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定決心
30、下定決心
◎他本有諸多話想說,但這都為時過早。◎
二人上了馬車。
江窈詫異地看着嶄新的馬車,想起車夫喚言時主子,心知這不是雇的馬車。
“言時哥哥之前不是都騎馬出行的麽?怎麽改坐馬車了?”她略微不解。
言時看着二妹妹端坐車裏的模樣,藏起眼底的笑意,“馬上要入秋了,過了秋京城就冷下來了,我這弱不禁風的身板,再騎馬出行怕是不成。”
他這一自嘲逗笑了江窈,坐姿也跟着放松了些,“這倒是,言時哥哥這麽清瘦,怕是風一來就得被吹回江州。”
言時垂眸淺笑,“是這個理。”
說話間到了言時的新宅子裏,他伸出手扶着江窈下了馬車,一進門,便有個慈眉善目的嬸子迎了上來,“老爺回來啦。”
“噗嗤。”江窈抿着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言老爺,我還喚你哥哥是不是不妥?該改口叫言叔叔。”
言時被她調侃得紅了耳尖,垂睫一笑,“我與二妹妹是同輩,我成了言叔,二妹妹便是江嬸兒。”
他一本正經地分析着,江窈被說得不大好意思,“我就是開個玩笑。”
言時領着她進了門,順道向那位嬸子介紹道:“這位是雲家的阿窈妹妹。”
又同江窈說,“這是高嬸,當年是阿娘的陪嫁丫鬟,亦是從小看着我長大的。”
那定是重要的人,江窈以待長輩的禮節,恭敬地朝高嬸行了個禮,“那我也跟言時哥哥一道叫您高嬸吧?”
“小姐,老奴受不起您這禮,您能叫我一聲嬸子,已是莫大的恩賜了。”高嬸謙遜地扶住了江窈,而後退到二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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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妹瞧。”言時引着她來到前院的一株結滿梨子的樹下,他個頭本就比她高,如今更是高挑颀長,略微一踮腳,就能夠得着最底下的梨子。
他摘下一顆,放在江窈眼前,“重逢以來,還未給二妹妹接風洗塵,這梨子就當作賠禮可好?”
江窈攤開手心,任由那顆沉甸甸的梨子落在掌心,一剎間,前世長生哥哥給她送梨的事又歷歷在目,她感到恍惚,半晌才喃喃開口。
“那就謝謝哥哥了。”
言時莞爾,擡頭看向梨樹,目光悠遠。似是透過梨樹,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當初相中這宅子,便是看中它有一株能結果的梨樹。”
若非過于玄乎,江窈簡直要懷疑他也重活了一世,她心不在焉地接過話,“言時哥哥喜歡梨?”
“并不。”言時垂下眼睫,搖了搖頭,苦笑着道:“梨聽着寓意不好,我不喜歡它的名字。”
“也是,梨與離念着相同。”
江窈看着手裏的梨,目光亦是複雜,她掏出帕子擦了擦,随即咬了一口,甜味兒蔓延齒尖,把她心裏的苦澀也取而代之了。
“這梨嘗起來倒是很甜,叫它甜梨是不是聽起來會好一些?”她定定看着梨子,忽然笑了笑。
言時釋然一笑,“就聽二妹妹的。”
二人穿過垂花門,步入內院。
這是一處三進三出的宅子,內院寬敞,裏頭有處小湖,湖心有亭子,湖邊栽竹種花,倒是很貼合言時清雅的性子。
只是因為人少,顯得有些空曠了,江窈調侃道:“言時哥哥一人住這麽大的院子,會不會害怕呢?”
“自然是會的。”言時順着她的話戲道:“聽聞話本中,女鬼最喜歡勾文弱書生的魂,自打搬過來後,我每到夜半三更都會擔心。”
“擔心有女鬼冒出來,拿言時哥哥采陽補陰?”江窈把平日裏看的話本裏那些個狂浪的詞搬了出來,說完才意識到不大合适,忙捂住了嘴。
言時假意沒發覺,附和道:“是啊。”
“言時哥哥這樣的人,也看話本?”江窈摸了摸發燙的耳尖,随口岔開話。
本來是不看的,但自從偶然聽得某人對話本頗有見解,他昨夜便連夜補了補,看了一二本,但這不能說出來,有損風度。
他淡道:“道聽途說罷了。”
二人走到湖心亭裏,江窈坐下來輕捶着腿,輕輕籲出一口氣。
“二妹妹腿酸?”言時凝眉看着她疲累的神情,按理說她成日在酒樓後堂,方才也坐馬車回來,當不至于如此。
他想到前世的事,心下一緊。
“話說,過去幾年裏,二妹妹去了何方?”他明知故問。
“自洞天湖那日後……”
提起此事,她的眉間多了些愁緒,“那日我被柔姨找到醒來後,發覺雙腿毫無知覺,三叔便帶着我去找他的師父治病。後來診出是因為阿娘懷我前中過毒,體內的餘毒傳給了我,這也是我長不高的原因。”
“如今餘毒清了麽?”言時在她旁邊坐了下來,眉間隐有憂色。
“解了個七八。”她擡頭對言時笑了,“但我已經很滿足了,如今除了偶爾感到腿酸,別的一切都好,再說,我可是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出行全靠馬車,這點小毛病全當是富貴病。”
言時看着她明媚的笑顏,說這一番話時,她語氣輕快,沒有任何對命運的幽怨。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二妹妹的發頂,像年少時那般,溫聲問道:“那今日為何不乘轎出行?”
那還不是為了守株待兔?江窈腹诽。
他這一說,她想起自己此行的來意,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問他:“言時哥哥,我能問你一件事麽?”
言時一怔,猜到她為何如此,但猜不到她會問什麽,頓了頓,才下定決心般:“妹妹問吧。”
“就是……”她回憶着花了一日想好的措辭,“假如,我是說假如,你最信任的人,在生死關頭為了求生,選擇抛棄了你,但是他後來失憶了,忘了那事,且一直對你很好,你可還會怨恨他?”
言時望向湖心,緘默良久。
天色漸昏,江窈看不清他眼裏是何情緒,只覺得這話問出之後,言時就像被抽了魂兒一樣,周身都被莫大的哀傷籠罩着。
她猜不到其緣由,想着他幼時家中遭逢巨變,定然也見慣了世間冷暖。
“要是不便回答就算了。”江窈笑着打斷他的思緒,“這話是一個友人問我的,我閱歷少,自然回答不出來,想着言時哥哥有才學,說不定會有什麽真知灼見。”
“那你那位朋友又是怎麽想的?她對那個抛棄她的人,如今是何态度?恨麽?”
昏昏暮色下,言時定定看着她,目光隐忍又灼熱,眸中似是壓抑着萬千思緒。
江窈被問住了,默了會。
她擡起頭,望向言時的眼裏,神情懷念又哀痛,“我……我朋友也不是自私之人,那種時刻,不抛棄她,那人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但是,被最信任的人抛棄,心裏多少是會難過的。”她語氣艱澀,咬了咬唇,接着往下說。
“況且重逢後,那人失了憶,卻依然對她很好,說明不是因為愧疚,而是真的出于情誼。所以……”
她無奈地笑了笑,“大概我那朋友,對那人是八分情誼,二分介懷。”
言時緊蹙的眉頭,因為她的回答而慢慢舒展開來,“既如此,若我是你朋友,在那件事上吃了虧,就得在別的事上大大占一次便宜,如此就能抵消先前的恩怨,否則心結不消,遲早會成為潰敗腐爛。”
江窈默然想了想,須臾,猛地點了點頭,“言時哥哥你說得對!我本來還想問你若是有一個現在對你很好的人曾經嗤諷過你該如何。但你那樣說完,我心中有了數。”
話說着她站了起來,腰背挺直,在亭中傲然而立,最終把那點愧疚和糾結化為仁義:“是該坑他們一筆!抵消舊怨,便能心無芥蒂。”
她得了答案,就要往外走。
“二妹妹還未逛完呢,這就要走?”言時在身後挽留道。
“不了,日後機會多的是。”
江窈回過頭,即便周遭昏暗看不真切,言時也能感覺到她璀璨的笑顏。
也是,反正之後她少不了得蓄意接近,他總有辦法把她徹底留在這院裏,當這方院落的女主人。
言時斂眸将眼底的柔情和思量遮掩一二,繼而走到江窈跟前來,“那便改日再邀二妹妹過來,今日天色已晚,我送妹妹回家吧,免得姨父擔憂。”
“不必……”江窈正想像往常一樣婉拒,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不必顧慮,爹爹平日把我當野貓放養,但今日我和阿蘿姐姐有約,是得早些回去。”
聞言,言時展露笑顏。
“好,我送二妹妹上馬車。”
扶着他的胳膊上了馬車後,江窈正想拉上轎簾,言時突然伸出手把住轎簾,二人的手相觸了下,想到了之後的事,江窈倏地縮了回去。還好天色暗,他看不到她的難堪。
“妹妹。”
言時叫住了她,宅子前燈籠的光側照過來,他的玉面一半溫暖柔和,一般昏暗不明。
眼裏映着燈籠的光,熠熠生輝。
“怎麽了?”江窈冷冷愣愣的。
明明眼前的公子是她從小就熟悉的言時哥哥,但當初她趴在他背上酣睡時,并不會去在意他是男子女子,對她來說,言時哥哥就是哥哥,可以随意觸碰,然而此時此刻,指尖殘存的觸感讓她意識到,少年言時和青年言時是不一樣的。
至于為什麽覺得不一樣,她說不上來。
言時靜靜看着她怔忪的神情。
也許不打斷她就能再多相處一會,可是這樣沉默的二妹妹太過陌生,他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啊?”江窈茫然擡起頭。
她用力甩了甩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些,“瞧我,最近看賬本太累了,經常走神。”
言時輕笑一聲,“妹妹當初在書院時,也是一沾書就打瞌睡。”
江窈難為情地撓撓腦袋。“對了,言時哥哥方才叫我作甚?”
“沒什麽。”
言時微微一笑,語氣淡淡的,略顯無奈。“只是想說,妹妹回去好生休息。”
言時眺望着那輛馬車遠處,直到馬車拐過街角,再也看不到了,才慢慢轉身回到府裏。
他本有諸多話想說,想留她吃頓飯,問她明日可還來,或者幹脆直接說出來,說他也重生了,說前世他陪伴了她十年……
但這都為時過早。
作者有話說:
憨憨女主自我攻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