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雪
第058章 大雪
之前聞冷沒有解釋, 現在她也覺得自家娘親有些太過分了,不得不開口解釋一二。
江易周搖搖頭,“沒事, 伯母是得了什麽病?有需要的地方,盡管開口。”
見江易周和上官溫苒是真的不在意被冷待的事情,聞冷心裏很是感動,她原本在村中有幾個好友,後來那些好友都遠離她了。
就是因為她娘親的行為實在是有些古怪, 她們不敢來她家,而她又得想辦法賺更多銀子,為娘親看病, 忙着上山,關系因此生疏了下來。
“自從外祖去世,娘親就一直郁郁寡歡, 後來她教導我學醫, 我太笨了, 根本學不會,她就更難見笑顏,上一次我看見她笑, 已經是去年過年的時候了。”
聞冷說起這事兒, 滿目挫敗,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無法學醫,明明她能背下醫書, 卻怎麽也無法感受人的脈,無法将人的脈象跟醫書上記錄得對在一起。
對不上也就算了, 她還會誤診,這樣的大夫, 放出去治人那是要治死人的。
“娘親說過,她寧願醫術斷絕在她手上,也絕不會讓我出去害人,聞家不能出庸醫。”
聞冷頭低地快要埋進自己的胸口了,她這副模樣實在是可憐。
“那你娘,想沒想過收徒啊?”
江易周都忍不住為聞冷出謀劃策了。
聞冷點點頭,“當然想過!可是我們附近的村子,沒有一個女子願意學醫,很多人說我娘之所以父母雙亡,丈夫慘死,都是因為她命不好,怕她教出來的徒弟,會跟她一樣。”
“這裏的人不願意,別處自然有人願意,清江城那麽大,難道還找不到一個合适學醫,又不會顧忌這些子虛烏有之事的人嗎?”
江易周有點兒想要将聞冷和她母親帶到清江城去了。
聞冷是個很明顯的工科人才,這種人真的很少見,現在的教育體系,根本無法篩選出這一類人,只能靠這一類人的天資自己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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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周缺人才缺的很,她不能眼看明珠蒙塵而無動于衷。
至于聞冷的母親,那也不是個普通人,能以女子之身,在這個時代學一身醫術,明明名聲不好,卻還會有人上門來幫她,村裏人也不敢仗着所謂的“名聲高地”,将人趕走,霸占房屋田産,可見聞冷醫術十分高超,當地人根本不敢動她。
聞冷聽到清江城三個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娘她不願意去清江城,以前,娘在那裏長大。”
聞家有醫術,她外祖将醫術全數傳給了她娘,不知道有多少人酸,嘴裏什麽難聽的話都能說出來。
她娘聽了太多那樣的話,實在是不想再回去聽了。
江易周明白了,這是因為那一小撥人,對整個清江城都有心理陰影了。
其實這個村落也沒什麽問題,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地,還能去山林那邊采藥,關鍵還有人來做飯,每天只需要做自己的老本行。
這位聞大夫肯定很喜歡這裏的生活,至于那些對她抱有偏見的村民,因為她的醫術,誰也不敢得罪她,再看她不順眼,也不能讓她聽見一點兒不好的話。
之所以會得病,不愛笑,可能是因為親人都沒了,女兒也沒法繼承她的醫術,讓她壓力很大。
江易周大概了解後,就打算回去找白竹說一聲,白竹認識的醫女比較多,那些醫女裏,有不少是采藥女出身,想要找個正經大夫當師傅很難,聞大夫願意,完全可以在這裏開個中醫學堂了。
各方面的學堂都開一開,過不了多久,她就有無數新鮮的小韭菜可以割了。
江易周想想都覺得美,只是這些打算都八字沒一撇,她也就沒有同聞冷說,只安穩聞冷,車到山前必有路。
下午江易周兩人沒閑着,出門打算挨家挨戶去看炕。
美名其曰是很好奇這個新鮮物件,先看看效果如何,如果真的很好,她們回去也要說動家裏撘炕。
“我聽那些撘炕的人說,現在撘炕有些晚了,搭上的炕要用更多柴火熏幹,不然當天都搬不進來,過些日子更冷,要是下了大雪,人就難捱了,要是你們家裏想要撘炕,可得趁早啊!”
巧得是,第一家就是王大娘家,她家有一間上房,左右兩間廂房,住着她的兒子兒媳們,院子不小,房子也挺多,可住了一大家子人,照舊是擁擠得很。
他們家裏只有上屋撘炕了,給王大娘老婆婆用着,家裏幾個小孩一起,今年撘炕的任務緊,人手不夠,只能勉強保證一家一炕,實在是冷的時候,也能一起人擠人扛過去。
從王大娘的話裏可以聽出來,她對家裏的炕非常滿意,說做飯的時候的熱氣,就能維持到後半夜了,等後半夜起夜時添一把柴火,足夠暖暖和和睡到第二天。
江易周又走訪好幾家,得到的反饋大多都不錯,有零星幾家則是抱怨,炕要特意燒柴火,這幾家都是家裏人少,做飯用不了大竈的那種。
這次走訪結束,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的人,從上官溫苒換成了江易周。
江易周啪的一聲合上暫時用針線裝訂的本子,眉眼滿是終于幹完活了的解脫。
她看了眼天色,有些想要現在回城。
“太晚了,不是說要在聞家住一晚嗎?”
上官溫苒一眼看出,連忙阻止江易周想要披星戴月回城的打算,她跟着江易周走了一天,可算明白為什麽江易雅之前跟她說,最累的事情就是盯着江易周。
江易周有時候是真的很莽,想去哪兒去哪兒,說去哪兒就動身,如果不及時阻止,真的能幹出許多正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
比如說好要借宿,結果臨到頭非得抹黑跑回清江城。
她們連一匹馬都沒有,現在回去,那真的是要靠雙腿走回去,鄉下地方,哪怕是想要雇牛驢之類的,都沒有人願意。
怕她們帶着牲畜跑咯。
江易周最後放棄了回城,不是因為其他,是因為晚上下雪了。
上官溫苒第一次在農家院子裏度過下雪的夜晚,她被凍得手腳發麻,臉色鐵青,睡也睡不着,只能坐在炕頭,身上裹着被子瑟瑟發抖。
江易周坐她旁邊,笑話她體質太差。
“雖說文章寫得好,是一份了不得的本事,但身體不好,寫多少錦繡文章,也會被凍死啊。”
上官溫苒擡頭,看着笑眯了眼睛的江易周,突然有點兒想咬牙,不是被凍得,是被氣得。
她之前怎麽不知道,江易周是這種性格!太促狹了吧!
“我、我體質不好,所以此前沒有練過武,真是慚愧,等回去一定要好好練練。”
君子六藝,射與禦乃是根本,上官溫苒當然學過,騎馬射箭不在話下,但是真正的練武,不是這些,而是要練出內力來,才能真正抵禦嚴寒酷暑。
而且上官溫苒确實疏于鍛煉,她騎馬太久會累,射箭拉不開大弓,只是練個架子。
江易周也沒法幫忙,只能又給上官溫苒蓋了一層。
說話間,聞冷從外頭抱着被子進來了。
“這是去年新做得被子,裏頭有一層羊皮子,是我去年上山獵來的幾只山羊拼得,如果溫娘子不嫌棄,先蓋着吧。”
那被子顏色灰突突的,相對于農人們常穿得麻衣來說被面的罩子倒算得上是好料。
“多謝,她都成這樣了,能取暖就行,哪兒那麽多挑剔的地方。”
不等上官溫苒開口,江易周先将東西接了過來,把上官溫苒身上一層又一層的東西扒掉,只剩下最薄的被子,上頭蓋了上着羊皮子被。
上官溫苒都沒反應過來,身上就一冷,随後很快就暖和起來,比之前蓋那麽多被子還要暖和。
為什麽會這樣?
“成娘子知道要怎麽用這羊皮子被啊。”
上官溫苒的疑惑,由聞冷解答了。
“這羊皮子被不透風,所以裏頭不要蓋太多,若是自身不能發熱,裏頭也是涼的。”
聞冷說着,爬上炕來,找了個角落躺下,炕不是很大,三個人平躺開來,基本上就滿了。
“伯母呢?”
江易周想着今天晚上實在冷,別把人給凍着了。
“阿娘也有皮子的被,還有火盆,睡在我們以前冬天住得房間,一點兒都不冷,現在才剛下雪,等化雪的時候才冷。”
聞冷不光不冷,她躺下後還嫌熱,将身上的被往下拉了拉,露出穿着亵衣的胳膊來。
上官溫苒一臉羨慕,怎麽就她這麽怕冷?武功可真的是太神奇了,尤其是內力。
聞冷也練過武,是很簡單的心法,配合着獵戶一些捕獵的本領一起用,很是好用。
“明日化雪,不如我先回清江城,然後找人來接你?”
江易周問上官溫苒,上官溫苒一咬牙,晃了晃頭,“不用,我明天能回去。”
江易周見她堅持,也就不說別的了,一場雪不至于把上官溫苒凍成什麽樣。
只是偏南的清江城都下大雪,降溫降到需要人拿出最厚的冬衣過冬了,更北一些的地方呢?
江易周現在想得,是京城如何。
京城,一場大雪讓這座城池披上了一層素裝,這種天氣,貴人們都想要出門賞雪,不怕冷的直接就出發了。
他們在雪地裏開文宴,在一起玩樂,笑聲似乎能驅散空中的寒冷。
卻無人在意,在京城之中,有不少屍體,凍僵在街頭巷尾,甚至連皇宮之中,都有兩個宮人守夜,一夜過去,凍死原地。
接下來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漸漸地,京城之中也沒有貴人出門賞雪了,大家都老老實實關上門,如非必要,絕不出門。
到了年底時分,大長公主上奏,請求皇帝到望天觀,主持祭天大典,以求上蒼,減免災殃。
此奏折一上,大莊上下嘩然,此刻身處南地的官員才驚覺,北地竟有這麽大的災禍。
雪災,極寒,已經造成大量百姓死亡,等明年開春,雪水融化,屍體腐爛,那些被大雪封山導致無人進入的村莊,将淪為一片死地,進而有可能生出瘟疫來。
人不能再死下去,否則北地就沒人了,天災也不能持續下去,不然想要救人,想要幫忙收集屍體,都無法進入受災之地。
還有一批離京城較近的百姓,成為災民,在不下雪的時候,直接到京城避難了。
京城貴人多,他們賭一賭,或許有活下去的機會。
得到皇帝即将開啓祭天大典消息的江易雅,這才發現,京城已經陷入了一個很危險的境地。
她想要問李凝香,為什麽不同她說,但她知道,李凝香能送出宮的消息,都是大長公主同意的,大長公主不同意,她無法從李凝香口中得知任何事。
“北地若是極寒,那北方的蠻族肯定不會老實,鎮西軍……”
江易雅說着,看向了在她對面坐着,正拆了信看信的江易周。
信是詩琴送上來的,從南邊送來,是江盛的親筆信。
“過年他不打算回來了。”江易周聽到了江易雅的話,她将手上的信随便一扔,那信精準地飄到了江易雅的書桌上,正巧落在江易雅手邊,“他想将伯母接過去,你的意見呢?”
江易雅搖搖頭,“母親最近郁郁寡歡,聽說父親在長州救了一寡居婦人,接到身邊照顧,母親過去,恐怕會更難受。”
“依我看,正好給伯母找點兒事做,她沒事做,整日思念大堂兄和二堂兄,也不是個法子,最近她又喊你過去訓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