務忘記了,如果是一直這樣待下去也挺好的。最前方的姚笙泠回頭望了他這裏一眼,他立馬伸直了手臂朝她擺擺手,就差拿個熒光棒在手裏揮舞了。姚笙泠莞爾一笑,他也立馬樂開了花。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這麽跟着自己的“新師傅”一路相伴下去吧,匡天一這麽想着。
一行人舟車勞頓,終于到了懷鄉。
懷鄉是一個離長安不遠的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受到首都的影響,這裏的人民生活還不錯,鄰裏之間也很和氣團結。這一個縣令逝世,家家戶戶自覺挂上了白色的挽聯,街上百姓都穿着素衣,表情憂傷。
承天司一行人到了以後,一位蓄須的中年男人帶着一行人捧上來白粥饅頭接待,無奈說道:“還請神女莫怪,張縣令仙逝,懷鄉鄉民自願為其齋戒一年守喪,鄙人身為張縣令之孫,實在粗鄙上不得臺面,恐怕有所怠慢各位了。”說完還想着跪拜,姚笙泠趕緊扶住,說道:“我一無官職在身,無需跪拜,二不斂財行騙,不嫌粗鄙。此次前來是受百姓所望,也是為了一個好官超度,何來怠慢之說呢。”
聽完這番話那人展顏欣喜,“都說當今神女仁慈,張某今日一見果真如天上谪仙下凡,我的爺爺能夠有您為他超度,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您可千萬別這麽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為亡者頌歌超度,也能助他早登極樂,位列仙班了。”
二人說罷,張先生便領着神女一行人進了縣令府邸。這裏面只有簡單的幾張桌椅和幾本發舊的書籍,若不是房檐上挂了幾條靈幡,那這個縣令府可真的是空空如也了。靈柩放在進門的正中間,周圍放滿了吊唁的花。張縣令就躺在靈柩裏面,白衣白發白須白眉,神色平靜,面容還帶有紅潤之氣,仿佛睡着了一般。
“我的爺爺生前是一位很節儉的老人,寧願自己吃苦也不願百姓受罪,他為我們懷鄉奉獻了一生。年初的時候都還能吃能睡的,誰知剛過100歲生辰人就走了。走的時候很安詳,還是在吃了百歲飯的時候睡夢中逝世的,第二天才發現人已經叫不醒了。”說着就控制不住擦起了眼淚,“不過也算是壽終正寝了,只不過大家都舍不得他,硬是留了他的遺體半個月。這幾日天氣轉暖,方知留不住了,鄉民們這才集資請神女來為我爺爺超度。府中也沒有一個仆從,上上下下都是我們這些小輩在打理,神女有什麽缺的盡管跟我說,我去辦就是了。”
姚笙泠輕輕點頭,中年人也就領着他們去歇息了。但是還需要擺壇裝飾,一行人忙到了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匡天一便早早起床,趁着雞還沒叫的功夫,自己就打完了一套心法,頓時覺得渾身舒爽。這幾日天天練功紮針,身體爽利了不少,再也沒有一股無名火在身體裏面亂竄了。他閑來無事在人家的庭院裏面走走逛逛,這裏還留有一點原主人生前的痕跡,小小的院子倒是打理得幹淨,張縣令沒有仆人,院子裏倒還種上了不少花果蔬菜,一個人鼓搗了不少東西。看這庭院的美好景象,回想張縣令已逝去,匡天一不由得對這一個人多了一絲傷感的情緒。就連一個陌生人都為之觸動,更何況是懷鄉的百姓呢。
“今日起得倒還早。”姚笙泠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的身後,如今的她換上了一身素服,手裏拿着白毛拂塵,眉心一個紅點,竟像是下凡的觀音了。
匡天一看得愣了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突然被一聲雞鳴打斷,這才想起來行禮,“掌印好。”
姚笙泠笑了笑說道:“這是一個壽終正寝的百歲老人,你可感覺到與常人有何不同。”
“在來承天司之前,我曾拜過一位師傅,我跟他也是遇到過不少打打殺殺的場面,見過不少屍體,今日這位百歲老人的遺體不像是死去的人模樣,倒像是活人睡着了一樣。”
“還有呢。”姚笙泠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還有就是這雖然是一場葬禮,卻讓人感覺到異常平和,靠近他的遺體,反而會有安心的感覺。”
“這就是了,受人尊敬,被人愛戴的人,他所在的地方也會是一片祥和。雖然凡人死後□□不能動了,但是靈識還會在,只是不能操控□□了。這個時候地府就會派人來接這些靈識,送他們轉世投胎。也就是世人常說的“鬼”和“魂”了。懷鄉百姓的強大的不舍執念留下了張縣令的靈識,以至于久久不能離去,一直在這個地方徘徊。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告訴他,百姓們很愛他,也要告訴百姓,他真的要離開了。不然靈識留在人間太久了會成為一種執念,反而會破壞這片祥和,對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不好。”
“那我們現在是在通靈?我們作為一個中介幫助活人和死去的人對話?”匡天一疑惑問道,越發感覺到神奇了。
“沒錯。”姚笙泠笑道,“不過不用擔心,靈識是不會傷害到人的,他聽不到活人的對話,活人也看不見他。這才是我們現在設壇的意義。快走吧,天微微亮的時候才是靈識出現的最好的時間,晚了就不出來了。”
匡天一“哦”了一身,急忙跟上前去。聽完剛剛姚笙泠這番言論,他下意識地往靈堂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靈柩裏面的人就要起來了一樣,這一下子他倒是有點害怕了。淩晨的風還是有一些刺骨,他趕緊掖了掖衣服,急匆匆往人群中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