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太幼稚了
第57章 第 57 章 太幼稚了。
其實諸伏景光很早就想和萩原研二聊聊了。
具體追溯可以回溯到開學初典禮的那天。那個時候諸伏景光只是很單純地想和同期進行正常的交流, 然後他就被松田陣平警惕了。
所以在諸伏景光的眼中，最開始是因為松田陣平，所以社交能力強、第一天就幾乎和全班都打好了關系的萩原研二, 才會有意識避開他和zero。
事後稍稍認識了之後，松田陣平那強到可怕的直覺, 更是讓諸伏景光的推理往這一邊推測。諸伏景光更是懷疑過松田陣平當時大概是隐約察覺到了他身上那藏匿着的陰影（心事），覺得他是個心思深沉不好對付的人，才會是這種态度。
這個猜測, 一直持續到他們真正熟悉了之後，才轉換成了另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最開始警惕防備我的，是萩原研二。松田陣平是因為萩原研二的态度, 就像是zero習慣性保護他一樣，自然而然擋在了萩原的面前。
通過這個思維去回憶過去的每一份細節, 不出意外都是萩原研二先顯露出了并不明顯的隔閡和抗拒，松田陣平才會立刻像是雷達響應一般跟上。
萩原研二的負面情緒很微弱，不是說他就沒有負面情緒, 例如不會生氣不會苦惱什麽的。而是萩原研二很少會将自己真實的負面情緒表現出來。
他表現在人前的，往往只有顯得輕浮的輕快。習慣性上揚的尾音和總是勾起的唇角，開朗的笑容和自然而然就會說出口的甜言蜜語，總是讓人下意識認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一個總是笑着的、開朗又輕浮、沒什麽心思、喜歡社交、輕易就讓人能放下防備的家夥。
不能說這一面是假的。
但是正因為是諸伏景光，所以他才能察覺到這份違和。
要說整個警校誰最擅長處理情緒, 諸伏景光說第二，連萩原研二都不一定敢說自己是第一。
從幼年開始包裹他的陰影和精神壓力從未停歇過一刻, 他每分每秒都想要知曉當年的真相。
可是表現在外界, 諸伏景光永遠都是彎起的貓眼，以及清澈幹淨的溫和笑容。唯獨親近之後，才會意識到他笑容下隐藏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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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前一晚還在做噩夢, 第二天他也依舊可以露出笑容正常的和人交流對話。
他的理智和情感，仿佛是分開的一般。
正因為是這樣的諸伏景光，從幼年起就開始調節自己心理問題的諸伏景光——才能敏銳地抓住萩原研二身上的違和感。
萩原研二說自己有點嫉妒，諸伏景光多少能理解這份情感。這是友情之中的排他性和占有欲。
就像是兩個人的友誼一旦加入第三人，總會有一個人感覺被忽視了。
“有點理解小志野以前的感覺了。”萩原研二在剛才就已經換了個姿勢，現在靠在諸伏景光的旁邊，彎着腰手肘搭在臺子上，撐着下巴語調随意。
“志野？”諸伏景光重複道。
“是我以前的朋友，也是小學同學。”萩原研二爽朗地解釋了起來：“以前我和他們要玩得更好，直到我對小陣平一見鐘情。結果小志野也嫉妒了呢，吓了我一跳。”
萩原研二慣會使用暧丨昧大膽的詞彙，就像是前段時間直白地說班長是不是喜歡zero一樣。
“我還以為萩原你不太喜歡說自己的事情。”
“唔？”
“因為每次提起過去有關的話題，你說的一般都是松田？”
“啊——”萩原研二眨眨眼：“有嗎？”
“不過就算只提小陣平，其實也是提我自己啦，畢竟我和小陣平是一起長大的。”
“哈哈，也是。”諸伏景光稍稍放松肩膀，背靠着不高的護牆，是和萩原研二完全相反的方向和動作。
萩原研二整張臉都暴露在月光之下，反倒是此刻背對着的諸伏景光神色看不清晰，被陰影覆蓋。
“其實我很意外。”諸伏景光說。
“嗯？”
“松田的性格，感覺應該很難隐藏秘密，也不喜歡隐瞞吧。”
“是哦！小陣平真的很不擅長說謊呢。”
“但是關于你的事情，松田倒是完全相反呢。”
“……”
“……”
“好意外。我還以為直到畢業小諸伏你也不會點出來啦。”萩原研二輕笑出聲。
“我的确沒打算說，也不打算問的。”諸伏景光也低低笑了一聲：“大概是因為zero和松田的關系變好了，稍微也有點感到……寂寞？”
“……我懂！啊啊，明明一直以來關系最好的是我吧？但是小降谷也的确是很好的人，成為朋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萩原研二想了想，又接道：“小諸伏和班長也是，所以能像現在這樣成為朋友，我很高興哦！”
“我大概猜出來小諸伏你在擔心什麽啦。”萩原研二眼睛彎彎，紫色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清淺，他略微側過頭，一半的五官也落于陰影：“我和小陣平關系的确很好，但是小陣平和zero雖然很像，但是他們有一點是截然不同的。”
“zero他啊，如果對象是小諸伏的話，哪怕小諸伏做了過格的事情，他也會覺得，hiro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信任hiro。”
“因為小諸伏你的确是這樣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人呢！”
“而松田那家夥……”萩原研二頓了頓，諸伏景光不着痕跡地看了眼萩原研二。
可能萩原研二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當他喊出姓氏，而不是那些輕快甜蜜的昵稱時，就是他最認真的時候。啊，準确來說，松田陣平也有這個習慣。當他開始喊“萩原”的時候，往往也是他認真起來的狀态。
“松田他啊，是我一旦踏錯一步，他就會毫不猶豫沖上來狠狠揍我一拳，然後再把我往回拽的類型啊。”萩原研二說到這裏，重新回過頭，看着月亮，從陰影處脫離，笑得開懷。
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多餘擔心了。諸伏景光看着萩原研二在月光之下毫無陰霾的神色，在心裏想到。
萩原研二曾在他面前表現過兩次出格的行動和神态。一次是外守一事件，一次是便利店搶劫事件。
那個時候，萩原研二身上的危險性和詭異感，高到連zero都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但是怎麽說呢，不愧是幼馴染啊。同樣也有一位幼年好友的諸伏景光想到。
他們的過去是什麽模樣，直到22歲才相識的友人無法知曉，但是有一點很明确。就是這對幼年友人，他們是互相的錨點。
他們是互相一起纏繞長大，無法分開而蔓延開來的藤蔓。想要分離兩人，必須要将一整面被藤蔓覆蓋的牆壁全部清理，但哪怕斬草除根，也必然能在縫隙的土壤之中，找到另一人遺留下來的痕跡，生生不息。
萩原研二包容着松田陣平社交一面的不足，而松田陣平只是站在那裏，就是萩原研二不會移動和消失的道标。
原本擔心萩原失控而影響到松田，但實際上，松田陣平牢牢掌控着對方的開關。在關鍵時刻，只有油門的松田陣平才是那個踩下剎車的人。
“但是，的确是被縱容了啊，我。”萩原研二将腦袋擱在手臂上，劉海垂落的青年看起來平白多了幾分憂郁，可是嘴角的弧度和眼中的笑意，都讓他變得格外親切柔和。
“因為知道小陣平不會在意，所以忍不住繼續去侵占他的空間。甚至不需要進行試探，因為真的無法忍受了，小陣平自己就會皺着眉拒絕。”
“我不需要去控制自己的行動，因為他會給出答案。”萩原研二閉上眼睛，聲線無奈卻又透着無法抑制的欣喜愉快：“真的是被完全包容了啊。”
“松田很溫柔呢。”諸伏景光笑道。
“是啊，小陣平超級溫柔的，而且也超級心軟！”萩原研二回應道。
正是因為松田陣平沒有拒絕，他的縱容，才讓萩原研二不再那般在意和控制自己身上的非人感。
因為松田陣平總會告訴他，你是人類。
你不用僞裝自己像個人類，因為你本來就是。
哪怕你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那也一樣。
萩原研二是人類，普通的、随處可見的、有着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人類。
如果刻意去模仿正常人類該有的情緒和反應……那才是真正的将自己推往“人類”的另一端。
那代表着連你自己都承認了你不再是人類，你放棄了。
松田陣平或許沒有直接意識到這一點，但是他總會理所當然地選擇正确的方向，然後一踩油門。
諸伏景光不知道其中的細枝末節，但是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萩原研二的“失控”，所以作為友人，他忍不住試着關心。
而這份“失控”，反而是萩原研二正常的表現，也是松田陣平縱容的後果。
哪怕萩原研二自己不知道，可是他的的确确，曾作為無法接觸人類世界，被世界隔離，錨點只有一人的非人存在。
他在那四年，看着友人四年如一日的喪服，如同他沒有死亡而自然發送的簡訊。每時每刻，每分每秒。
在最終末的那一刻，只差一步，就會轉化為失去理智的存在。
哪怕他不記得，曾經的經歷也牢牢刻印在他的靈魂上。
“啊，hiro！你在這裏啊。”
“萩？”
天臺的門被打開，松田陣平和降谷零看着在他們進來前還一正一側笑着交流着什麽的好友，對視一眼，降谷零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關系真好啊！”
“是啊。”松田陣平也點頭，看起來相當放心。
兩個人全然沒有一點嫉妒，只是單純地為友人交到可以信賴的人而喜悅。
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莫名其妙兩個一起笑了起來。
萩原研二笑得臉都搭在了手臂之中，而諸伏景光則是低着頭用手捂住嘴。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莫名其妙：“你們兩個突然笑什麽？”
“沒什麽。”諸伏景光說。
“只是，突然感覺自己輸了。”萩原研二回答。
兩人說着只有對方才能明白的話語——正因為心思太過敏丨感，所以哪怕知道對方最重要的友人只會是自己，卻還是無法控制産生在意。
但是對另外兩個人來說，這是不可否認不會變換的理所當然的事實。
降谷零只會為諸伏景光走出來而感到高興。松田陣平也從不會因萩原研二有什麽別的朋友而感到別扭。
“太幼稚了。對吧，萩原。”諸伏景光側過頭。
“是啊，小諸伏。”萩原研二回答道。
太幼稚了。但是，甘之如饴。
