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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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醫院,關韻詩第一次見到眼前這個男人,她沒有跟對方對話,全程是公公和男人溝通協商,兩家人心照不宣選擇掩蓋這醜事。
她沒有插嘴的機會,像是事外人一樣被忽略得徹底。
“那就這樣說定了,節哀。”
公公對男人說的最後一句話。
聽出事了的意思,關韻詩當時擡頭看了男人一眼。對方臉上沒什麽表情,同講了一句“節哀”。
不是對她,是對着她的公婆。
現在關韻詩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沖動,她語氣生硬似乎還隐隐帶着質問。
問出口她就後悔了,她在女兒面前亂問什麽,她知道丈夫是個爛人就可以了,這種事不可以讓年幼的女兒知道。
她低下頭用長發掩蓋住自己大半張臉,一只手用力提着東西,東西很重,将手指勒出紅痕,另外一只手握緊女兒的小手,快步往前走。
女兒尚不知道發生什麽,聽到媽媽跟陌生人說話,又一聲不吭地快走,她跟随着媽媽的腳步,爸爸說她要聽媽媽的話,她是乖孩子,同時她又回頭去看那個陌生叔叔。
她頭擡得很高,才能看到那個叔叔的臉。
啊,叔叔正看着她。
玥玥睜大眼睛,幼兒園老師說不能跟陌生人講話,但媽媽跟他說話了,他是陌生人嗎?
沒有思考清楚這個問題,她已經被媽媽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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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韻詩走出去很長一段路才停下來,她聽到女兒氣喘籲籲的呼吸音,回神愧疚地蹲下來,“累嗎?是媽媽不對,走太快了,慢慢深呼吸。”
玥玥搖搖腦袋,小臉蛋通紅,“是我腿短,不怪媽媽。”
關韻詩聽了只想哭,她女兒一向那麽貼心,可是她現在卻給不了玥玥好的條件了,都是肖嘉陽的錯,如果他不背叛這個家庭就好了。
她強行壓下淚意,重新站起身帶着女兒去找肖嘉陽的墓碑。
肖嘉陽本來是要在北市下葬,她不同意,在這件事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強硬,玥玥在這裏,肖嘉陽就應該在這裏,他是玥玥的爸爸。
公婆不願意,要把肖嘉陽的骨灰帶回北市,最後還是肖嘉陽的大哥出面跟公婆私下談了一次。
她事後給大哥發了條短信表示感謝。
肖嘉陽的大哥沒回。
她知道公婆一家一向看不上她,這個大伯哥也是。
遇到梁英勖的插曲讓關韻詩心情很糟糕,她後知後覺想對方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他也是來上香的吧。
給誰?
他妻子趙彤南?
她丈夫和出軌情人現在埋在一塊地了嗎?
關韻詩做不到毫無怨恨,本來打算好無論無如何肖嘉陽都是玥玥的爸爸,最後——拜祭變成簡單做一下,就匆匆帶着女兒離開了。
四九過後,關韻詩繼續上班,不知是她太久沒有上班的緣故,還是她不适合這種學術氣氛濃厚的地方,她從小到大都是學渣,面對成績好的人本能會緊張,而濟大到處都是學霸。
“小關老師,新到的雜志周刊麻煩你簽收一下,再分類送過去吧。”
關韻詩從電腦前擡起頭,只看到已經轉過去的背影,她無聲地吐了一口氣,用手腕上的發圈将長發紮起來,認命地起身去後門背書。
有些從國外到的雜志,用的是很重的銅版紙,沉甸甸壓在手上,小臂到肩膀一截都會酸疼得厲害。
“小關老師,又是你簽收啊。”負責送書到濟大的男子看到關韻詩便是主動一笑,“我幫你把書搬下來,你不用動。”
關韻詩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一起吧。”
“不用,其他老師也不搬的,都是我幫忙,你站着就好。”
其他老師那是有真才實學的,她待在這裏連做個表格都不熟練,沒少被同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至于她連大學都沒讀過的事情,在她入職的第二周就被發現了。
關韻詩沒再說話,主動扯過一個包裹從下搬到小推車上,終于搬完簽好字,她沒多跟男子聊,就拉着小推車回到辦公室。
拆開包裹,她洗了個手再按照表格分書,然後去跑各個教學樓。
濟大很大,雖然後勤處有配車,但很搶手,且關韻詩不會開車,她剛跟肖嘉陽談戀愛時,肖嘉陽給她報班,讓她去學車,可是她一碰方向盤就緊張,心跳加速,滿頭冷汗,完全沒辦法練下去,最後只能作罷。
今天最後去的一棟樓是東上樓,她不是第一次來這棟教學樓,上個月來過一次,電梯在九樓停下,因為書不多,推車被她留在了樓下,避免撞上師生用電梯,推車在裏面占據太多空間。
919。
919。
919。
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終于找到九一九,這是一棟回形教學樓,走廊陰冷,她擡手敲門。
厚重的門後似乎沒有動靜,她又敲了敲,依舊如此,她試探地擰了擰門把手。
鎖了。
看來人不在。
把書留在窗臺?
不行。
這些書從國外運回來,據說價格不菲,一本要幾百。
關韻詩轉過身看向走廊兩側,又拿出手機看時間,也許辦公室的主人去上課了,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她又等了五分鐘,沒等到人,順着步梯往樓下走。
此時是上課的時間,她從一扇扇窗戶外走過,偷偷地去聽裏面的聲音,卻很意外地看到一張不陌生的臉。
在濟大看到梁英勖,比在墓園看到對方更讓她措手不及。
講臺上的男人穿着深藍色的襯衫,投影儀的藍光有一小縷落在他耳垂處,延伸往下,與脖子那一塊的皮膚形成鮮明色差。
他沒有注意到她,略顯冷淡的聲音平緩地蔓延在教室當中。關韻詩定定地看了一會,轉身走開。
後來又去了幾次東上樓,這份工作工資低,說忙其實真的不算特別忙,她有時候可以去教室裏旁聽,反正待在辦公室裏也沒什麽人跟她說話,同事們像私底下達成了什麽默契,她融不進去。
旁聽次數多了,自然也聽了梁英勖的課,她是門外漢,卻莫名覺得梁英勖說的東西她最容易聽得進去,再看向周圍幾乎沒有玩手機睡覺的學生,明白這應該不是她的錯覺。
出來上班這段時間,她完全意識到自己跟社會的脫節,同事若有若無的排斥,讓她每日在辦公室深感壓抑,一些問題不敢詢問同事,問了多半會對上一張很不耐煩的臉。
還有玥玥那邊。
玥玥雖然懂事,可是家裏情況一落千丈,特長班沒有辦法再去上,原來随随便便就是幾箱的貴價零食在家裏沒了蹤影,水果都從進口超市變成了街邊攤買。
玥玥狀态明顯變得不好,問了好多次“爸爸什麽時候能回來”。
關韻詩從未這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失敗,明明在幾個月前,她還是很多人豔羨的富太——賣東西給她的銷售都是這樣誇她的,說她嫁的好,老公英俊,女兒乖巧聰明,她自己也是這樣覺得,雖然會在公婆家受氣,但又不是經常去。
可她總不能就這樣認輸,把玥玥送回公婆那裏,那她多半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玥玥了。
她要盡快成長起來,大學的課堂似乎是個很好的成長地方。其實把大房子賣了,換成小房子,再去找一份不需要怎麽動腦子的工作也能養活玥玥,可是她覺得太虧欠玥玥了。
再者她自己也沒有想好,要去做送外賣這一類工作。
她被肖嘉陽養了這些年,完全被養得嬌氣,下不了決心去吃那種苦,每天看着學生們衣食無憂,書生意氣地坐在教室裏,名牌大學畢業的學生找工作肯定很輕松,還會是高薪,她生出妄想——
如果她像他們一樣每日學習,是不是也能……
也能……
關韻詩停了那些想法。
天氣轉涼,講臺上的梁英勖今日穿了一件薄呢大衣,依舊是冷冰冰,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模樣。
旁的老師課間或多或少有學生上去問問題,但他沒有。
他課間不會碰手機,只是站在窗戶邊,一雙眼望着外面。關韻詩一開始不敢直直地看着他,後來視線對上過,對方又像是看到陌生人一般移開視線後,她才慢慢放下心。
他這種人,恐怕都不記得她是誰了。
為什麽要他記得?
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是受害者,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受到了背叛。肖嘉陽出軌不是她的錯,梁英勖還是大學教授,不照樣也被背叛了。
“喂,你好。”
一道聲音飄進了關韻詩的耳朵,同時身邊落座下一個人。
年輕男孩的臉出現在她眼前,眼神灼熱,臉頰微紅,旁邊還有人壓低聲音在笑。
“我注意你很久了,我想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我注意你很久了,我想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年輕的肖嘉陽躺在洗發椅上,小聲地問她,她的手還在他的頭上,雪白泡沫覆蓋他的發絲她的手指。
那時候她是怎麽回的?
“沒、沒有啊。”
她臉紅透了。
行動比腦子更快一步。
“啪——”
關韻詩一巴掌打上男孩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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