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城破
第060章 城破
因材施教, 各有千秋,學術百花齊放,這是江易周定下的目标。
目前看來, 距離目标達成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一般打天下,很少有人是白手起家,大多數開國皇帝身後都站着各世家大族,江易周出身江家,大莊數一數二的世家, 按理說她的開局還是相當不錯的。
可惜,她是個女子。
家族不光不會為她帶來好處,還會給她帶來無盡的壞處, 其實不光是家族,說句中二的話,整個世界都與她為敵。
換成別人早就心态大崩, 或随波逐流, 或憤然恨世了。
也就江易周, 不光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還特別有興趣的表示,游戲只有上難度, 才會讓人感興趣。
這個冬天沒有人過得舒服, 清江城事務繁多, 京城更是人人自危,北地的戰報只傳到了太皇太後與大長公主手裏, 京城的世家大族卻都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祭天大典順利舉辦,卻沒有任何作用, 北地的雪花還是越飄越大,溫度越來越低, 要不是清江城在入冬前四處盤炕,江易周簡直不敢想,她會看見自己的子民死了多少。
人死太多,會造成連鎖反應,比如幸福度大幅下降,導致人出現絕望情緒,亦或者造成大量流民産生,領地人口如果流失過多,會直接導致領地崩塌。
這都是江易周以前玩游戲時積攢下來的經驗。
經驗是通用的,江易周擔心的情況沒有在清江城上演,卻在北地上演了。
風雪之中,有一支小隊頂着風雪前行。
他們身上裹着厚重的皮子衣服,臉上手上全都裹起來,只留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半眯着,努力分辨方向。
找不到方向也沒關系,至少找一處可以躲避風雪,安全過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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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巨石,繞到後頭去!”
領頭的人喊了一聲,風雪之下,也能聽出聲音裏獨屬于女子的柔韌。
後頭跟着的二十餘人立馬轉向,牢牢跟緊身前的人,他們知道,一旦自己腳步慢了,掉了隊,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繞了一大圈,可算是找到了一處還算幹燥的地方。
這一塊石頭斜斜立在山上,與地面相距最低的地方,彎着腰都進不去,最高的地方,則有三五個人高,足夠他們選一處地方,安營紮寨了。
“沒想到竟然找到了這麽好的地方,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弟兄們,別歇着,趁着這會兒還有力氣,生火烤肉!”
在領頭人身後的女子一把将頭頂的帽子揪下來,露出通紅的臉,她臉上有凍傷,也有被熱得汗,讓她臉上又麻又癢,卻也沒法緩解,只能靠做事轉移注意力。
領頭人也緩緩解開身上厚重的“裝備”,沒有大風吹過來,身上就沒那麽冷了,再捂下去,一會兒就會熱出汗來。
這種天氣出了汗非常容易風寒入體,太要命了。
領頭女子有一頭烏黑的頭發,茂密且富有光澤,皮膚平整,是微微的小麥色,牙齒整齊,眼睛黑亮,一看就知出身優渥,并非尋常人家出身。
副手安排好底下的小兵們幹活,她則走到領頭人身前,低聲說道:“破玉,我們出來這麽久,不知老将軍他是否能等到我們的情報?”
語氣之中,難掩擔憂。
“走一步算一步吧。”
蘇破玉眼神中的堅韌,像是千百年不化的堅冰,亘古不變。
她永遠如此淡定,好像不管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都不可能叫她動容半分。
司徒菁嗯了一聲,嘆口氣,一屁股坐到了一邊,伸手往外頭的雪地抓了一把,一團雪在她手心微微融化,她直接仰起脖子,吃下了手中的雪。
未融化的雪團在口中冰涼刺骨,讓司徒菁趕路趕得渾渾噩噩的腦袋清醒了些許。
“嘶,可惜沒有酒了,那群蠻人吃喝上都粗糙得很,還是咱們北關城的千裏燒夠勁!”
想起那入口後如一把刀,直刺胸口的酒,司徒菁随手抹去嘴邊的雪水痕跡,絕對是雪水,不是口水!
蘇破玉是個很沉默的人,大多數時候,她都沉默不語,司徒菁的話沒有得到蘇破玉的回答,倒是有兩個手頭空閑下來的小兵,應和着司徒菁。
這次出來做事,時間确實有些太久了。
蘇破玉側過頭,看向那剛被點燃的火堆,燃燒的燃料,是她之前從一家蠻族手裏拿到的牛糞燃料。
味道很沖,但在千裏冰封的地方,它非常好用。
“你多久沒回京城了?”
跟小兵們聊了兩句,司徒菁又跑來煩蘇破玉,她總是這樣,特別喜歡跟蘇破玉聊天。
用司徒菁的話來說,蘇破玉是個鋸嘴葫蘆,要是不跟她多說兩句,蘇破玉怕是會用沉默到底。
時間久了,蘇破玉會變成名副其實的啞巴!
蘇破玉不想理會司徒菁,京城這個詞與她已經毫無關系,她有生之年,必定是要在北地,闖出一番事業的。
要不在北地名揚,要不在北地身亡,她的歸宿就在這兒。
京城與她何幹?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太累了,有一些模糊的記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她想起了自己在京城裏的時光,那段時間裏,她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每天只知道習武。
她還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閨中密友,她們一起打馬球,一起談天說地。
明明只過去兩三年,她卻像是在看別人的人生。
“破玉,有時候我挺羨慕謝葉瑤她們的,別告訴老将軍啊,我只跟你說,這是秘密。”
司徒菁在蘇破玉面前什麽都說,她知道蘇破玉不會告訴任何人。
蘇破玉是個守口如瓶的人,而且她對一切無關緊要的事情,都不感興趣,其中自然包括,她這點兒小心思。
果然,蘇破玉沒有任何回複,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她說無聊。
“哎呀,別那麽看着我,在這兒可不就是無聊嘛,這已經咱們遇到的第三場大雪了,一個月不到,三場大雪,北地,此刻還有幾個活人呢?一想到天地之大,只有咱們幾個會喘氣的活人,我就倍感無聊。”
“北地很大,不是每個地方都下雪。”
所以北地沒有活人,這種話太誇張了,蘇破玉聽着總覺得刺耳。
北地的子民,與其說是大莊的子民,不如說是鎮西軍的子民,這麽多年,她祖父于此地深耕,而她也幾乎将命奉獻給了這片遼闊大地。
東南西北四大軍裏,鎮西軍和鎮南軍規模最大,這些年來,軍隊出了不少事,鎮北和鎮東兩軍名存實亡,邊防職責,基本上都被鎮西鎮南兩軍分走了。
東面臨海,海上除了一些不安分的小鄰居外,并沒有太多威脅,而更北的地方,蠻子進攻都不想選,實在是太冷了,人受得了,馬都受不了。
如果跑不動馬,蠻子的戰鬥力能下降一半不止。
所以蠻子每次入侵大莊,都是往西邊來,西側有平原,還沒有那麽冷。
“但北地也很小,這次的雪災,比你我預想中要強很多,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了,你想一想,這個地方什麽時候下過這麽大的雪。”
不是司徒菁危言聳聽,而是這個地方确實氣候異常。
蘇破玉擡頭看向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沉默不語。
祖父他和鎮西軍,還有邊城之中的大家,可還好?
有關鎮西軍駐守的幾座邊城的消息,是在新年後才傳出來的,第一個接到相關消息的人,并不是在京城中的皇族們,而是遠在清江城的謝葉瑤。
謝葉瑤本就是鎮西軍的人,而且她當初脫離鎮西軍,走得是老将軍的路子,老将軍自然留了一些人,專門負責聯系她和鎮西軍。
江易周以後數年,都無法忘記當時謝葉瑤的模樣。
眼睛充血,滿目血紅,身上爆發出驚天的殺氣,仿佛已經身處萬人的戰場之中,手邊都是被她枭首的殘屍。
“北關城,被圍攻一月有餘,無援軍,無糧草,鎮西将軍以身殉城,全城二十七萬人被擄走,鎮西軍三萬,盡數被屠。”
全軍覆沒,這樣的結果,真的是讓人難以接受。
尤其是這個結果,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江易雅一拍桌子,怒道:“援軍呢?北關城後頭一馬平川,很快就能打到京城,鎮北軍的人呢?他們為什麽不去支援!還有附近的鎮西軍,蘇吳老将軍還在北關城,他們為什麽都不動!”
謝葉瑤反應強烈,江易雅的反應亦然。
到現在,江易雅都沒有蘇破玉的消息,現在又聽說蘇吳老将軍以身殉城,頓覺以後找不到好友了,憤怒直沖大腦。
要不是因為京城那邊疑心蘇家,蘇家何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場。
謝葉瑤的憤怒則來源于多方面,一方面,蘇吳是她的伯樂,當初謝家犯難,衆人避之唯恐不及,是蘇吳向她伸出援手,讓她入伍。
知遇之恩在前,況且蘇吳還放她出來,給了她兵馬,就為了讓她避禍,這份恩情也需要她報。
恩情未報,恩人先被人害死了,如何叫謝葉瑤不怒!
而且看見蘇家如今經歷的事情,謝葉瑤突然想起了謝家,她一家老小,何嘗不是死于人心鬼蜮之中?
明明在戰場上戰無不勝,最後卻死在了陰謀之下,京城遲遲不送軍糧,不派遣北軍支援,分明是有意。
江易周冷聲道:“京城此舉,真是玩火自焚,害了蘇家,害了北地百姓,也害了自己啊。”
邊城丢了,京城還能留下什麽?
蠻子的鐵騎,會直接打到皇帝的臉上去,京城會有什麽反應呢?
江易周遙望北方,默默等待着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