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獵物
第082章 獵物
等江易周到的時候, 在營地內一臉悲痛的安洛川告訴她,江盛已經去世許久了。
“等手下的人鑿穿石壁進入山谷,州牧他, 州牧他就已經……此事茲事體大,手下不敢妄自處理,只能以重病為借口,請少主與長史前來。”
安洛川現在臉上的悲痛不知道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但是他的無措,絕對是真的。
身為随軍在外的将領,還就在自家主公身邊待着, 結果眼睜睜看着主公被困死在一處山谷內,連同一起死去的,還有數千名士兵, 這事兒放在哪個将領身上都是晴天霹靂。
好在還有謝葉瑤在, 安洛川也不算孤立無援。
江易周看向站在安洛川身後, 同樣是一臉悲痛之色的謝葉瑤,在心裏默默比了個大拇指,謝葉瑤的演技可真是精湛。
“你是說主公為了些許糧草, 将自己困死在了山谷裏?”
黃溫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小衆了。
古往今來從來沒有一個開辟一方事業的雄主, 是以這種理由死去。
斥候先前已經探查過山谷,裏頭确确實實有糧食, 既然有糧食,人是怎麽被餓死的?
然後安洛川說了, 人不是餓死的,是渴死的。
如果真的是沒有吃的, 有戰馬在,甚至還有人在,實在不行就殺了吃,可是一口喝的都沒有,真的支撐不了多久。
一開始,江盛可能是喝過戰馬的血,後來他喝了人的血,但人是會死的,馬也會,更不要說一開始,天降巨石就砸死了不少人。
江盛被困山谷裏十五天,找到的時候,人其實還有一口氣,可是身體過于虛弱,還沒等到醫師來救,人就咽了氣。
現在那個山谷裏就是人間煉獄,紅色的血和屍體鋪滿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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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周聽到這基本已經确定了是謝葉瑤下了手,江盛比她想象中更頑強,在那個沒吃沒喝的山谷裏竟然可以挨半個月,可惜他以為,謝葉瑤是帶人來救他的,卻不知道謝葉瑤是來取他性命的。
黃溫良不敢相信江盛就這麽死了,可是現在他即便去查看江盛,也只能看到腐爛到面目全非的屍體,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為什麽現在才往長州送信!”
黃溫良激動過後迅速冷靜了下來,察覺到此件事情中的一些異樣。
安洛川連忙解釋道:“當初州牧出去的時候,吩咐過我們,不能擅自窺探行蹤,所以等我們發現州牧出事,已經過去七八日了。”
算一算時間,發現出出事後,安洛川立馬就往長州遞了消息,他并沒有耽擱幾日。
可黃溫良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他跟随江盛多年,在心中一直覺得江盛是他未來的明主,是他認定的主公,他想過江盛可能會在征戰中身亡,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江盛會這麽輕易死去。
江盛死就死了,長州怎* 麽辦?他們怎麽辦?
黃溫良一時之間倍感迷茫。
此刻在身邊聽了全程的江易周站了出來,她問道:“還有誰知道我父親出事了?”
謝葉瑤說道:“親眼看見州牧出事的人都被控制了起來,只是這麽多天,州牧都沒有出面,軍中已經隐隐約約有了些許傳聞。”
她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現在江易周開口問話,她立馬搭話,此舉提醒了陷入悲痛之中的安洛川和黃溫良。
他們并不是沒有任何選擇了,他們還有江氏的少主,江易周身為江氏少主,也非常有能力。
她手下還有心腹大将,謝葉瑤此次在戰場上大放異彩,日後必定成就非凡。
黃溫良抹去眼中的淚花,同江易周說道:“少主,為了長州和江氏,還請少主早做打算,盡快接替州牧手下的地盤與軍馬。”
“父親他剛剛身亡,屍骨未寒,為人子者,只想好生安葬父親,像這些俗事,我此刻實在是沒有心力去想啊!”
江易周長嘆一聲,剛剛還空無一物的眼睛瞬間呈滿淚花,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好像江盛的死對她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在衆人的目光下,她身體一顫,踉跄向前,謝葉瑤趕忙上前扶住,有了支撐,江易周突然掩面大哭,苦城随風飄出三裏地,凄慘至極。
謝葉瑤垂下頭去,以免他人看見自己不住抽動的嘴角,城主,戲有點兒過了啊。
過了嗎?江易周并不覺得過。
天知道她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她在腦海裏已經排練過許多次為江盛哭喪的場景了,現在可算是用上了。
被哭聲感染,安洛川和黃溫良也哭了起來,只不過他們倆更多是為自己而哭,此前投資全都打了水漂,以後又要重新在別人手底下讨生活,能不能得到新主子的認可還未可知,他們是為自己未知的未來而哭。
在這心思各異的哭聲之中,江盛的死訊正式傳開,江易周将扶靈歸家,此消息一出,天下嘩然。
平王死後最有能力問鼎天下的一地霸主,竟然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悄無聲息。
他們最大的敵人突然就沒了,換成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女子,一個還未滿二十的女子能做什麽?這天下豈不近在咫尺。
本來因為江盛強大,不得不低下頭做人的那群諸侯,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各地的信件如雪花一般飛往長州,江易周人還沒到長州,打着問候旗幟,來打探消息的信件,就已經堆滿了她的馬車。
看着那厚厚一大沓子信件,江易周不禁笑了出來。
“他們可真是夠心急的,焉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往往越是心急的人,越是涼的快。”
江易雅坐在江易周對面,随手拿過幾封信拆了起來,展開信紙大致掃了一下上面的內容,随後她便撇了撇嘴。
“千篇一律的說辭,演都不演一下,看來他們是真沒把咱們放在眼裏。”
“錯了,不是咱們,是我,你看這些信有一封是給黃溫良的嗎?”
江易周擡起食指,虛空指了指,不屑的态度溢于言表。
江易雅搖搖頭,“他們什麽意思?覺得黃溫良會上位,還是想要再多觀望一段日子,他們難道不知道你是清江城的城主嗎?”
清江城又不是無名無姓的小城,縱然比不上長州城繁華,也不比這些寫信之人的地盤差多少,有的人地盤可能還沒有清江城好。
所以他們是怎麽有膽子在江易周面前耍花樣的?
江易雅不僅搖了搖頭,有些人沒法登頂高位是有原因的。
她心中江易周真正的對手們,沒有一個人的名字出現在信紙上。
江易周随手将那一摞信掃到一旁的框裏,半路送過來的信确實意圖太過明顯,演都不帶演一下,實在是心思淺薄到了極致,寫信的人顯得格外愚蠢。
真正能對長州造成威脅的人,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
“沒關系,他們都是前輩,我可要好好跟他們學習學習。大姐呢?父親遭此大難,總不能稀裏糊塗就葬了。”
江易周說話時意有所指,江易雅了然地點了點頭,這一部分她們之前就商量過了,從一開始設下局到如何收場,她們早就已經有了全面的計劃。
“她去處理許娘子的事了,山谷之中的事情總要有一個結果,背鍋之人光一個許娘子還不夠。”
江易雅說到這兒有些奇怪的問道:“所以你到底選定了誰來背鍋?”
之前江易周一直沒有明說,江易雅到現在都沒有猜出來是誰。
“平王已經死了,與江盛有大仇的人還有誰呢?”
江易周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錯過了江易雅的目光,透過窗戶看向湛藍的晴空。
江易雅手指不禁一顫,随後她不敢置信地皺緊了眉頭,“你選了長公主。”
江易周微微颔首。
“為何?長公主并沒有登頂的野心?”
“你是在為長公主說話,還是在為李凝香說話?”
江易周一句問話,讓江易雅沉默了下來,許久,江易雅才抿了抿唇,開口道:“二者有何區別?”
“當然有區別,如果你是為長公主說話,那我只能說你最近毫無長進,甚至對局勢的把控能力還退步了,如果你是在為李凝香說話,那就是在杞人憂天。”
“可如果長公主殿下出了事,凝香她肯定會受到牽連,這怎麽能算是杞人憂天呢?”
江易雅這樣說,意圖就很明顯了,顯然她是在為昔日摯友擔心,并沒有天真到覺得長公主不會成為威脅。
江易周輕笑一聲,“我們不出手,遲早也會有其他人動手,身為沈氏皇族,在大莊大廈将傾的時刻,死亡就是他們的命運。所有的皇族都會死,越是掌權之人,死得越快。”
長公主不會是第一個,在她之前已經有了小皇帝和平王,她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絕對是當下衆矢之的。
“可我不想對凝香的母親動手。”
江易雅沒有辦法承受自己成為摯友的殺母仇人這件事,其他人都可以死,但是長公主不行,李凝香有多重視她母親,江易雅很清楚。
“可是到時候在世人眼中,她母親是你的殺父仇人,況且,如果由你我動手,或許長公主死得還能體面些,已經殺了那麽多人,還差一個長公主嗎?”
江易周絲毫不為其所動,在這場争奪天下的游戲裏,所有玩家都是平等的,沒有人會因為身份變得特殊。
“易周,如果為了權力就要去殺自己不想殺的人,那和被別人操控人生有什麽不同?”
“當然不同,金絲雀和鷹都被命運所控,可如果讓你選擇,你是想當一只鳥籠裏的金絲雀,還是去做天地間翺翔的鷹?若你是一只鷹,你就要學會去捕獵,擋在你面前的是獵物,不殺獵物你就會死。你若是只想做金絲雀,你便不需要殺任何人,但你這一輩子就只能仰仗他人鼻息生存,只能吃嗟來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