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謝逐的臂膀自然不似方以唯那般纖弱, 似是尋到了個更好的姿勢, 賀缈輕輕哼了一聲, 不自覺摟住了謝逐的胳膊, 倒是比方才睡得更安穩了。
見狀, 謝逐扶着她的右手才緩緩撤了下來。
女帝靠在自己肩頭沒什麽問題,但謝逐畢竟是男子……這怕是不太好吧?
方以唯一邊揉着自己的右肩, 一邊忍不住啓唇, “謝……”
謝逐一擡眼, 揚手将那修長白皙的食指豎在唇前, 比了個噓的手勢, 示意方以唯噤聲。
方以唯默默将制止的後半句咽了回去,側頭看了寧翊一眼,卻見他也是滿臉驚奇地看着謝逐。
察覺到了她的視線, 寧翊也轉眼看了過來。
兩人面面相觑, 又不約而同別開了臉,各看各的風景,總之再不往女帝那多看一眼。
謝逐又垂下眼, 視線落在賀缈面上,目光格外專注。
女帝平日裏總在人前端着老成持重的架子,此刻睡着,方才顯出幾分青阮的模樣。
青阮……
謝逐無奈地牽了牽嘴角。
他向來自視甚高, 沒想到剛來盛京便被女帝耍得團團轉,卻還毫不自知。
若不是那時在雲韶府多問了一句,教坊使一再說沒有青阮這個人, 他也不會起疑,不會命人去尋“青阮”的下落……
若不是後來他去太傅府上登門拜訪,太傅興之所至同他講起女帝小時候的頑劣,還拿出女帝當初被罰抄的經義……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在謝府同他插科打诨、在醉蓬萊與人吵架的伶俐丫頭,竟然就是堂堂大顏女帝。
Advertisement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
青阮那身武藝怎麽看也不是從戲班裏學的花拳繡腿,而她雖見多識廣,可眼界談吐也不是随随便便一個民間伶人便可匹及的。更何況那手隐露鋒芒割金斷玉的好字……
青阮就是女帝,女帝就是青阮。
青阮離開謝府之時,便是女帝“病情”好轉之日。
謝逐神色變得有些複雜,幽邃的眸底映着賀缈那張白皙安靜的側臉,與夢中伏在他懷裏安睡的小姑娘幾乎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擡起手,将她散落至頰邊的發絲撥到耳後,微涼的指尖從她眼角撫過。
何時才能見到這雙異瞳……
他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哐當——”
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随即便是陸珏冷厲的聲音,“保護主子。”
刀劍出鞘的聲音賀缈最是警覺,她驀地驚醒,還沒來得及反應車外發生了很什麽,便發現自己懷裏正摟着什麽人的胳膊,腦袋還枕在人的肩上。
賀缈趕緊直起身松開手,瞧見被自己“禍害”的是謝逐,臉上更燒得慌了,“我……”
“不過是普通的山匪而已。”
寧翊打斷了她,不屑一顧地嗤了一聲。他正掀着車簾,只見數十名山匪打扮的人突然現身于密林,從高處俯沖而下,殺了過來。
謝逐也朝簾外看了過去。
方以唯不解地皺了皺眉,“這離盛京不過百裏,怎會有山匪這般膽大包天?”
方以唯嘀咕的小聲,但卻清清楚楚落在了賀缈耳裏,讓她瞬間清醒。
“哧——”
突然,馬車前的羅帷被劍尖劃出一道口子。
與此同時,車外傳來玉歌的叫聲。
“玉歌!”
賀缈眸色一沉,果斷掀開車簾縱身躍了出去。謝逐抿唇,立刻也跟在她身後跳下了馬車。
“陛……小姐!”
見狀,方以唯也作勢要下車,卻被寧翊一把拉住,“你下去做什麽?!”
“小姐危險!”
“知道危險你還去?你又不會武功,下車不是給他們添亂嗎?”
寧翊一改平日的玩世不恭,難得沉下了臉,“若真的只是山匪,陸珏又不是吃素的。若不是山匪……”
方以唯一愣,“你也覺得不是山匪?”
兩人同時朝車外看去,只見車外那些所謂的“山匪”步伐身形都十分敏捷,而當賀缈和謝逐皆下車後,“山匪”的刀劍卻幾乎都朝謝逐襲去,盡是不留餘地的殺招……
賀缈一手扯着玉歌一手拎着明岩,躲開了陸珏的大開殺戒,“沒事吧?”
玉歌臉上濺了些山匪的血,還有些懵,“沒,沒事。”
“公子!”
明岩瞪大了眼,朝謝逐那裏叫了起來。
賀缈轉頭,這才發現謝逐也跟着她下了車,此刻正被十來個山匪群起而攻之,他手中無兵器,赤手空拳自然落了下風。
“主子,”陸珏提着劍攔在了賀缈身前,劍尖染血,衣擺也沾了些暗紅,周身都透着森冷的殺意,“您有無受傷?”
賀缈皺眉,視線一直盯着被圍攻的謝逐,“沒有,你快去助謝逐脫身。”
“……”
以工作效率高聞名的陸指揮使難得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的女帝陛下。
莫要……多管閑事。
長公主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了起來。
“陸珏?”見他仍站在自己身邊紋絲不動,賀缈連忙又重複了一遍,“不必管我,快去!”
眼見着一山匪的刀尖已經刺向謝逐後心,而他卻無暇顧及,明岩又驚叫了一聲,“公子小心!”
見陸珏仍在遲疑,賀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眸色驟然冷了下來。她一把推開攔在身前的陸珏,一揚手,袖中嗖嗖射出兩支暗箭,一支正中謝逐身後那山匪的眉,另一支從謝逐身側掠過。
謝逐旋身,空手握住了那支袖箭,察覺那箭上緊密纏繞的透明絲線時,他微微一怔。
然而下一刻,剩下的山匪便蜂擁圍了上來,讓他不得不從箭簇上移開眼,側身避開了刀鋒。
只是謝逐手裏雖已有了賀缈的袖箭充當兵器,卻并未用它傷人,出手仍非殺招,且招招避開要害,甚至不見一滴血,只是暫時讓山匪失去戰鬥力而已。可那些山匪自然不像他那般心慈手軟留有餘地,稍稍緩過來便又不要命地撲了上來,好在陸珏雖不出手幫忙,他帶出來的幾個千戶卻在解決完馬車附近的山匪後,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謝逐周圍。
見謝逐暫時沒了危險,賀缈便在一旁冷眼瞧着。
這些山匪雖身手不錯,但比起陸珏精心挑選的人還是差了一些。不過片刻,場上便只剩下一個活口。
謝逐已經退到了一側,将人完全交給了錦衣衛,自己竟是執着那支袖箭不知為何看得出神。
一人長劍揮出,壓上那匪徒略有滞塞的刀刃,彥三則從身後擡腳踹向匪徒的腿彎,讓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長劍一下橫在了他頸項間,只差一寸便可要他的性命。
陸珏面色變得格外凝重,終于開口喚了一聲,“彥三。”
“頭兒,我心裏有數。”
彥三扭頭看了陸珏一眼,依舊将刀架在匪徒脖子上,只知道留活口逼問幕後主使是一件再常規不過的事,完全忽略了陸珏的臉色。
彥三将劍又往前逼近了些,揚聲道,“說!你受……”
何人主使四個字還未出口,一支暗箭竟是橫空射來,穩準狠地紮進了匪徒心口。
“!”
彥三難以置信地轉身。
只見女帝低着眼,緩緩垂下手,素來和善的面容竟透着幾分涼薄。
“主子……”
陸珏也沒想到賀缈會出手,有些詫異地看她。
賀缈抿着唇,也偏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陸珏便意識到她什麽都明白了,登時啞然。
“不過就是普通山匪,盡快收拾利落了,不要耽誤趕路。”
賀缈淡淡丢下一句,擡腳朝謝逐那裏走了過去。
= = =
半途突然沖下來的山匪似乎只是一個小插曲。重新啓程後,誰都識趣地沒再提這茬,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方以唯和寧翊繼續看着沿途景致,謝逐又閉上眼休息。只有賀缈心事重重地睜着眼,不敢再睡,生怕自己睡着睡着又滾進了謝逐懷裏。
她悄悄偏頭,眉眼間的冰霜已經褪去,眸光反倒有些閃躲,狀似漫不經心地瞟了謝逐一眼。
見他閉着眼,神色溫潤如常,她才收回了視線。
馬車行了一天,終于在黃昏之前趕到了上庸城,陸珏尋了個客棧落腳。這一路車馬勞頓,所有人都乏了,因此很快就分好了房間,各回各的屋歇下。
玉歌和明岩自然是同他們主子一間屋,而方以唯和寧翊雖然被挂上了婢女小厮的名號,但輪到住下時,賀缈還是讓陸珏分了他們一人一間。
回到房間後,賀缈只稍稍梳洗了一番,就扭頭吩咐正在替她收拾行李的玉歌,“去叫陸珏來。”
玉歌很快就将陸珏喚了來,見賀缈神色嚴肅,似是有什麽大事要談,便機靈地掩上門出去了,說是要去給她準備夜宵。
陸珏低眉斂目,心裏清楚賀缈要問什麽,卻還是開口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賀缈在桌邊坐下,似笑非笑仰頭看他,“今日那些山匪是什麽人?”
陸珏眉眼微沉,“臣不知。”
“當真不知?”
賀缈冷了臉,将手裏的木梳重重往桌上一擱,“陸珏,你知道我最厭惡什麽嗎?”
自然是欺騙。
陸珏低頭,撩開衣擺跪下,“臣只是有所猜測,至于幕後主使是誰,臣完全不知情。”
賀缈面色緩了緩,“你以為是誰?”
“臣以為……”
陸珏頓了頓,“是長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謝逐和賀缈的前塵往事在《假如》裏有提及一部分,想要被劇透的可以去看lemonenamel小天使的長評~不着急的就等我慢慢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