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網友
網友
中野良還在努力地控制着顫抖的雙腿，朝着廚房走去。
波本好像看出了某人的不自在與畏懼，緩緩站了起來，笑吟吟地說道：“不必了，此次前來，我不過只是為日出君送一點東西而已，夜已深，我就不打擾日出君休息了。”
中野良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望見茶幾上放着一份文件夾，心下一酸，立即猜到那裏面裝着的絕對就是用來威脅他的東西。
比如說，自己為了上位而幹出來的那些好事兒，一旦被史丁格知道，恐怕他會拼着被組織懷疑也要跟自己魚死網破。
中野良心中一窒，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我的老天啊！波本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我一年多的謀劃一天就被人擺到桌子上了！
“啊對了。”
快要走到門口的波本忽然又停住了腳步，轉身笑盈盈地說道：“以前因為業務的需要，我出現在警校附近這件事——”
波本露出波本瞳，神色好像很為此感到苦惱。
中野良麻溜地上道，彎腰打着哈哈賠笑道：“請波本放心！出現在警校附近的那位只不過是跟波本有幾分相似的路人，與波本大人無關！”
對于中野良的表現，波本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那雙被陰影掩蓋住的紫色眼眸中卻有着複雜的情緒。
“那麽，日出君晚安。”
波本微微眯起眼睛笑盈盈地說道，随後毫不停留踏出了房門。
中野良彎腰鞠躬忍着顫抖的軀殼笑道：“波本大人請慢走。”
波本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完全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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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野良緊繃着的神經才得到了些許緩解。
他沒有第一時間去關門，而是在家裏細細摸索一番，确定波本沒有留下一些不該留的小東西後，這才緩緩吐出憋在胸腔的那口氣。
撫了一下冷冰冰的額角，發覺劉海早已被汗水染濕黏成一縷一縷的，不用想都知道此刻的他有多麽的狼狽。
摘下虛虛地架在鼻梁上的鏡框，抽了張紙巾擦拭額頭的汗珠。
指尖緩緩按揉太陽穴，宛如繃緊的彈簧一般死死繃住的神經這才慢慢收縮，緩和到平靜的狀态。
恐懼是真的，顫抖也是真的，但也沒真的害怕到那種程度。
波本身上有槍，中野良打開燈的那一瞬間便發現了，但是并不是放在胸口處，而是別在腰間。
蓬松的毛衣可以輕松擋住，但是坐下來後就顯得有些短了，便能夠很清晰地看見別在腰間的那個輪廓，姿勢雖然很不方便，但只需要擡手就可抽出來。
大抵是波本故意露出來的，可能是為了震懾中野良，免得中野良做出些什麽反抗的舉動。
不過如果是波本的話，這個舉動根本沒有必要。
茶幾上擺着的文件夾處于意料之中，是中野良的檔案以及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謀劃，也就是說，關于中野良的一切在波本面前幾乎是透明的，那麽波本就該知道，以中野良的武力根本打不過對方。
畢竟中野良就是一個外家子，大學時學過一點，但因為從前貧窮，根本沒有餘錢和時間去發展愛好。
一旦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恐怕中野良都還沒有制造出騷動自救，波本就可以将他制服了，根本到不了要拔槍的程度。
中野良想不清波本讓他看見那把槍有什麽意義。
在波本擡手掏手機的時候，其實中野良聽到了微弱的振動，眸色微動，做好了不管對方會掏出什麽東西，都要跌坐在地上的打算。
展現出一副懦弱無能的面孔，可以最大程度降低敵人的警惕。
畢竟一個強勢的自命不凡的人，和一個膽小怯懦貪生怕死的人對比，肯定會是後者更加令人厭惡和蔑視。
削弱對方的警惕和重視，等真的到了動手的階段，他才能擁有更大的反擊機會，雖然通過計算中，野良深知那一刻的他就是一個困獸，成功率不大。
但好在波本好像真的只是來警告他一下，并沒有想要他的小命，所有考慮到的情況都沒有出現，中野良也真的算是僥幸撿回了一條小命。
經歷了這一番膽戰心驚，身體裏的酒精随着汗水被蒸發，中野良也真的榨幹了最後一絲力氣。
心身俱疲地把自己扔進沙發，啪嗒一下把自己的臉埋進抱枕裏，只感覺悲傷的淚水已經快要把他淹沒了。
這一天天的，都經歷了些什麽玩意兒啊！
不過還好，波本最後的态度就表明了短時間他的小命是保住了，他的謀劃大概率也不會被捅到史丁格面前。
嗚！我真的好慘啊！
打開那份早已涼透的關東煮，毫不意外地看見了裏面菜肴亂作一團，袋子也被湯汁染得黏糊糊的，令人看上一眼便毫無食欲。
咬上一口，食物的香味也好像跟着熱量一起蒸發了一般，就連香甜的章魚小丸子如今也只剩下海鮮的腥味，難以下咽。
這都是花錢買回來的，中野良最後還是一口湯就着一口菜吃光了。
“……以後，我再也不吃章魚小丸子了……嘔！”
中野良痛苦地捂住嘴巴。
好腥啊！
-
洗完澡已是晚上十一點，中野良基本上恢複平靜狀态。
濕漉漉的發絲蔫蔫地耷拉着，垂落到眼睛位置，平白徒增一絲陰郁。
中野良随手抽了條毛巾胡亂地搓了一頓，直接搓成雞窩頭，一邊朝着陽臺走去。
失去了陽光的渲染，初春的月牙散發着暗淡的光芒，深藍的天空無端帶上一種夜晚獨有的柔和與寂靜。
樓下街道的兩旁夜宵店映出象征着家溫暖的橘黃，卻沒有辦法打破漆黑的魅影。
狹窄的陽臺擺放着一個小架子，空空蕩蕩，只擺置着一個沒有花的花盆。
中野良随意地将毛巾搭在肩膀上，郁悶地伸出手指撥弄了一下花盆裏的泥土。
“怎麽還不發芽？該不會又給爛裏面了吧？”
他小聲地念叨着，一邊伸出有些纖瘦的指尖把泥土裏的太陽花種子給挖了出來，放在掌心裏觀察，發現種子已經腐爛發黑了，本就郁悶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明明我是嚴格按照流程來澆水施肥的啊，怎麽還是爛掉了……水澆多了給淹死了？還是沒有松土所以憋死了？”
中野良拿出花店老板寫的攻略認認真真地研讀一遍，步驟并沒有出錯，水量也沒有多澆，最終不解地撓了撓頭，将一切的罪過都歸咎于黑暗的世界裏生長不出向陽的花，強行來了一波文雅。
定定地盯着種子，神思早已不知飄到了哪裏。扣了扣種子，中野良忽然生出一種不甘的情緒，“我就不信邪了！”
小時候肥都不施都能開出美麗花朵的太陽花，沒理由現在嚴格按照步驟操作卻連芽都培養不出來！
将泥土中爛掉的種子全部挖出來，拿着小鏟子松了一片土壤，取出新買的太陽花種子，挖了個洞埋進去。
完成施肥澆水的步驟後，中野良又雙手合十念叨了一段“你要發芽你要開花”的祈禱後，便把自己甩到沙發上，試圖在等待頭發晾幹的時間內找點東西來幹。
将計劃本本拿出來翻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缺漏，又拿起桌面上的資料翻閱一遍，心裏除了感嘆一聲“波本真是厲害”，好像也沒有什麽感想。
畢竟波本要真想幹掉他，別說這份資料，可能連防備的警戒都來不及生起便悄無聲息地死亡了。
他不了解波本，連做些什麽挽救自己的生命都想不到。
腦海裏思維已經纏成了一團，總結出來一個結論：與其想辦法防着波本，還不如想想怎麽躺平來得更快。
最終，中野良決定放棄思考。
該吃吃該睡睡，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擺爛也是這個困境，掙紮可能會沉得更快一點，中野良決定選擇前者，至少還能活多兩天。
命運真要他死，他連掙紮的力氣都不會剩下，手起刀落，腦袋落地。
悲觀……确實悲觀了點，但中野良還是非常善于開解自己的。
畢竟不自己開解自己，任由負面情緒将自己拖入深淵，豈不是要笑掉史丁格的大牙？
……心情好像更加抑郁了。
郁郁寡歡的中野良感覺幹什麽都不得勁，于是掏出手機，點開網友的聯系頁面，準備完成額外的夜間騷擾，看看能不能在網友那裏得到一些解決的思路。
夾縫生存的小可憐：（哇哇大哭.jpg）今天的生活可謂是跌倒起伏啊！真是應了我那網名，好可憐呀！
中野良将今日的經歷整理一番後打出了一篇小作文，琴酒就用銀發的花名代替，伏特加自然就是憨憨，其中一些細節就省略掉，只剩下一個大綱式的哭訴。
下一秒，從不出聲從不理會他無聊消息的網友竟然給他甩來了一串省略號！
中野良瞬間打了一個激靈，略有一絲驚喜地說：“欸？失蹤人口居然上線了？”
每日完成三餐打（騷）卡（擾）從未收到回訊的中野良，忽然收到了高冷網友的消息，一時間竟然有點受寵若驚了。
中野良摸摸下巴：看來網友比較喜歡看八卦？
随後更加賣力地給對方發去一連串的表情包。
夾縫生存的小可憐：今天真的像是在坐過山車一樣起伏跌宕！我脆弱的膽子都快給吓破了！
中野良糾結了半天，将關于波本那段小作文一一點擊删除，轉而将今天從各路同事那裏偷聽來的八卦編成一個個小故事，有關于F謠傳自己性情大變的，還有史丁格诽謗自己卸磨殺驢的，各種版本應有盡有。
網友是暗網裏個有名的情報分子，并且認識同為情報分子的波本。
中野良不知道雙方的關系是競争對手還是合作夥伴，萬一給網友看出了什麽端倪，容易生出事端。
既然已經決定放棄請教網友如何應付波本，那就繼續自己的騷擾大業。
只是可惜，這些小故事好像并不怎麽惹網友喜歡，發去的消息再一次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夾縫生存的小可憐：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冷漠啦，好歹也安慰我一句嘛，我好可憐啊，嗚嗚嗚。
夾縫生存的小可憐：（哭鬧着撒潑打滾的小貓.jpg）
夾縫生存的小可憐：（我不高興啦，我要鬧啦.jpg）
……
夾縫生存的小可憐：（貓貓窺屏：你還在嗎.jpg）
看着滿屏幕都是自己的消息，中野良幽幽地嘆了口氣：“網友還真是個大好人……”
自己這麽騷擾，他也沒有把自己拖進黑名單！
認識網友是一個意外。
那時中野良還沒有如今這麽多心眼，只是想着多一個朋友，如今想來，那時的興起最後卻是陰差陽錯地幫了自己。
中野良還在烏丸集團裏為了生計掙紮時，某次在網上沖浪的時候意外點進了一個黑網站。
裏世界的內網，普通人是進不去的，不過也有可能是點了陌生的鏈接進去了卻不自知。
年輕時誰還沒有一個天真中二的英雄夢呢，特別是重度爽文小說患者、還特別愛看拯救世界熱血漫畫的中野良，還以為自己刺激的新生活就要來了，打個激靈兩眼放光，連忙開始了解。
當然，刺激确實是夠刺激，但是悲傷也确實是夠悲傷。
只能說，沒事千萬不要亂點那些陌生的鏈接，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這是中野良用血和淚得來的教訓。
初來乍到，中野良就像個大鄉佬入城一樣，在黑網裏一通亂蹿，結果不但沒有開啓新生活，銀行賬戶裏的錢都被人黑走了。
一夜之間，中野良差點從小康生活跌入身無分文低谷。
為什麽說是差點呢？因為他還有幾張藏得比較深的銀行卡。
在得知他賬戶餘額驟降為零後，中野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剩餘戶頭的錢全部取出來。
有兩張銀行卡是拿以前的名字開的，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去銀行更改信息，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小錢錢保住了。
雞蛋不要放在一個搖籃裏*，這句話還是非常有道理的。
被偷走了小錢錢的中野良氣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着，捂着隐隐作痛的心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實在是睡不着覺了，就爬起來扒拉出以前心血來潮買的書籍，打算好好研究一番網絡課程，來一個脫胎換骨，誓要把那個黑他錢的人抓出來。
再次登入那個網站，這次中野良花費了一番功夫，了解這個網站的信息和生存操作後，中野良開啓了他一番騷操作。
在黑網裏找人、下單，誓要把那個黑走他的小錢錢的人給找出來。
然後……
公司銀行卡的小錢錢也被黑了，還莫名其妙背上了千萬債務。
中野良捂住心髒，手裏只差一瓶降壓藥：氣死我啦！！！
氣得他晚上睡不着，直接給氣得住進了醫院。
所謂人財兩空，說的就是他。
醫生安慰他說：“年紀輕輕，氣性不小啊，還是要注意身體健康，被人騙了點錢，警察會幫忙找回來的，為了這麽一點錢，氣壞了身體，實在是得不償失啊。你還年輕，以後一定還能賺到更多錢的。”
中野良捂住作痛的心髒：可那是我的小錢錢啊！錢啊！
這麽多年才積攢了一點點的資金，一夜淪為窮光蛋，怎麽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這種事情報警了能夠找回一部分被黑走的錢已經算好了，倒黴的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重新拿回自己的存款。
中野良并沒有放棄，從醫院出來後，撸起袖子繼續奮鬥，立誓一定要把他的小錢錢找回來。
找不到，他誓不罷休！！！
網友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了他的世界裏的。
這一次中野良不再魯莽，而是打算先搞清楚，了解它究竟是個什麽類型的黑網，再做打算。
當中野良還在兢兢業業地尋找着線索時，忽然收到了一條未知的消息，說可以幫他把那些小錢錢找回來，但是要支付一筆絕對不小的金額。
中野良這時候還氣在頭上呢，當即就應了下來，承諾他只要網友能幫他把小錢錢找回來，他願意支付給他滿意的金額。
現在的中野良雖然心痛小錢錢，但是他更加想要看到那個黑他小錢錢的家夥吃虧。
錢這種東西人人都愛，他也愛，但還沒有到達愛財如命的地步。
過了幾天後，網友就給了他消息，那個黑他錢的人抓到了，他的小錢錢很快就能找回來。
中野良也确實收到了警察的通知，他的存款被追回來了。
站在警視廳門口，中野良心算着這筆交易，心裏是高興的，但是恍惚間他發現追回來的小錢錢連交易的一半都沒有！
“沒事，這不是還把那個兇手給抓到了嗎，就當作是用來拓寬渠道，多交一個朋友好了。”
中野良初步摸清了黑網的類型後，便偶爾會跟網友做交易，得知他在裏世界還是一個很牛逼的情報分子，中野良便把潛在賺錢的渠道目光放在網友身上，開始了一番騷操作。
想着跟網友打好關系，将來才好從網友身上薅到羊毛，呸不是，是跟網友合作賺錢，經常給網友發一些堪稱騷擾的消息，比如去野餐，覺得路邊的一朵花很不錯，拍了發給他；今日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兒，跟網友分享；有時候直接給網友下單，就是為了“光顧網友的生意”，等等。
對此網友的表現很冷漠，警告他不要發這種無聊的東西，到了最後，中野良發的無聊東西都石沉大海了。
中野良有些遺憾地放棄了打好關系的想法，雙方維持在做交易的層面上。
在中野良進入組織後，找網友的頻率直線上升，畢竟想要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活下來，首先就要了解這個地方的生存法則。
那時的中野良如同天真純白的山羊誤入惡魔的舞會現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沒有一位前輩的指點，真的很難能夠在這個地方存活下來。
所以中野良能夠平安活到今日，網友的功勞占據了絕大部分，也因此中野良更加想要抓住網友這條繩子。
有事沒事就找網友分享一些事兒和八卦，套個近乎，雙方一直和善的利益關系，沒有進一步，也沒有拉黑，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從前的中野良雖然經歷過艱苦生活的痛打，但他有着非同尋常的能力，如普通的天才那般心高氣傲，挺直的脊梁在獲得成功之後甚少會彎下。
可腦袋被門檻撞得頭破血流，人就該學會彎腰了。
也是從進入組織之後，中野良便不再觀看熱血漫，時常寵幸宮鬥宅鬥職場鬥類書籍。
'如果可以……誰不想一直站在山川之巅，領域的頂峰，風光一輩子呢……'
中野良仰望着天花板，心想：'今日盡是遇到倒黴事！'
另一邊，信息的叮咚聲接連不斷響起，網友沒有理會，只是專注地盯着亮白的電腦屏幕，指尖微微托住臉頰，嘴角似乎微微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