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第25章 25
周圍吵嚷尖叫聲一片, 只有朝日夕秋這邊一片沉靜。
他專心致志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單手将那名刀疤臉男人按住,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水果刀抽回。
朝日夕秋生氣的時候習慣沉默, 有點像是大狐貍表情包[生氣了不說話讓別人自己猜]。
但那雙深色眼睛會一眨不眨地盯着, 恍若火山口翻滾迸濺的金色岩漿, 透着令人瑟縮的力量。
刀疤臉男人掙紮的力度逐漸小了下來。雖然俗話說酒壯人膽、上酒昏頭, 可仍有行動能力的人其實知道什麽是認清時勢、趨利避害, 不然怎麽可能會選擇對小學生而不是大人下手呢?
——抽刀向更弱者的人, 都是還有理智的人。
在無言氣勢威懾下,刀疤臉男人不再掙紮, 他只是喘着粗氣, 嘴中咕嚕想說什麽,瞥見朝日夕秋的神思時,又默默吞咽下, 不敢多言。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要是再掙紮,眼前人很可能就舉着那把水果刀叉自己了……這人看自己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瓜田裏的刺猬一樣。
提到瓜田, 刀疤臉男人口中還有點甜味。他隐約記得自己剛才好像撲到了西瓜, 于是下意識舔了舔嘴邊, 抿到滋潤果汁。
那一刻的清爽美味從唇舌傳至全身,注意力從女孩身上移回來的刀疤男終于能全身心品嘗,他身軀微微顫抖起來。
……好甜,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好吃、如此熟得恰到好處的西瓜!
朝日夕秋眼見着對方竟然露出一副回味的表情,肚子裏的火“騰”地就上來了。
果然, 剛才在那裏手舞足蹈聲嘶力竭的,都是僞裝、都是假象, 真實目的就是來偷偷啃瓜!最後還想連吃帶拿!
啊啊啊我叉死你個猹——
在朝日夕秋情緒上頭前,旁側忽地蹲下一道身影,伸手按住了刀疤臉的另一邊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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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幫你一起。”那人說。
突然插\入的聲音恍若叮當溪水,将朝日夕秋從剛才的氣鼓鼓狀态中拽出。他偏過頭,看見身邊突然出現的熱心群衆。
那是一位陌生的年輕男人,他膚色偏白,淺灰色發柔順無比,長度恰好可以紮起、用發繩束在了腦後。朝日夕秋還瞥見那發繩上帶着一顆小草莓裝飾。
那人似乎注意到朝日夕秋的視線落點,臉上露出一個半無奈半寵溺的笑容:“這是舍妹送我的發繩,非要我戴,我便戴了。”
朝日夕秋眨了眨眼睛,順着回答:“挺好看的。”他禮貌誇獎。
不過比起小草莓,感覺還是小西瓜更可愛。他內心又自己補了句。當然,這才不是誇西瓜君的意思。
帝丹小學的保安撥開人群沖過來,周圍也很快來了警察。呼嘯的警車帶走刀疤男,唯留下一地狼藉。
朝日夕秋蹲下身,将自己歪倒的折疊桌從地上扶起來。從手提布兜裏翻找出塑料袋,心痛地撿拾地上的瓜皮殘骸。
剛才那名陌生淺灰色發男人站起身。
“北村醫生。”旁邊傳來小孩子的童真聲線。
被叫到名字的淺灰色發男人側過臉,微笑着回複:“是新一和小蘭啊。”
小蘭臉色還有些白,看起來被剛才的刀疤臉男人吓得不輕。她還是個小學生,沒見過那麽多壞人,紫藍色眼睛裏閃爍着點點淚光。
可她還是站出來,站在朝日夕秋亂糟糟的東西前,低聲歉意道:“對不起……連累大哥哥你,弄壞了你的東西。”
小新一緊接着站出來:“不是小蘭的錯,是我——我的足球沒控制好方向。我再賠給你一個西瓜吧,大哥哥。”
“呃?不,和你們沒關系。”朝日夕秋搖頭否定,解釋說,“那家夥的目标一直是我的瓜,其他的都是聲東擊西,你們不要被騙了。”
他早就看穿了刀疤臉男人,一個轉世成精的猹!朝日夕秋還沒打算讓小學生為此背鍋。
聽見這樣語氣認真內容離奇的回答,小蘭和小新一都愣住了。
被稱呼為北村醫生的男人也多看了朝日夕秋一眼。
北村醫生,他的全名是北村一隼,明面上的身份是帝丹中小學心理醫生,背地裏有一個自己的團隊和實驗室進行藥物研究。
……這是在哄小孩?北村一隼面上挂着笑,眼睛裏卻沒有特別明晰的笑意。什麽時候你也有這樣的心了,梅花J?
盡管梅花J從不輕易顯露真面容,可他見過一次那人摘下赤狐面具的模樣,也将那張臉深深銘刻在心底——他确信眼前的狐貍眼青年,就是曾經那位名聲顯赫的you know who。
他之前隐隐約約從小道消息聽說,這位深受信任的騎士是叛徒,已經被組織裏的那位先生K處死了。現在看來,恐怕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哦、你還活着,我就知道你還活着。北村一隼心中默念着對方的代號,他心底燃燒着古怪的複雜情緒,恨意與慶幸交織在一起。
他閉了閉眼睛,仿佛回到過去那個飄雪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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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一隼小的時候,是跟着研究藥物的父母長大的。那時候的父母有一家自己的實驗室和公司。
只是後來,曾經的公司被擠兌倒閉了,為了生存,他們搬到了烏丸集團資助下的一家藥企進行研究。
北村一隼從小就有敏銳的藥物研究力,但他的父母将他藏得很好,只讓他在屋子裏自己學、自己做喜歡的實驗,鮮少讓他抛頭露面,所以幾乎沒人見過他的模樣。
大部分時候,父母都讓北村一隼照顧天生下肢殘疾的妹妹北村葵。
北村葵是個很好的女孩,雖然肢體殘疾,但很愛笑,有一雙随母親的金色的眼睛,和随父親的北村一隼的黑色眼睛不同。
因為從小在一起,北村一隼和妹妹葵的感情非常好。
他曾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直到一年冬天,一個飄雪的夜晚,一場實驗室大火毀掉了一切。
北村一隼當時被戴有赤狐面具的人從火海之中拽了出去,當時他哭喊嘶吼着要去救妹妹,只是那人強硬地将他拽了出去,口中說着:“她已經死了,你看不見嗎?”
北村一隼确實看不見,他當時被高溫灼傷了眼睛,眼前暫時一片模糊。
可他不相信,明明自己還活着、隔壁房間的妹妹卻死了。
那一瞬間,他有恨意,那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恨意。于此同時,這股恨意也蠻橫無理地遷移到了那人身上。
他在想,那人怎麽能那麽冷酷呢,怎麽能那麽冷漠地說出妹妹已經死了的話?哪怕說一聲不知情也好。
室外紛飛的雪落在他的額頭、他的鼻子和他的唇。他像死了一樣躺在雪地上,手裏緊緊攥着妹妹今天送他的草莓發繩,只有胸膛還在起伏。
将他從火海裏拽出去的那人站在一旁,正在打電話,聲音模模糊糊傳來。
北村一隼閉着眼,他聽力極佳。
北村一隼聽見那人稱呼對面的人為“梅花K”,也聽見對面的人叫他“梅花J”。
他聽到那人說着“下把任務和琴酒搭檔”的話語,也聽見電話對面詢問這邊的事時,那人平靜回答——
“這片區實驗室大火,所有人都死了。無人生還,沒有資料。”
北村一隼睜開眼睛,隔着飄飄白雪,視力在一點點恢複。
他看見那人——大概是因為戴面具不舒服,那人此時短暫摘下了赤狐面具,露出幹淨的側臉,一雙比妹妹瞳色更深的金色眼睛正遙遙望向前方。
北村一隼不傻。聽見那句話的時候,他知道,自己自由了。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麽這位“梅花J”要放走自己。難道那人不是烏丸集團裏的忠實成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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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一隼睜開眼,回到了現下。
他在旁邊盯着狐貍眼青年,企圖從對方身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緊繃——可是沒有。
他原本還想等對方認出自己,惡劣地評判一句,然後故意悄聲說着要将他還活着的消息公之于衆,表示“當年你放過我,可我沒打算放你”這樣的話語。
就跟當初對方那樣輕描淡寫說出妹妹的死亡一樣,也這樣敲擊一下對方的心。盡管他沒打算真說出去。
可是狐貍眼青年除了剛才和他搭話一句,剩下的時間全都在收拾西瓜上面,似乎完全不在意身邊的他。
難道他忘了自己的模樣?的确,自己是做了一些面容上的小僞裝,可這些僞裝應該瞞不住對方才對。
北村一隼眉頭不由蹙起,他內心有一種螞蟻噬咬的煩躁。不不,梅花J實力非凡,這一定都是故意為之!就比誰的耐心好。
或者,地上看似西瓜的東西不一定就是西瓜……說不定藏着什麽藥劑或芯片,所以才深得梅花J重視!
北村一隼沉住氣,決心等待。
他特意沒有離開,而是彎腰,與朝日夕秋一同撿拾地上的瓜皮,甚至懷抱着試探的想法,微笑開口說要幫忙扔瓜皮。
朝日夕秋歪頭,沒想到米花町過路人這麽熱情。
他不清楚這附近分類垃圾的地點,見這位北村醫生如此好心,便幹脆将裝有瓜皮殘骸的垃圾袋遞給他:“謝謝。”
真給自己了?北村一隼呼吸一窒。對方就不怕自己發現這裏面藏着的秘密嗎!
……很好。北村一隼心下想。他倒要看看,對方能忍到什麽時候——想來是打算離開這附近,等會追上來再聊的。
內心如此分析,他面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拎着那袋子瓜皮轉身離開。
朝日夕秋看着對方緊緊攥着垃圾袋口,肢體語言似乎十分謹慎鄭重的樣子,腦海裏冒出疑問,但沒有多說。
想來這是一位環保鬥士吧——畢竟是醫生,有點潔癖很正常。朝日夕秋想。所以才會如此看重垃圾。
他收回目光,注意到面前的兩位小學生還沒有離開。
“你們還沒走?”朝日夕秋有些訝異。
“……做錯事就要* 負責,我不能就這麽走。”在最初的微怔後,小新一又堅定起來,他仰着臉,寶藍色眼睛擡起,認認真真說,“我知道西瓜很貴,我弄壞了你的西瓜,我要賠給大哥哥一個西瓜。”
“貴……這個,倒是不貴。”朝日夕秋吞吐地說了句。
他真不用對方賠償自己西瓜,身為先天熟瓜貼貼聖體,他壓根不缺西瓜,看起來高富帥的西瓜可天天倒貼他呢!
但他看出面前小學生執着的心,知道必須要回答些什麽。
于是他在“真不用賠因為我有後宮瓜麗三千”和“能不能牽你手帶你回家讓我感受一下當爹媽”兩句答複中,選擇了另一個答案鈍角。
“真要賠的話,要不——你們陪我玩吧。”朝日夕秋思考着,眼睛裏迸發出明亮的光。
他到現在,除了手機上的烏鴉郵箱好友、記憶裏的白毛朋友,還沒有別的真正在身邊朋友。
朝日夕秋想要找朋友。但他對大人常去的場所沒什麽興趣,一直以來都很想試試捉迷藏、丢手絹、三人足球之類的小游戲。
既然賣瓜不成,那就給自己放一天假,趁着主線君還在警校那邊,好好地與和諧美好安全的小學生玩半天吧!
朝日夕秋上挑眼彎起,又問了一遍:“我能和你們一起玩嗎?”
小新一再次意外一怔,可他敏銳的觀察力和分析力确認出面前人是真誠的。
他先是困惑,和小蘭對視一眼。兩人都看見對方眼裏的肯定。
然後小新一轉過臉,點點頭,認真大聲答:“當然可以啦!那我們就一起玩吧。”
另一邊。
北村一隼:……他怎麽還沒有追上來,我都要拎着這些可疑的瓜皮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